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点头应下,并不感觉为难,他接的差事是追回户部欠款,又不是跟满朝文武有仇,非要赶尽杀绝。
    同样的情况下,自然是保全自己人为主,再说身居要职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形势。
    太子相信,只要他们认清康熙的态度,保准第一批去表忠心的就有他们。
    索额图瞥了眼太子的神色,接着道:“其实,真的必须接下差事,殿下也不该答应的这么快的。”
    他有些郁闷,太子答应的太快,御书房中议事的几位,再帮着宣扬一下。
    估计明臣们就会统一口径,声讨太子。
    主动和被动在大臣们看来,就是两种态度,至于指望那几位会保密,那是在做梦。
    张英、苏赫不说,明珠和大阿哥也不是摆设。
    索额图想起大阿哥刚刚明明想拒绝,却被太子堵回去的神情,那可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样子。
    太子摇摇头,不认同索额图的说法:“不做点什么,行宫应诏未到的事,皇阿玛那怎么交代?”
    索额图像是被浇了盆冷水,登时清醒过来,苦笑不已,皇上的交代是有了,他府中估计不少人在等消息了。
    “就怕不少人会说您为立功不折手段,不顾皇家颜面。”到底没忍住,索额图还是将顾虑说了出来。
    太子早做好破罐子破摔的准备,答道:“风言风语也就几天罢了,等动起真格的来你以为大阿哥三阿哥他们能讨到好?”
    “最后,不外乎都是杀鸡儆猴,有什么不同呢。”
    面临两难选择的,又不止他们。要么得罪皇阿玛,要么让大臣们还钱,除非哪位阿哥愿意自己掏钱帮着还。
    就是肯做好人,银子还不一定够呢。
    想到这里,太子发现之前只顾着想接下来怎么做,忘了自己手上也是有钱的,能动用的虽不多,救救急也还行。
    当下,便决定待会让人送到索额图府上去。
    索额图心里重复着杀鸡儆猴四个字,决定待会出宫,一定要好生劝底下人准备钱财。
    平时犯点小事没问题,可别上赶着送上去当被杀的鸡了。
    两人各自思量,不一会,索额图恢复平日的神色,起身道:“户部对账还需要一段时间,臣定然辅左殿下追回户部欠款。”
    面上话是这么说,他何尝不懂有的人借的不是一点点,想还也得有钱呐。
    太子见状,又随代了几句,便放人出宫。
    与太子早有准备相比,大阿哥就是平地一声惊雷,谁都不噼,就噼他。
    最后他走出御书房,都是飘的。
    呵,难怪太子前几天跟他说,皇阿玛心疼他们,不用去弘文馆读书了。
    屁,还不如去读书呢
    明珠与旁边的张英等人打着太极,互相试探,见大阿哥心事重重,也不搭话,便轻声叫了两声,见他回过神,才道:
    “还在宫中,阿哥就是不喜,也别表现出来才是。”
    大阿哥微微点头,将事情压在心底,让人请了几位平日亲近的大臣,准备回府在商议此事。www.Ч77zw.com
    这天散朝后,官员们出宫的速度,较以往慢了不少,三两成群小声议论着着刚才的奏折,以及猜测皇上会怎么处理。
    大部分的人因为钱玉这些年的低调,已经忘了当年他参山西巡抚时的狠劲,普遍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以往这种折子也不是没有,但皇上对老臣们的态度还不是一如既往的好和偏心。
    还有一部分清醒的人,在周围小声议论中,显得安静异常,与众不同。
    “杨大人,你看御史台突然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见旁边的同僚不说话,刚从外地调回京中的某位官员偏头小声发问。
    杨柯默默站直一些,不想搭理,碍于这人和老师沾亲带故,又不好不管,思索后同样小声回答“你知道上折子那是谁吗?”
    刚回京的官员被问的一愣,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连同部的都没记住几个,更被说御史台了。
    好在杨柯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问自答道:“他叫钱玉,上一任山西巡抚就是被他参倒的。”
    杨柯属于吏部,出身不好,平日养成了办事严谨的习惯。
    吏部负责官员的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借着这些便利,他将朝中叫的上名号的,都混了个眼熟。
    虽然只是吏部最不起眼的官职,却自有一套生存准则,面对有可能对自身产生危害的事情,避之不及。
    等身边之人想起山西巡抚是谁,他才接着道:
    “据我所知,他是唯一一个近些年,参那位的人还成功了的。”
    说完他接着衣袖遮掩,悄悄指了指毓庆宫方向,也不管对方听进去没有,便快步向前。
    话到这份上,旁边官员大致也猜到钱玉大张旗鼓是受谁指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几位被点名参与追回户部欠款的阿哥,皆是黑着脸与各自的人商议,最终都没有得出什么结果,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唯独明珠看得清楚,从大阿哥府中离开后,便开始暗中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索额图满腹心事的回府,刚将府上众人打发走,就见太子身边的小路子来了。
    小路子一身便装,捧着一个锦盒,递给索特图:
    “索大人,殿下让奴才交给您的,让您或者那些大人们有需要的时候,应急之用。”
    说完,他没有多做停留,连索额图递的银子也没接,便笑笑回宫了。
    索额图打开锦盒,沉默良久,第二天就做出了与明珠一样的选择,开始筹钱。
    并按照太子吩咐,开始对投靠过来的人进行约束和警告。
    京城的纷纷扰扰,暂时没有影响到江南众人的生活,距离消息传到这,还需要一段时间。
    曹祤罚跪后,恢复正常生活,天天一瘸一拐的去向曹孙氏请安,顺便蹭饭,同时也暗中为上京做准备。
    钱靖在心里腹诽不已,明明是同一个厨房,同一个厨子做的东西,他家少爷就是觉得,老太太桌上的菜比他桌上的香。
    对此,曹祤表示:谁让他祖母在八卦方面堪称王者,他是个喜欢听八卦的吃瓜群众,宅在家也要发展点乐趣。
    因此,有各种小道消息辅左下饭的萱瑞堂,自然是比在自己的院子要香的多。
    跪祠堂的后遗症持续了好几天,曹祤也养成了龟速走路的习惯。
    这天一早,自觉已经好了很多的曹祤拎着自制小酥饼,慢悠悠的走到萱瑞堂。
    人还没进屋,就听见曹孙氏的说话声。
    仔细一听,似乎在说着谁谁谁定亲的事,曹祤眉心一跳,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就有一场硬仗要打。
    加快脚步,放轻声音,越过门槛,他轻手轻脚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
    打开食盒将盘子拿出的动作,更是一气呵成。
    曹祤脸上还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就知道您啊,还没吃完,刚出来的小酥饼,尝尝?”
    曹孙氏端着碗眯起眼睛,看了眼曹祤,又看看手边的酥饼,叹气。
    孙子除了不愿意娶妻,啥都好,每次听到定亲之类的话,都跟老鼠见了猫似得。
    见曹孙氏不做声,夹起一块饼吃着,曹祤干笑两声,从丫鬟手中接过毛巾擦手:
    “一大早的,是谁让祖母操心啊?”
    曹孙氏停下吃饭的动作,嘴角勾起假笑盯着曹祤:“顺哥儿都订婚了,你说我操心谁!”
    顶着祖母的死亡微笑,曹祤尴尬摸摸鼻子,凑上前坐下,拿起快子戳菜。
    他想当单身狗吗,不,他不想。
    站在一边的青冉,笑着给曹祤端了一碗粥:“老太太,您就别逗祤少爷了。”
    青冉年龄不大,性子活泼,是刚提上来伺候的,之前的碧痕等人到岁数后,都被放出去嫁人了。
    就曹祤看来,青冉成为大丫鬟后,曹孙氏被带的话多了不少,以前的祖母,可从来不会吓唬他。
    青冉十分细心,在一旁打趣几句,又不着痕迹的跟曹祤解释,曹孙氏刚刚在说给曹玫定亲的事。
    曹祤舀粥的手一顿,曹玫平时很少被人提起,冷不防听说给她定亲,他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按照排序,曹玫排行第五,是他二叔的庶女,比他小几岁。
    之前姚佳氏给曹宣的小妾下药被发现,曹宣一气之下收了两个丫鬟做房里人。
    原意是气姚佳氏,没想到两个丫鬟非常争气。接连生下了排行第五的曹玫,和排行第六的曹诺。
    都是庶出,曹宣也怕姚佳氏闹出什么事,一直没让两人回过老宅。
    这直接导致了,两人在曹家的存在感非常低。
    曹祤拿快子戳着碗里的粥,算了算曹玫的年纪,硬着头皮顶着压力开口:“五妹妹不是还小吗?”
    “还小?”
    曹祤话音刚落,曹孙氏就一记眼刀子射了过去,看着曹祤的眼神中赫然写着,非要拖到你这个年龄?
    曹祤:“”埋头喝粥,不敢作声,瑟瑟发抖。
    青冉笑道:“玫小姐是不大,也不着急成亲,宣二爷来信说,有个二甲的新科进士上门提亲了,他看着不错,要是老太太没意见就先定下来。”
    曹孙氏吃的差不多,喝了几口茶,道:“信中写着那人家里不甚富裕,却是个有出息的,你二婶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太可能为玫丫头张罗。”
    曹祤默然,他二叔现在是对二婶退避三舍,就连之前祖母让二叔把二婶带去任职,都被二叔一票否决。
    不过二婶那个性格,别提让她为曹玫操心了,曹玫要是来住些日子,估计府里都会闹的天翻地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曹祤摇摇头,顺势问了问看中之人的名字,得知叫邱远,便说写信问问李明礼他们认不认识,让他们打听打听人品怎么样。
    曹孙氏赞同点头,这门亲事是男方上门提的,可那边是姨娘带着,很多事情也弄不明白,曹祤帮忙打听也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太子大阿哥等人聚在户部多日,终于商量出了行事的大致章程。
    京城内的官员们,让户部官员拿着单子一一上门对账,其实就是讨债。
    先走一遍流程,如有困难或者特殊情况,再写清原因递交给上面解决。
    对于京城官员的处理方式,几位阿哥都没什么意见,京城势力众多,关系复杂,是最难啃的骨头,徐徐图之是最好的方法。
    唯独三阿哥发表了不同意见,三阿哥进朝后,便被康熙扔去了翰林院任职。
    与文人墨客大学士们接触多了,一身的书卷气,在大阿哥和太子都没为人说话的时候,他犹豫的冒出一句:
    “不少文官都是两袖清风,没什么银钱,户部这样找上门去,是不是有损皇家颜面?”
    大阿哥杯子一盖,他对真正的有学之士敬重,但三阿哥接触过的文官没钱?开什么玩笑。
    他不耐道:“两袖清风还挪用户部税银?朝廷是没有发俸禄吗?你知道他们一年多少俸禄,边关的将士一年多少俸禄吗?”
    “边关的将士都能生活,他们为什么还要借钱?还清流?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
    太子在心里为大阿哥叫好,却不得不顶着周围一圈的目光,轻咳两声,截住大阿哥的话:
    “大哥严重了,有些大人确实家有困难,不过,我们还是等户部的人通知完了再做打算吧。”
    太子一锤定音,虽说制止了大阿哥,却也没理会三阿哥的话。
    对于讨论外放官员怎么办的时候,四阿哥提出联合吏部让人进京述职,这样对外说好听,而且免得官员们还需要再进京一次述职,两件事一起办。
    太子点点头,见没人反对,便让户部的人按照欠款的钱数,官员等级,现有职务等等因素,将人员宣进京城述职,顺便还钱。
    当然,众位阿哥早已达成默契,京城里的一时半会不好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外放的他们就管不了这么多了,还钱了就是述职,还不了又态度不好的,就是需要处理的对象,具体是抄家还是发放,就看情况。
    曹家在户部欠款不是小数,京城还好,江宁府中借口接驾等事情挪动的,高达小几十万。
    太子看到进京名单后,借口曹玺年事已高,说让曹祤代替进京。
    户部官员们无甚意见,几位阿哥也都没什么反应,只以为太子做事谨慎。
    唯独大阿哥似笑非笑的抬眼看了看太子,随后端起茶杯喝茶,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户部有太子和几位阿哥坐镇,上门要钱都多了些底气。
    进行的也还算顺利,钱却没收回来多少。
    大部分官员处于观望状态,象征性还了个零头,让吏部的人没白跑一趟。
    他们在观望,几位阿哥也在观望,见宣进京的人都还没到,也就对大臣们敷衍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拖时间。
    江宁织造府。
    曹祤掐着时间让自己“病”倒了,考虑到祖父祖母年纪大经不住吓,他还特地去打了招呼再病。
    对于他这种戏精行为,曹玺非但没阻止,反而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趣,还对曹祤的计划进行了完善。
    “你在家咳咳咳,有几个人能知道你病了?”曹玺摸摸胡子,对于曹祤的考虑不周全不满。
    “要把握住机会,在人多的地方来上这么一场,我想想啊。”
    他继续道:“你进京肯定是要去户部的,户部官员多势力杂乱,让你阿玛准备点类似血的东西含在嘴里,咳嗽的时候吐出来。”
    “注意一定要用手帕包住,要让他们看到手帕以及血,但是又要装作不想让人知道你生病。”
    “你真要是光明正大吐个血,别人肯定说我们在卖惨。”
    本来就是在卖惨啊,曹祤哭笑不得,想不通他祖父为啥对这种事如此熟练。
    转念想起康熙每次见面,都会问他曹玺的身体状况,顿时对曹玺肃然起敬。
    接下来两三天,被上了一课的曹祤又把自己的卖惨计划,拉出来完善一遍,力求达到目的的同时,还要显得不刻意。
    曹家库房,早在前两月就在曹孙氏的监督下清理了一遍,总之中心思想就是,他们表现的越惨,还上钱后,康熙的补偿就会越大。
    来通知让曹祤进京的人,是吏部官员,进入曹家的时候,他被满院子的箱子吓了一跳,随后便不着痕迹的跟管家打听情况。
    管家是曹家老人,自然回答的滴水不漏,将想要透露的信息说了个七七八八。
    什么曹家深受皇恩,不能在这种时候添麻烦,什么老爷将家里东西都清理了一遍,等着上京还钱。
    吏部官员勉强笑着附和,等曹玺在谢恩后,交代几句便启程回京复命。
    曹祤稍微等了两天,直到曹家被宣入京的事传遍江南才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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