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回过脸去。斯内普站在阴影后,他的声音在啪啪砸在窗户上的雨声里尤为清晰。生活的常态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它都没有意义或者为你带来不幸,稍不注意就会让人消极怠慢,只有很少的瞬间能感受到幸福。而我们就是为了这些瞬间,努力活下去的。斯内普显然就是一个和生活异曲同工的美妙存在,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在贝蒂需要他的时候,恰好在这。
    “您总是出现的恰到好处。”贝蒂吸了吸鼻子,把嘴角难看的挤出一点弧度。
    “我恰好,不幸,再次,接到一个差使。”斯内普板着脸,乌黑的眼睛盯着自己,“我得看见特拉弗斯小姐回到你的继父那。”他说着眼睛飞快地扫过贝蒂的面颊,他大概以为自己正在哭鼻子呢。
    “如果我哀求您,可以不回那儿吗——”贝蒂说着停下来,自嘲的冷笑了一下,她太清楚邓布利多的意思了。又是斯内普教授,这证明她不得不这么做,不是吗?
    斯内普张了张嘴,眉毛高高的扬起来,他毫不停顿的向前走去“——兴许可以。”
    贝蒂内心升起一丝期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匆匆忙忙的追上去,“教授?您是说——”
    “兴许寒假可以。”斯内普轻笑了一声。
    该死的!她就知道,斯内普没那么好心——
    不过,她发誓,自己只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而斯内普“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她。贝蒂总觉得,或许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老实说,不让她一个人呆着,可不是什么坏事情。
    “教授,我恨特里尼先生。”贝蒂跟在他的身后,追着那一点儿翻滚的袍角,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知道。”
    “他还是一个杀人犯!要不是他,妈妈本应该活的好好的!”
    “我知道。”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我知道。”
    贝蒂显得很不甘心,但似乎终于松懈下来。只不过是一点善意,就不知天高地厚。好吧,好吧,她怎么可能更改斯内普的主意呢?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毕竟本不应该对她的教授抱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和斯内普是两个世界的人——
    “蠢丫头,听着——勇气并不是没有恐惧,而是有比恐惧更重要的判断——勇敢点,你只是回家。”
    斯内普突然站在和她平行的地方,黑眼珠镇定自若地盯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得的用一种充满哲理和释然的声音说。
    梅林的胡子,斯内普这是怎么了?
    ——贝蒂觉得她像是见到了斯内普在翩翩起舞。并且她难以比对安慰人和跳舞对于斯内普来说,哪一个更令人吃惊。
    但她望着斯内普在阴影中发亮的黑眼睛,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这一丁点难得的善意已经足够叫她对梅林感恩戴德了,毕竟这句话出自冷漠严苛的斯内普口中。
    他们来到魔药办公室,贝蒂抓着飞路粉走进壁炉里,斯内普高傲的皱着眉说“去对角巷,记住了?”
    贝蒂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点点头“谢谢您,教授。”
    但事实上显然没这么轻松,在使用飞路粉旅行后,再加上一个幻影移形,贝蒂觉得自己就快吐出来了。她开始怀疑错过霍格沃兹特快的行为是不是太过愚蠢。
    她抬起头看着,特里尼方方正正的大房子依旧笼罩在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中,平日里光亮照人的汽车,这会儿全都灰扑扑地停在车道上。贝蒂不愿意进去,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斯内普一眼,站在柏油马路的对面不动了。
    木兰花新月街上没有一个人,炎热的夏天总是让人浑身不自在,麻瓜们更喜欢吹着空调闲聊。斯内普并没有催促她,他们就这么站着,什么也不做,整整二十分钟。
    “怎么样了?”斯内普说。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即使在夏天的高温里仍然苍白着脸,略带病态。他面无表情的平铺直叙,好像在宣告他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承您好意,我还没死。”贝蒂完了咬嘴唇,气冲冲的回答。该死的,斯内普绝对会守着她进到那幢房子里。
    她猛的抓住箱子向前冲去,斯内普好笑的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在她背后说“威森加摩将在两周后对厄尔?特拉弗斯进行受审,邓布利多不希望你在场。”
    贝蒂紧张地停下来,她犹豫了一秒,又拖着箱子跑回来,深深吸了口气“叔叔会安全吗?”
    斯内普撇开了眼睛“我不知道。”
    这几乎在一瞬间就击溃了贝蒂所有的希望,斯内普教授说“我不知道。”我的梅林,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梅林,如果连斯内普都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帮她呢?
    她感到自己绷紧了,嘴唇颤抖着,用力攥紧了自己的魔杖。这种毫无实感的感觉,在她第一天去到霍格沃兹的时候有过同样的体验。她惊慌的皱着眉头,最后终于意识到,斯内普与之无关——
    她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与人无关,神要是公然去跟人作对,那是任何人都难以对付的。
    “明天再去想吧。那时你就经受得住一切了。毕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斯内普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只留下这一句话。
    他怎么了?
    好在贝蒂没有多想,绞着双手,微微欠了欠身,再次拖着她的箱子心神慌乱地向前走去,她逃脱斯内普的眼睛,内心恢复了平静。
    是了,她和斯内普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他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力量,在需要他的时候,善意和温柔总是出现的恰到好处——她没法不喜欢斯内普。
    贝蒂没敢再回头,听着空气中嘭的一声后,她才叩响了门。
    “伊丽莎白?”
    门“咯吱”的打开了,特里尼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在门后露出来。他胡子拉渣,金色的头发凌乱的在脑袋后飞舞着,衬衫上清晰有些酒渍和烫痕。
    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是她的继父?
    这是贝蒂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在她的映像里,特里尼总是风流倜傥,一丝不苟的头发,西装革履。他只要笑一笑就有无数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贝蒂压下那一点儿疑惑,轻蔑地扫了一眼屋子,她绝对有理由猜测,玛丽或者他的某个女人卷跑了他所有的钱。“特里尼先生,很抱歉。我的叔叔临时有事,尼可爷爷又在国外,或许我需要打扰您几个星期。”
    “你该叫我父亲。”杰克?特里尼说着毫无必要的整理了他的衣领,在贝蒂第二次扫过来的嘲讽视线中,气的浑身发抖。
    贝蒂冷笑了一下。拽着箱子走了进去,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听见杰克把门摔的很大声,震得她耳朵里嗡嗡的响。她捡起地上有着霍格沃兹标志的信封放在鞋柜上。“哦——很显然,邓布利多校长给你来过信了。”
    贝蒂转过头,看见特里尼恼火的走进了客厅,嗤了一声,回到她的房间。老实说,她总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她说不上来。
    她只得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行李,放下手里的瓶子,继续注视着窗户,期待爱丽丝能在明天之前送来一个好消息。至少莱瑞能给她带一张照片来,她说过养了一只折耳猫。或者尤金能给她寄两本书来,现在他们仍旧像正常的朋友似的,通信或者交谈,在正常不过了——
    等等,是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贝蒂抓不住它们。贝蒂烦躁的推开了门,想去花园的秋千上一个人坐一坐。
    她从楼梯上走下去,贝蒂看到特里尼正慌张的替换下照片,他恐怕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邋遢,换上一身得体的西装。
    贝蒂一心想悄悄地直奔花园,以至于被楼梯口的相框绊得踉跄了一下。她低下头去——
    我的老天!那是——乔治安娜!
    “你...”
    “你为什么留着妈妈的照片?!你怎么敢——假惺惺!真让人恶心!”贝蒂抢在特里尼开口之前,大声的叫了起来。
    “该死的,放下!放下照片!回到你的房间去!”特里尼恶狠狠说着冲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相框,藏在怀里,“你看错了!上去,现在,上去!”
    贝蒂从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声音,脸上带出一点唾弃的讽刺表情,她拿出“省省吧。先生!都是因为你,乔治安娜都是因为你才会死!伪装成一个情圣,这才是你脑子里想的!混蛋!败类!”
    特里尼用气呼呼的低沉的声音警告她“你看错了,伊丽莎白。你看错了!上去,回到你的房间里。晚餐之前不准出来”
    贝蒂冷冷地说“你没有资格命令我——”说完,她灵活的从特里尼的身旁钻过去,一把抓住了他刚刚在替换的照片——如她所想的,每一张都是乔治安娜。睡着的,大笑的,皱眉的,撇嘴的...甚至还有的照片只有半截,看得出来特里尼故意撕去了另外半截。乔治安娜在这些照片里仿佛又重新活了一次。
    贝蒂一动不动的站着,直愣愣的,直到特里尼发狂的拉扯她抢回每一张照片。特里尼恐惧的声音刺进了贝蒂的耳膜“放开!”
    这一刻她才终于承认,这个男人深爱着她的母亲,尽管他苛待自己,或者用了错误的方式。但他一定很后悔——后悔极了。为乔治安娜的死亡日复一日的折磨自己。
    贝蒂沉默的松开手指,走回了她的房间。很好,现在又一个同样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情愿宽恕这个男人吗?
    贝蒂实在不明白,梅林啊。她遭遇足够多的不幸了,可是梅林却要求她一刻不停地原谅和宽恕。说真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伟大可以宽恕欺骗,宽恕利用,宽恕过错——但她没办法宽恕自己。她再也没办法宽恕更多的人了,她可不是圣母。如果特里尼的确深爱母亲,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值得尊敬的。是的,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回。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宽恕他,宽恕你的继父,宽恕你自己。
    当然,她做不到,起码现在不行。
    “明天再去想吧。那时你就经受得住一切了。毕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这个时候,斯内普的声音像耳语一样在打转。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意味着她将再次为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神魂颠倒。
    贝蒂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把自己深埋在了床上,但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斯内普的爱情。据她所知,他同样深爱一个死去的女人,那么他呢?是否也朝思暮想对着她的照片发愁,是否也在睡梦中辗转反侧。
    ——老实说,这种想法让她更加难以接受。
    如果说特里尼的表现让她觉得困惑,斯内普的故事则成了她的梦魇。她在每个夜晚揣测着,思念着,和特里尼互不理睬的相处之余,都严丝合缝的被斯内普占有了。
    兴许是她太急于知道开学后邓布利多要告诉她的东西,又兴许是这个假期实在太过于平淡,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个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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