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节:难得枭雄生悔意,妻子岂应关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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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水之南,襄阳古城,清军吴三桂将军府邸,阳光灼烧之下,院内花草树叶,和吴三桂的心情一样,垂头丧气、落魄已极。
    最近传来的消息总让吴三桂心烦,由于在与大秦国川东鄂西一带的战事中连连失利,让吴三桂惶恐不已。就在前三月,驻守秭归一线的马宝将军,欲以两万之众突袭王定国五千余人,可不知怎地,被人家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消息传来,人人为之色变。甚至马宝自个儿绑了赶来襄阳谢罪,如不是众人力劝,吴三桂力保,恐怕马宝羞愧之余,还是要自杀。吴三桂还是信任马宝的,所以费了好大劲,将马宝好言抚慰劝了回去。
    吴三桂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自己曾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关宁铁骑”不堪到了如此地步。想当年山海关外,自己倾心打造的数万铁骑,那可是连关外清军都颇为忌惮的力量啊!哪知这几年,仿佛突然之间,从西南方向冒出来两个叫什么李千秋、李易铭的,带领一帮大顺余孽,凭借威力无比的各种武器装备,打得清军和他吴三桂的军队损失惨重、颜面全无,更有阿济格之辈,血溅沙场。
    英亲王阿济格,也算得上满洲勇士,入关之后,先是与他吴三桂及豫王多铎等在山海关大破李自成农民军,又以靖远大将军入山西、四川,切断了李自成后路,屡次击败李自成,还杀死刘宗敏,俘获宋献策,可谓战功卓著、所向披靡。谁知去年南下征讨黔北一地,却落得个几近全军覆没、自己死于非命的结果。继而四川全部落入李易铭之手,要不是他吴三桂及时在荆襄陕南稳住阵脚,可能这两湖陕甘,早就丢了。而自己和大秦军队作战,几乎每战必败,弟兄们提起大秦军队可怕的战力和武器,无不心怀畏惧、胆战心惊,要是大秦以后挥师东进北上,那结果想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吴三桂自视勇冠三军,这些年可说难逢敌手,怎么在和这大秦作战中,不但讨不到什么便宜,甚至一败再败。而最近他的将领总是抱怨,说什么现在“大秦愈千、则不可敌”云云。
    他麾下猛将马宝,已数次要求率军撤退,说前面是硬骨头,实在打不过,所以只好据险扼守长江要冲。这一两万处处提防人家几千人来攻,瞌睡也睡不安稳,老是让弟兄们马不离鞍、人不卸甲,紧张兮兮的都快给逼疯了。马宝还说,眼下就连弟兄们都有点轻视他了,甚至不太服从管教。说有些家伙还私自联系大秦,暗中预设自己的后路,其反迹已现,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虽然眼下自己势力遍及川、鄂、陕三省之地,坐拥十万大军,表面上看来也深得多尔衮的信任,被赐予“专征”之大权。但所有这些,都掩盖不了眼下面临的危机,照此发展下去,鄂陕之地,恐怕早晚要落入大秦之手。按照副将杨坤的说法,眼下大军军心不稳、士气全无、人心思秦、反迹显现。
    吴三桂深知,这四句话中每一句都会让他面临万劫不复的危险,想当初叛变投降本是时事紧急、情非得已的权宜之计,本来自己就没有打算真正投降清廷。只是后悔身在绛州之时,“争得娥眉匹马还”,与圆圆重逢以后,没有听她的劝告和清廷决裂。自己转而接受清廷赐封,成了名符其实的投敌卖国的汉奸,坊间针对他吴三桂的流言蜚语,他已有耳闻,更可怕的是自己的众将士,对自己怕也难心悦诚服。为此,他决定要找他们好好谈谈,合计合计军国大事,以便便宜行事。
    这天,人在襄阳的吴三桂,好不容易召集齐了他那一帮大多从关外就一起的心腹将领开会,参加会议的有副将杨坤、参将胡守亮、以及部将郭云龙、李本深、吴之茂、马宝、王屏藩、王绪、胡国柱等人,同时还有弱冠之年的长子吴应熊。
    一干人中,杨坤生性最为草率鲁莽又沉不住气,吴三桂刚寒暄几句,还不及讲完眼下形势,他就“腾”地站起来,对着吴三桂和其余将领说道:“大帅,各位将军,最近形势不妙啊!秦军厉害,弟兄们连连吃败仗,像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会把老本都打光的。”
    “就是”,马宝深有体会就接着说道:“大秦的大炮机枪实在厉害,我们莫说扑上前去厮杀,好多时候我们连他们的人都没有看清楚,自己就死了一大片。身上穿的皮甲子,根本就挡不住子弹,没个鸟用,往往把老子的人,前膛后背打个对穿。老子不知道他们怎地搞来这些东西的,把老子的弟兄打死了那么多,死得冤啊!”
    郭云龙听了两个一阵牢骚,见吴三桂面无表情,铁青着脸,郭云龙就站起来,说道:“大帅,我们可不能这样打下去了,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得商量个万全之策才是。”
    杨坤见自己说话有不少人附和,他是大嘴巴,有什么说什么,郭云龙话还没说完,他又急急地说道:“大帅,我们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我们的出路了,再这样给人家卖命,弟兄们死得窝囊。我怕这样下去,弟兄们意见大,不好招呼,时间长了,就各有各的算盘,那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吴三桂看了看众将,脸色依旧沉郁,但还是没有说话。
    此时旁边又站起来李本深,接着杨坤的话题,说道:“大帅,南边势力日盛,眼看清廷对其无可奈何。看样子,将来清廷恐怕站不住脚,我们为何不早作打算呢?”
    吴之茂也说道:“大帅,各位将军,我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谶语,说天下当属十八子,原先我以为是说的李自成,现在看来,定然是李易铭,不知将军和各位做何感想。”
    吴三桂听得吴之茂如此说,突然插话道:“这个我也是听说过的,谶语而已,老弟不可当真。”
    杨坤却说道:“大帅,大帅不可小觑这话,谶纬之学,本就莫测高深,我看将来天下,非这个李易铭莫属。在下斗胆说一句,大帅何不以十万之众南投大秦,想来李易铭定然大喜过望,是会优待大帅和我等的。”
    那胡守亮憋了半天,这会儿也接着说道:“大帅,各位,我担心这么些年我们和大秦交恶,双方打了这么多仗,死了那样多人,就哪怕投过去,李易铭未必会给我们好脸色的。”
    郭云龙则插话说道:“胡兄此言差矣,我不这样认为,在下听人说李易铭文辞精绝、宅心仁厚、志存高远、礼贤下士、待人和善,有大有为之君的气概。比如他能超越家仇之念,捐弃前嫌,招纳李过、高一功等,此等胸襟,非同一般;又比如此人恪守独立,绝不臣服南明,坚持自成一体、割据一方,且进退有据、有礼有节;还有,其人稳扎稳打、励精图治,所作所为,目的明晰,其心在于图天下。其麾下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有为之士我都耳闻不少。我前几日偶然得到此人大作,名为《宗主文集》……。
    吴三桂听到宗主二字,却插话问道:“我老早就听说此人自诩为宗主,你们说说,他这个宗主是个什么东西?”
    郭云龙答道:“大帅,据说他成立了个什么华夏大同党,由他自任宗主。当然,他们除了称他为大秦大王,还有称宗主、主公的,这个这个称谓上比较混乱。我草草看了他《宗主文集》,无所不包、无所不及,涉猎广泛,释惑答疑,确实不同凡响,在下也很佩服。只是有好多我看得不是很懂,我军中记室文书读书读得多,可谓满腹经纶,就这样也没看懂。说是有些文章,高深艰涩之余,立论荒唐,近乎于胡扯。比如他说咱们人和猪牛羊马,竟是同一祖宗进化而来。还有他说咱们都居住在一个圆滚滚的地球上,而这个地球悬在空中不掉下去,整天漫无目的围着太阳打转转,大帅您说可笑不可笑?另外他还提到什么牛顿伽利略爱因斯坦等等,在下没有搞明白,非但在下不明白,我就没有听说有谁搞明白了的!可见此等谬论,丧心病狂到何等地步?还有就是黑洞,我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吴三桂插话说道:“黑洞?老兄连黑洞也不懂,黑漆漆的山洞罢了。至于咱们是不是住在圆滚滚的地球上,这个早有定论,自古就有天圆地方之说。他这样颠倒黑白、胡乱猜想,他以为他是谁呀?未免太过自负狂傲了一些。”
    郭云龙应了一声:“是!”至于吴三桂黑漆漆的山洞的说法,郭云龙本想说不是,他看过此书,知道此词所指,并非是这个。他想在此基础上解释一番,可想了一想,觉得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于是默认了吴三桂黑漆漆的山洞的说法。
    他接着刚才话题,又说道:“不过此人诗词不错,比方和英亲王娄山关大战时,据说他眼见战场惨烈景象,竟稍加酝酿,填词一首,为《忆秦娥·娄山关》……。
    见众人期待,郭云龙摇头晃脑,无不景仰万分地背诵道:“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郭云龙吟罢,过了半晌,思绪还沉浸其中,良久才说道:“此词非真命天子、人中豪杰断然写不出来,起码我郭云龙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诸位看看,真可谓慷慨悲烈、雄沉壮阔,何等气度!何等胸怀!”
    吴三桂虽然也读了些书,但诗词文章,却还差劲得很,平生未见得写过拿得出手的。但恰恰诗词文章,自己写不出来,却知道什么文章好,什么文章不好,这在文艺创作上属所谓的眼高手低,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怎么知道这是几百年后*他老人家的名作,易铭无非是移花接木,又变成了他自己的原创。好在隔世几百年,没有人知道,也不会追究,所以易铭胆大妄为,一次又一次侵犯知识产权。
    郭云龙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又说道:“至于那个资政李千秋,天上神仙一般的神乎其神,据说他们的那些稀奇玩意,比如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都是从他那儿来的。举凡其手下什么不懂或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他上知天文地理,中通世事人情,下知鸡毛蒜皮,满朝上下,大可求教于他,在他那里,往往都可迎刃而解……。”
    郭云龙说着,吴三桂若有所思,他不打断郭云龙的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
    郭云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另外,在下所知,还有文武双全的赵龙甲、钱虎乙、高一功,还有文臣朱信、秦任、尤华、许铎、何晏、吕复、施道、张开及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方以智、范旷等等。此等厉害人物,都投到他的麾下,可见此人志向远大、心怀天下。而其骁勇武将,有李过、高一功、郝摇旗、刘体纯、李来亨、孙象丙、李马丁、周文秀、吴能奇、郑可望、王定国、冯德清、陈步明、褚正烈、卫好才、蒋赤信、沈实根、云中飞、苏飞虎等辈,莫不是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我敢说,今后天下无人敢与之争锋,所以我劝大帅亦要下定决心、早作打算,以免错失良机,将来悔之晚矣。”
    吴三桂听了,沉默不语,后来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吴应熊,就侧过身子,问道:“吾儿怎么看?”
    吴应熊旁边站着,深感无聊,却不敢打瞌睡,听了吴三桂问他,心里为之一惊,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如此军国大事,吴三桂居然会征求他的意见,所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当然,即便他有准备又如何,他还不是榆木脑袋,庸才一个。所以,他迟疑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回答道:“我、我听父亲大人的。”
    吴三桂听他这么一句,直摇头叹气,不觉颇为失望。吴三桂心想:这是我吴三桂的儿子么?想当年自己也是这般的年纪,却已在父亲吴襄和舅舅祖大寿的教诲和影响下,既学文,又学武,不到二十岁就考中武举,从此跟随父亲吴襄和舅舅祖大寿,开始军旅生涯。二十岁就担任游击,二十三岁擢为前锋右营参将,二十六岁任前锋右营副将,差不多相当于副总兵了。到了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宁远团练总兵了。自己一步步走来,战功卓著,光辉的军旅生涯,岂是一般人能比。只是眼前自己的这个儿子,实在不成器,做事优柔寡断,对自己唯唯诺诺,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在自己面前总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他又想到:麒儿、麟儿尚小,长大还需时日。现在看来这麟儿倒是不错,虽然年纪只有四岁,却天资聪慧、禀赋甚异,看来只好寄希望于他了。
    麟儿即吴应麟,为吴三桂与陈圆圆所生,为吴三桂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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