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认为这是一场阴谋,小卜认定李仁之之所以同秦少琼联盟,其目的是要借秦少琼的手,拿取属于他的利益。
    秦少琼也定是受到了利益诱惑,所以才会干出出卖兄弟的勾当来。
    小卜还认为,秦少琼并不一定想要自己的命,以他对秦少琼的人品了解,这个人尽管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并非龌龊小人。也许,秦少琼除了想要获得更多利益之外,还有可能受到了李仁之的胁迫。
    至于秦少琼为何加害自己,很明显以自己的性格,绝对不会眼看着秦少琼受人唆使而不管。也可以说,自己是块绊脚石,所以非要拿掉不可。
    想到这里,小卜觉着自己想通了。但他并没有决定就此饶过秦少琼,毕竟没有秦少琼使坏,程金锭就不会下大狱,而程金锭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并且生前最大心愿是将被秦少琼夺走的地盘争回来。倘自己不能帮着救命恩人了却夙愿,不能为救命恩人讨还公道,那自己就不配为人!
    “妈的!”猴儿六拍桌子骂道:“姓秦的真他妈的不是好汉子,用了黑旗队不说,还跟‘穷家门’有勾搭,弄来一帮要饭花子替他玩命。要不是我命够硬,今儿非得让要饭花子把我废了不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早晚得连本带利找补回来!”
    “大哥。”小卜对刘爷说:“眼下咱们这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看是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跟秦少琼继续硬碰硬了。不是我怯阵,我认为咱得赶紧招兵买马,唯有扩充了兵力,才能接着揍王八蛋。”
    “你这话在理。”刘爷点着头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兄弟们安顿好,死了的咱们负责发丧,一家人的吃喝用度都由咱们包圆,咱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伤了兄弟也都该给钱给钱,要多多的给,这种钱不能抠门。”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财力有限呀。老程大哥留下的那些钱七七八八已经花了不少,这回兄弟们全都挂了彩,还有那么多咽了气的,我估摸着被事情弄利索了之后,咱也就不剩嘛了。当时候姓秦的带人来抢咱们的地盘,咱都没有招兵买马的钱,拿嘛跟人家硬碰硬呀。”猴儿六语出惆怅,一脸的苦相。
    “钱我想法,事儿咱们还得办。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两天秦少琼那边的人会突然冲过来找事,凭咱们这点人只怕难以招架,何况你也说了秦少琼现如今跟‘穷家门’搭上了伙,那帮叫花子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主儿,为了一口饽饽都能把人家老婆孩子拐走,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狠活。咱们这些人再怎么样,也总要讲一点江湖道义,多多少少也要按照章程办事,可叫花子没有这些约束,他们是想怎样就怎样,才不会按照规矩出牌。真要冷不丁杀来,只怕咱们刚刚夺回的地盘还得叫人夺回去,那样一来,咱们前功尽弃不说,更是对不住老程大哥的在天之灵呀。”
    刘爷的话很是中肯,也是眼下当务之急。但一时想要多找些人手,也的的确确是件难办之事,这叫平时吊儿郎当的小卜也不免纠结了起来。
    ……
    细脖大头鬼推着粪车走得飞快,今儿“收成”不错,还不到一个钟头,就掏了满满一车的大粪。
    只须把粪车推到“粪市儿”,就能把大粪卖出去,然后拿着卖大粪的钱,就能买大饼酱牛肉。这口最地道,好吃还解饱,细脖大头鬼不由得咽起了口水。
    很快,一车大粪卖个干净。细脖大头鬼兜里揣着钱,推着空粪车,美滋滋地直奔卖大饼酱牛肉的摊子,要了两张饼,二斤酱牛肉。一张饼,一斤酱牛肉是给自己的,另外一张饼还有一斤酱牛肉是给家里的妈妈留着的。这孩子别看岁数不大,长得也挺磕碜,可心眼儿好,尤为孝顺。
    一边单手推着粪车走着,一边将夹着酱牛肉的大饼卷成喇叭状往嘴里填,俗名这叫“吹喇叭”。
    推着粪车“吹喇叭”,也不知道是香还是臭,总之细脖大头鬼吃得很是带劲,毫不介意别人投来的目光,以及别人的指指点点,反倒是时不时将卷成卷儿的大饼向人们展示,只为炫耀。
    有那种连饭辙都混不上的孽障,见他有大饼酱牛肉吃,巴不得求他赏一口。
    他的宗旨是,想吃自己买去,小爷的饭是拿大粪换的,才不给别人吃!
    吃美了之后,先回了一趟家,把给妈妈买的东西放下,灌了几口凉水后,便又推着粪车忙活去了。
    这几天他跑腿的美差丢了,没辙重又推起了粪车,但他并不觉着委屈,天底下还有无数人想推粪车还推不上呢。推一天粪车就能有大饼酱牛肉吃,这差事值得干。老话不也常说知足者常乐么,对吧。
    似乎小山子这种乐天派者,世人当中并不常有,唯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感受到快乐为何物之人。
    只是倒霉,上午“战果累累”,下午却“出师不利”,溜溜到了天黑,才总算凑齐了一车。
    得嘞,这个点儿“粪市儿”已经没有了买主,先把粪车推回家,明儿一早再去“销赃”。
    的确,他车上的货物够“脏”,称之为“销赃”,倒也合理。
    他哼唱着二狠子教会他的窑调,推着粪车,摇晃着大脑袋在夜路上往家走。
    他家住在沈庄子,是个穷地儿,沿途没有路灯,全靠月亮借光。由于地势偏了点儿,路上别说行人,连条野狗都见不着。这要换做别人,孤单一人在这种地方走路,一准儿心里慌慌张张的。但是小山子却丝毫不怕,这条路自会走路他就走,来回走了多少年了,闭着眼都不会掉坑里。再说了,没人会跟一个推粪车的过不去,劫道的再不济也不至于劫粪车。哪怕是个鬼,闻见臭味儿也得躲得远远的,才不愿意沾染一身晦气。鬼怕秽物,这是小山子自小就有听说过的话,所以他一不怕人、二不怕鬼,放心大胆朝家走,乐乐呵呵唱不停。
    “站住!”
    突然从路边的杂草丛中蹦出两个黑影来,一人手里拎着刀,一人手里拿着斧子,脸上涂抹得乌漆墨黑,眼珠子倒是挺干净,一闪一闪亮晶晶。
    “哥儿们,我是沈庄子的,咱是一家。”小山子开始盘道,心里面多少有点儿慌,人生头一次遇见劫粪车的,他姥姥的,这年头的人也太穷点儿了吧。
    “跟俺们走一趟。”
    “别废话,跟俺们走!”
    两个黑面瘟神说话挺凶,看来不光是劫粪车,还要劫人。
    小山子心说,就我这样儿的,卖给有钱人当“小相公”,人家也瞧不上我呀?
    难道是想绑我的票,跟我妈要钱赎我?
    怎么可能呢,绑票也得绑有钱的,谁会绑一个推粪车的呢,都不够搭饭钱的。
    另外,小山子听出两个黑面瘟神的口音是侉子音儿,不是山东来的,就是河南来的,要不就是沧州、海兴、黄骅那一带的庄稼汉,大概是逃荒到了天津,找不到饭辙所以才干起了沿途打劫的勾当。
    “我说二位,我可是个‘粪小儿’,您瞧我这模样儿,长得可不咋地。要想绑我,您二位打错算盘了,我家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您二位绑了我,不但一个子儿捞不着,还得管我吃饭,您买卖做赔了。不如让我过去,您换个家里稍微富裕点儿的劫。给个面子好不好?”
    “别废话!”拿刀的小子上前两步,将刀子架在了细如麻杆的脖子上。
    “爷们儿,轻着点儿,我脖子细,容易断了。您不就是想让我跟您二位走吗,我跟您们走不就成了么。您把刀收了,这东西我瘆得慌,咱好说好道,我听话就是了。”
    小山子小孩说大话,心里面有些慌乱不假,可大脑袋却很是冷静。
    “走!”
    “得嘞。唉……我算是落在后娘手里了。这车大粪还新鲜着,就当送给二位的见面礼了。”
    “少废话,走!”
    小山子不情不愿地走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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