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雅这几天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想大概是这几天忙着画稿而太过于太疲劳。但是大学时候读建筑这个专业的时候,她也这么过来过,没见有什么大碍。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她好像也才二十出头吧。
    而这几天冰室似乎也觉察出什么,每天晚上只是纯粹地搂着她入睡。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安稳的夜晚,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她总觉得最近冰室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虽然仍旧是无微不至的照料,甚至比以前更甚,但总觉得他好像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在有一天晚上她主动解他的衣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把她推开了。压着嗓子说了一句“好好睡觉”便进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冰室交代好一切后便去上班了,厨房里有他煲好的粥,一会儿她洗漱完了煨一下便可。她边吃着粥,边打电话给boss请了一个假。挂了电话之后,莫名觉得这碗粥没有以前的味道好了,她把还剩了大半的碗推到一边,独自躺在沙发上。
    在家休息了半天之后,觉得还是不太好的闻人雅终于下了决心去医院看看。
    医院里面的空气很不好,消毒水的味道厚重得可以熏死一只老鼠。闻人雅略有不快地加快脚步,走到相应的科室前准备敲门进去。这时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年轻小护士拦住了她。
    “你预约了吗你挂号了吗?”
    她的语气急冲冲的,带着质询。
    闻人雅呼吸一滞。小护士板着一张脸,但是依然看得出,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这样的发现让闻人雅有了一种危机意识。
    闻人雅忽然一阵反胃。
    她有些不开心,淡淡地道:“……没有。”
    听到她的回答,小护士板着的脸更黑了。
    “没挂号就想看病!你知不知道,看病要先挂号的啊?!”
    闻人雅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从门边走过的时候,她偏了偏头,看见半掩的门缝里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袂。
    小护士在她身后露出一个得意与不屑掺杂的笑容,像是成功捍卫了什么一样,非常愉悦的笑容。
    闻人雅沉默地走出医院的大门,午后的太阳像一颗巨大的火球,不断向地面上喷射着灼热的火焰。她只在日头下走了几步路,便觉得有些晕眩。她将手撑在额前,视线有些模糊地注视着来往的车辆。
    她心中莫名有股气,她要离开这个地方,随便招一辆车,去哪都好。
    这个点的出租车很少,大概,大多数司机都吃饭去了。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她跑到车边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男人先她一步拉开了车门。
    一个很高的男人。比辰也还要高。她只能抬头仰望他。
    他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阳光,热浪不断袭来的正午,竟让她觉察到一丝凉意。
    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系领带,腕上有一块表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看上去像是会社的职员一类,但是闻人雅从他身上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原来是个医生啊。
    她晕乎乎地想着,突然眼前一黑,就跌了下去。
    一双手扶住她。
    这双手很宽很大,几处的指节上长了薄薄的茧,搭在她手臂上有些刺刺的。手掌的温度微凉,在这闷热的夏天里,凉意从她的手臂上蔓延开来。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
    “谢谢。”
    “不客气。”那个男人冷冷地道,松开手,“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闻人雅觉得自己一定是晕过头了,不然为什么会从一个陌生人漠然的语气中听出一种关心的味道来。她转念一想,或许是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吧。她再一次抬头,忽然注意到他胸前口袋上别着的一朵红玫瑰。在烈日中,花瓣有些蔫了。但仍旧衬托得面前的这个男人诡异起来。
    “你要去相亲吗?”
    “……不是。”
    男人的嘴角一抽,这句话他尽早已经听过不止一遍了,或许早该习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女孩子一脸认真的表情,就觉得有口老血要喷出来。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内伤。
    “哦。”闻人雅点点头。
    “我们拼车吧,路上你随便把我扔在一个地方就可以。”
    男人透过眼镜,两只狭长的双眼看了她一会儿,侧身让出车门的位置。
    “上去吧。”
    闻人雅有些局促地看了他一眼,钻进车里。男人跟着她坐了进来,关上车门。两个人默默地隔着一个位置坐着。
    “去哪?”
    司机问道。
    闻人雅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身旁的男人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后转头平视前方。
    “xx酒店。”他道。
    司机忍不住从倒车镜里像后一看,瞥见两个人各自漠然的神情时嘿嘿笑了两声,才踩油门走人。
    一路上闻人雅都没有吭声。
    除了路上自家的boss打了一个电话来慰问了一下,她冷声应付几句。
    最后在车子停在酒店边上的时候,她跟着男人走下车。男人走了几步后猛地一回身,在见到跟在他脚后的姑娘后有些错愕。他扶了一下眼镜。
    “不是说可以随便扔在一个地方吗……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不是一家酒店吗?吃饭……”
    闻人雅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抬脚从他边上迈过。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里颇有无奈地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啊——?!!!”
    才刚踏入酒店的大门,大门两旁迎宾的小姐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欢迎光临”,站在两位美艳的迎宾小姐身旁一位同样美艳的迎宾先生已经先一步叫出声来。
    男人略带嫌弃地“哼”了一声。
    “黄濑,你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
    “不是啦,小绿间你怎么会和小雅在一起?!!!不对,小雅,你肿么了?!冰室欺负你了?”
    黄濑凉太一看就是被其他人推出来做接引的。
    一只大黄毛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闻人雅盯着他足足看了半分钟,最后扭头,对绿间真太郎道:“我们走吧。”
    绿间略一颔首。
    实在不能再跟这个二货站在一起,智商和节操会被一起无下限拉伸的。但是在姑娘细嫩的小手缠上他的胳膊时他忽然一个激灵。
    ——什么“我们走吧”……走什么啊!
    绿间一时失语,当闻人雅一人轻车熟路地带他走到包厢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眼见着姑娘一手推开门,他准备要喝止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喉间。
    就像推开了异世界的大门,房间里面已经围坐好的人齐刷刷地朝他们两人看来,先是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的姑娘,然后再看看他,就好像在欣赏一件珍奇异宝般,最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绿间此刻的心情已经无以言表。今天的晨间占卜告诉他,巨蟹座今日不适宜在路上捡东西,果真,他似乎捡了个不得了的麻烦来……
    好吧,在其他人揶揄的眼神中,有几个人的眼神还是不太一样的。
    黑子哲也依旧面瘫,只是淡淡地朝闻人雅看去。
    广濑夏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朝闻人雅招了招手。
    紫原敦吧唧吧唧个不停的嘴忽然停了,筷子上夹着的菜随着他的目光定住掉了下来,最后似乎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他身旁的女孩子于是趁着他不注意,把他碗里的东西都塞进自己嘴里。
    怎么,人还没到齐你们就开吃了……
    赤司征十郎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拿起一旁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该称,冰室太太?”
    这句话像是引爆了雷点,噼里啪啦一阵过后,除了那三人,其他人一一被炸得外焦里嫩。
    闻人雅朝赤司微微欠了一个身,走到黑子和广濑之间空出的位置上坐下。那原本是黄濑的位置。黄濑……黄濑呢?
    哪边凉快哪里去吧。
    好不容易从相携离去的绿间和闻人雅身上回过神,黄濑凉太刚一跑回到包间,广濑夏实就把翔太往他怀里一塞。
    “一旁奶孩子去——”
    于是悲催的父子俩只能屈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屁点大的小奶娃被高大的男人抱在怀里,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微妙。
    绿间默默地在赤司边上落座。今天是奇迹的聚会,不知是谁提出的——带家属,所有的男人基本上都带着自己的女友或是妻子过来,还有少数像黄濑那样把娃娃都带来的。那样于是就有了先前的误会。他只能先澄清。
    “我在医院门口碰见她的。”
    黄濑刚才说的“冰室”被他忽略过去了,此时联系上后,一切就便通了。他以为冰室每次笑着对那些小护士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只是开玩笑而已,为了想把战线拉到他身上而已摆脱那些女孩无休止纠缠的借口。看来,他错了。
    “今天本来是我的班,因为今天的聚会,我和冰室换了。”
    他朝闻人雅解释道。闻人雅点点头。
    夏实让服务员拿来一份碗筷。给闻人雅夹了几口菜,还未开口,闻人雅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摁下键以后,电话那头响起冰室分外焦急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上班?”
    估摸着他应该是回家了结果发现本该在家的人不见了。
    正巧这时绿间看见闻人雅碗中的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医生的职业病让他忍不住开口。
    “你今天脸色不太好,不太适合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呼吸瞬间一顿,显然也听到了。冷了两分,冰室问道:“你在哪里?”
    “……我和绿间君在xx酒店。”
    隔壁帮小翔太试着一碗面汤温度的黄濑凉太一下子喷了出来。
    面对着从粑粑嘴里喷出的宛若如虹剑气的一道弧度,小娃娃拍手咯咯直笑,以为粑粑又开了新招数。
    桌面上一片鸦雀无声。某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嘴角已经抽搐到一种僵硬的弧度。广濑……不,黄濑夏实手抖了一下,把闻人雅碗里的东西倒掉。
    绿间的表情瞬间呆滞。片刻之后,他朝周围看了一眼,无声问道:
    ——那丫头一直都是这样吗?!!
    太黑了有木有!
    闻人雅扫了四周一眼,再听电话时已经没声了。迟钝了两秒之后,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她估计又一次成功地把那个儒雅翩翩的男人气得七窍生烟。想到某个人怒气冲冲地拨开一群花痴的小护士走出来后,那些小护士心碎的表情,她忽然就觉得抑郁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勉强好了一些。
    赤司征十郎一脸优雅的笑容站了起来。从桌子中央的大瓷碗中舀了一碗鲫鱼汤,放到闻人雅的面前,带着意欲不明的笑容道:“气色不好的话,自然要补补。”
    这种客气却带着不言而喻的压迫的话语,闻人雅几乎是本能地接过碗,刚尝了一小口汤后,一下子被汤中所余下的淡淡的去不掉的腥气冲得胃里一片翻腾,难受得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滚。
    一抬头,她对上赤司满含深意的神情。
    “你没事吧?”
    一股恶心感顿时从胃里窜上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直接把赤司推到一边,冲进包间里的卫生间,伏在马桶上一阵干呕。她早餐没吃,实在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小雅……”夏实跟在她身后不太放心地叫了一声,被她抬起的苍白脸色吓了一跳,赶快把她拉出来。
    “小真小真,你快给她看看!”
    绿间真太郎此时正对着一副若有所思表情的赤司道:“你什么意思?故意的?”
    他大概能从闻人雅的反应看出些什么来。但也只是猜测而已。赤司的眼睛那么犀利大概是因为家里也有个待产的孕妇。虽然没有精确的医疗器械,当初在大学里的时候也学过中医的切脉,他伸指握住闻人雅的手腕,一分钟后,抬头。
    “……怀孕。”
    他话音落下后一时间又满堂寂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闻人雅尚且扁平的小腹看去。闻人雅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肚子。
    “……你是说,这里……有宝宝了?”
    绿间点点头。
    “冰室君应该知道的……”
    闻人雅的脸色一下变了。
    夏实愣在旁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倒是黄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冲了上来,紧紧拉着闻人雅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从怎么吃到要注意什么。最后几乎快要哭出来地说。
    “小外甥女,咱不生了好不?”
    夏实一脚将他踹到一边。
    绿间也冷冷地打断他。
    “照你这种吃法,她没事也会被你搞成难产。”
    “什么?可是当时小夏实……”
    “广濑是特殊情况。”
    黄濑闭嘴了。他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夏实一眼,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是黄濑。”
    绿间瞥了他一眼。
    大概是因为绿间的那一句话,餐桌上的喜悦变成一种淡淡的沉重。
    青峰大辉倏地握紧拳头,看着身旁有些颤抖的五月一眼,最后叹息了一声,“对不起。”
    夏实突然笑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夏实桑你知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吓人。”黑子淡淡地道。
    最后那浴血倒下的画面一直定格在在场大多数人的脑海中,所有人都害怕广濑夏实完了,然后黄濑凉太也完了。那个眼睛充血的男人一下子抓住前来探望的她的领导衣领,他们都没有见过这样发狂的黄濑凉太。
    ——从今天起她就叫黄濑夏实。我要她辞职!
    黄濑夏实笑着从青峰的背后一掌拍下。力气大得青峰的背还麻麻地震着,被打得有点恍惚。
    “我现在很好啊。你看。”
    她戳了戳翔太的脸。小奶娃被戳得咯咯直笑。
    一张无辜的笑脸让抱着他的年轻男人皱起的包子脸更显无辜。
    这样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样子总算是填补了他们心中的那个缺口。多看几眼之后,赤司忽然出声。
    “黄濑,把你儿子给她抱着。”
    就算是,先提前演练一番吧……?
    闻人雅接过那个糯软的小团子时,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错觉。那个红头发的男人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一抹叫做温柔的分子?
    ***
    冰室辰也跟着服务员推门进来的时候,闻人雅抱着翔太坐在绿间身旁,她现在只吃得下一点点的粥,小奶娃在她怀里不停地跟她抢着勺子。看上去其乐融融。
    青峰大辉隔着一人伸长了手臂拍了拍绿间的肩膀,挤眉弄眼。
    “看来广濑她们一家子生产都摊到了你。”
    ——泥垢。
    绿间默默拨开那只黝黑的手臂。
    “我不是妇产科医生。”
    “有什么关系,广濑不就是你帮忙接生的吗?”
    “因为这个,我被一只狗追了一个多月。”绿间冷冷答道。黄濑的段数跟冰室可不能比,他还不想撞在枪口上。
    “打扰了。”冰室辰也走了进来。他早已脱去在医院见到的那一身白大褂,站在门边,一脸淡雅的笑容。他坦然地面对着所有人看来的目光,然后视线落在桌边那个瑟缩了一下的娇小人影上,笑得如沐春风。
    “我来带我的妻子回家。她怀孕了,需要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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