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大人病重,曹家报信的人说,恐有些不好。”梁九功匆忙走进御书房禀报。
    曹玺突如其来的病重,不仅让曹家人慌了手脚,就连康熙都没有想到。
    他手中的奏折还未来得及放下,面色就先沉了下来:“年前上的请安折不是说还挺好吗?”
    梁九功迅速补充道:“说是年前患了风寒没怎么在意,反反复复拖了好些日子,前几天病情突然加重,这才打发人来送信。”
    “还有就是,曹家的小辈们已经先启程回江宁,想必曹大人稍后会进宫。”
    曹家的小辈自然是包括曹祤的,梁九功知道康熙惦记着想见曹祤一面,但眼下的情况是江宁那边时间不等人。
    “嗯。”康熙低声应了一声,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吩咐了一句:“让太医院找两个精于风寒的太医去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心里也清楚,当年送去江宁的孙太医,医术比现在太医院的只高不低,再送两个过去意义不大,只为安心。
    他再次看向奏折,却发现注意力怎么都不在奏折上。
    梁九功应下,站着等了一会,见没有其他吩咐才准备退下,才退两步就听见康熙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真有个万一,让周嬷嬷他们好好看顾曹祤。”
    “他身体不好。”
    梁九功抬头望去,就见到康熙依旧是刚才那副样子,手握奏折动都没动,要不是真真切切的听到那句话,恐怕他都以为是幻觉了。
    低低的道了句是,梁九功慢慢退出御书房。
    ——
    江宁织造府后院。
    曹祤端着一碗粥走进萱瑞堂,曹顺在曹玺床边打盹。
    前几天,他们轻装简行的赶回来后,就一直守在院内,吃饭休息都是轮流去的。
    曹祤更是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拉过曹玺的手把脉,结果却不如人意。
    曹玺的老毛病似乎都被这次风寒激发出来,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筛子,不断的往外漏气,流失生命力。
    是油尽灯枯之相。
    曹祤的手抖的厉害,怎么都不敢相信,去京城之前还恶趣味的给他出主意的祖父,现在就病的卧床不起。
    他求助似得将目光投向床边的孙大夫。
    孙大夫轻叹口气,摇摇头没说话,将开好的药方递给曹祤。
    拿起药箱走之前,他又转过头来拍了拍曹祤的肩膀。
    曹祤已经忘了那天晚上,他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果然,他不应该去京城。
    不去京城的话,他一定会监督祖父按时喝药,天天缠着他好好养病,最后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原本一直想着,已经把阿玛和祖父拉回来了,那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他们。
    来不及了,曹祤清晰的认识到有些人,见一面少一面了。
    曹祤将粥放在桌上,看到曹祤,曹顺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三哥,祖父还好吗?”曹祤小声问道。
    曹顺点头答道:“早上醒了一会,又睡下了。”
    曹玺的情况并不好,每天有大半时间昏睡,难得清醒的时候,还会把人认错。
    曹祤在曹顺旁边坐下,见他精神实在不好,就让他抓紧去休息会。
    曹顺是熬了一夜,此时也有些撑不住,便起身回房休息。
    曹祤将被子往上掖了掖,然后就坐在床边发起呆。
    “你看我孙子就是跟我比较亲,刚学会说话就叫的是祖父”
    正午的阳光那么刺眼,曹玺抱着他把正在午休的曹孙氏吵醒,得意洋洋的炫耀。
    “你不去祠堂跪着,还在这干嘛”每每被他干的蠢事气的跳脚后,偷摸着送药的也是他。
    “京城的事情还顺利吗?”耳旁突然想起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将陷入回忆的曹祤叫醒。
    曹玺似乎难得的清醒着。
    曹祤点点头,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
    “顺利顺利,曹家欠的银子已然全部还上,皇上还有恩典下来呢,老爹被封了苏州织造,这是明里暗里补偿咱们。”
    “江宁好些人被坑的不轻,换了一大批官员,日后就安稳了。”
    曹祤起身将粥端了过来,试试温度想要喂给曹玺吃。
    曹玺挣扎的半坐起来,噼手夺过碗:“我还没到那份上呢。”话虽如此,拿碗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曹祤垂下眼眸掩饰慌乱的情绪,轻手轻脚将枕头垫在曹玺身后。
    曹玺低头吃了两口,嫌弃道:“苦,尽是些药材味。”
    曹祤勉强扯起嘴角:“谁让您之前不好好养着,只好一次性给您多补补。”
    曹玺不作声默默喝了半碗粥,人有了点力气,精神也好了很多,开始询问曹家其他人的情况。
    得知大家都在往江宁赶时,他显得十分平静,似乎早有预料,还安慰曹祤说都这么这么一天的,他早就安排好了其他事,曹家以后会更好。
    曹祤的慌乱不安终于化成实质,他拉着曹玺:“别说了,咱们别说这个好吗。”声音低沉嘶哑。
    曹玺伸手摸摸曹祤的头,这个动作自从曹祤十岁后,他就再也没做过。
    “曹小祤,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阿玛做了什么你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要怪他,他可能没得选。”
    曹祤握住曹玺的手,低头:“怎么会,我知道的,是为了我好。”他理智回归,终于平静了些。
    他知道这是指的是他的身份,不过他祖父不知道是,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回去,自然不会存在怪不怪。
    曹玺笑了:“好孩子,记得你今天的话。”
    “您放心,曹家很好我哪都不去,我永远都是曹家的孩子。”曹祤语气极其认真,安抚似的拍了拍曹玺手背。
    他知道不说点什么,眼前这个老人走都不会安心,会担心他身份暴露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担心曹家会经不起那份诱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从京城顶级权二代,变成一个小二线城市的富二代。
    落差之大,若真是一二十岁的清朝少年,肯定接受不了。
    如果不是曹祤前世性格就是那么的咸鱼,如果不是几个弟弟一个比一个彪悍,他也是愿意试一试皇帝这个职业的。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现在这样也不错,他可是太子的亲哥啊。
    曹玺勉强支起身体,盯着曹祤的眼睛:“你”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嘴唇蠕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放松身体躺了回去,眼眶却有些湿润。
    他们担心这担心那,人孩子心里明镜似的,他也不想问曹祤是怎么知道的。
    有这手段还活的通透,他们捡了皇家的大便宜了,曹家至少几十年不会有问题。
    曹玺现在只想锤墙,他真想看看皇上要是知道曹祤早知道自己的身世,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十分精彩吧。
    又撑着说了几句话,曹玺再次沉睡。
    ——
    京城,某个小巷中的隐蔽院落,两人正在桌边谈话。
    一身黑袍裹得严实的人神色有些疲惫:“说好的利用曹祤去对付太子和大阿哥,信都送去多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一个一身太监装扮的人正是安顺海,他不疾不徐道:“你在着急什么,曹玺病重,就是曹祤想查什么,也得有那个精力才行。”
    “我们不过是在他心里埋下一粒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的,等他知道后才是最精彩的时候。”
    “要是他一直没动静,就这么干等着?再说怎么保证他将来不会反噬我们,要知道他可是太子的亲哥哥,万一他站了太子那边”
    安顺海在心里骂了句蠢货,才出言道:“都是赫舍里的孩子,都是嫡出,他还是长子,怎么会甘心让太子上位呢?他们现在的身份就是云泥之别,换你,你甘心吗?”
    黑袍人冷冷道:“最好是这样。”
    “不会有问题的,曹祤是一个很好的棋子,但光有他,还不够。”
    “那你说怎么做?”
    “那我得找您借点人。”安顺海笑的一脸灿烂,彷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是的,很有趣,曹祤没反应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曹祤太子反目成仇,索额图在曹祤和太子中摇摆不定,明珠视曹祤为大阿哥登上皇位的绊脚石。
    多有趣不是吗。
    当然,他更想看的是康熙的反应。
    两人定好计划后,黑袍人起身准备离开,却冷不丁听见一句:“佟大人不打算跟四阿哥通个气,他可还不知道您为他操碎了心呐。”
    想利用曹祤一次把太子和大阿哥干掉,用心良苦啊。
    黑袍人脸色一变,宫里谁不知道四阿哥跟太子关系好,安顺海这话无疑是在讽刺:
    “这就不劳公公操心了,我会让四阿哥想通的。”想不通也不要紧,等他斗倒了前面几位,轮也该轮到四阿哥了。
    自从四阿哥被记到佟娘娘名下,佟家就和他绑在了一起,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为什么不去争一把呢。
    知道四阿哥的个性,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曹祤的事情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人被气走,安顺海反而很开心,嘴里喃喃道:
    “最好是这样,要不然不就少了很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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