纪太傅暴毙的消息,第二日便天下皆知。
    世人皆震惊。
    就连成帝,乍闻之下,也是惊诧不已,随即便扼腕叹息。
    成帝追封纪太傅为文昌侯,加金章紫授,以正一品官职入殓行丧仪。
    纪氏抄家的所有财产、仆婢、宅邸尽数归还,成帝还额外赏赐了许多珍稀的古董字画给纪墉陪葬。
    同时,成帝恢复了纪云深翰林院大学士的身份,这样,在纪墉的葬礼上排面也会更好看。
    这一通操作下来,连霍尽渊都不禁感叹,成帝的这面子工程做得着实好看。
    很快,纪府的上上下下皆挂了白,从前门到后院一片缟素。
    霍尽渊找到纪云深:“纪兄,太傅的死有异,本宫想请仵作来验尸。”
    纪云深与霍尽渊有同门之谊,纪云深比霍尽渊年长,霍尽渊小的时候便唤他是纪兄。
    大楚人非常看重身体发皮肤,尤其是读书人,仵作验尸势必会开胸。
    除非是死于非命的,一般没有人愿意家属死后也不得安宁。
    霍尽渊知道纪云深不是古板之人,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征询家属的意愿。
    纪云深十分憔悴,他抬起眼眸:“殿下的意思是……”
    霍尽渊点了点头,他怀疑纪太傅是非正常死亡。
    昨天的食盒,是霍尽渊亲自下令叫人送来的,来送食盒的也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心腹。
    侍卫可确保,在将食盒交到纪云深手上之前,并无第二人接触过食盒。
    可是,纪太傅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会忽然之间暴毙身亡,这实在可疑。
    纪云深点了点头,他声音沙哑道:
    “我同意验尸,不过舍妹与吾父感情甚深,此事还须与舍妹商议,殿下请稍等片刻。”
    说着,纪云舒便告辞进了内间,纪云舒跟着一起回到纪府后,便一直守在父亲的身旁。
    她也没有哭,只是一直静静地握着父亲的手,似乎想将父亲的手捂热。
    很快,纪云深便又走了出来,他对霍尽渊道:“舍妹同意验尸,那就拜托殿下了。”
    霍尽渊点点头,便带着仵作和太医进了里间。
    纪云深对纪云舒道:“沅沅,你先回后院休息,有了消息,我立刻叫人通知你。”
    纪云舒却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我要陪着父亲。”
    纪云深叹息一声,正准备同意,纪云舒的乳母林嬷嬷却开口了:
    “姑娘,你现在怀有身孕,老爷要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成帝下诏之后,纪府原来的那些仆婢,除了死了的,都很快被送了回来。
    纪云舒如今是太子的庶妃,纪云深官复原职,纪墉虽死,却是被成帝赐封了文昌侯的。
    这个眼色,没人不会看。
    听到林嬷嬷这么说,纪云舒这才垂了眼眸,一张莹白的小脸,半点血色也无。
    林嬷嬷见自己捧在手心里带大的小姐,如今这副模样,实在心如刀割。
    她对青鸢眼神示意了一下,青鸢忙和林嬷嬷一起,扶着纪云舒去了后院。
    一个时辰之后,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
    纪墉是因气血逆乱、脑脉痹阻,血溢于脑导致死亡。
    但是,却没有中毒的迹象,看起来就像是自然死亡。
    太医说,纪墉年纪大了,加上在监牢待中待了大半年的时间,身子原本就弱。
    昨日或许太过高兴,又饮了许多酒,大概是因为如此,这才引发了血溢之症。
    这个结论有些出乎霍尽渊的意料。
    霍尽渊觉得纪太傅死得有些蹊跷,但是仵作与太医的话却证明了事实并非如此。
    纪云深将这个消息告诉纪云舒的时候,纪云舒只是愣愣的,并无太大的反应。
    纪云深告诉霍尽渊,纪氏决定将纪墉在府中停灵七日,七日后再行下葬。
    末了,纪云深恭敬地向霍尽渊行了一礼,而后道:
    “殿下可否准允小妹在家中小住一阵子,突逢如此变故,恐小妹心中难以接受。”
    霍尽渊垂眸,他很担心纪云舒,但他知道,此时纪云舒心中肯定更愿意待在纪府。
    他便点了头,只是道:“那本宫先去看看她。”
    霍尽渊来到晚烟阁的时候,纪云舒正怔怔地躺在床上。
    她不哭不闹不说话,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布娃娃,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沅沅……”
    霍尽渊轻声唤着纪云舒的名字,唤了好几声,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林嬷嬷走上前来,对霍尽渊蹲身一礼,而后朗声道:
    “太子殿下,庶妃娘娘痛失至亲,一时之间无法承受。殿下刚刚册封,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纪府这边要举办丧仪,也是人多事杂,老奴会好好照看庶妃娘娘,还请殿下放心!”
    霍尽渊见纪云舒的这个乳母,遇事沉稳,办事利落,人也大方得体,便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带人离开。
    从纪府出来后,霍尽渊对烧云道:“庶妃之前是不是有一个婢女,在西郊大营?”
    烧云有印象,之前纪云舒为了她拔刀对着那群图谋不轨的军士。
    烧云便点头答道:“对,似乎好像叫什么……如意,对就叫如意。”
    霍尽渊颔首,吩咐道:“去派人将她接回来,让她继续服侍庶妃。”
    纪墉病逝的讣闻传送出去之后,很快便也有络绎不绝的人上门来奔丧。
    当初纪墉入狱,有的人是划清界限,有的人是隔岸观火,但也有许多人站出来为纪墉求情而被成帝责罚的。
    为了避免牵连,事发之后,纪墉特地写了手书叮嘱,那些源源不断为他上书的纸片,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但当纪墉的讣闻发出,无论是之前冷眼旁观的,还是韬光养晦的,全都冒出了头。
    纪墉是当代大儒,文人清流,教授的学生成百上千,更有许多人从外地赶来。
    一时之间,纪府的门庭便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
    纪氏子息单薄,纪墉只有纪云深这一个儿子,旁支的子侄也就那么两三个,且都远在澜苍老家。
    消息一来一去,也要不少时日。因而,纪墉的丧仪竟只能全靠纪云深一力支撑。
    好在纪府原来的那些仆人,大多都被送还了回来,最得力的那些倒是全都健在。
    加上与纪府走得近的几家的子弟,甚至包括纪云舒曾经去送过信的户部侍郎管奕,也连夜上门。
    他们二话不说便换了家属的丧服,帮着纪云深在外院支应,迎来送往各府前来治丧的亲眷故交,同僚旧友。
    霍尽渊虽也想亲自来帮忙,但他的身份特殊,他来了只会让这里更加忙乱。
    因此他只是给纪云深派了许多得力的管事和跑腿的人,任凭他支派。
    纪云舒被林嬷嬷喂了安神的汤药,她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已经第二天早上。
    纪云舒听见外院喧闹,便问林嬷嬷,林嬷嬷回答道:
    “都是来治丧的,还好有老爷的几位至交好友遣了子弟来帮忙!不然这么大的场面,全靠少爷一个人,怎么能支撑下来?”
    说完,她看了看纪云舒,没有丝毫保留道:
    “前院的各项事务,现在好歹有少爷支撑着。少爷没有成亲,咱们府中没有当家管事的主母,院只有庞嬷嬷一个人,可她毕竟是个下人。”
    “如今前来治丧的,都是世家贵胄,官家老爷,他们的家眷也都是命妇闺秀。要是咱们礼仪上出了错,丢的就是老爷的脸面!”
    纪云舒怎能不明白林嬷嬷的意思?
    林嬷嬷这一番话,如当头棒喝,她连忙起身,对青鸢道:“给我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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