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殿外一声低唤:“柴子让。”
    凌钦霜举目望时,却见一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这人面色灰败,血浴全身,竟是尹通。
    凌钦霜心下一惊:“他却怎生逃了出来?”
    那文士缓步走向尹通,拱手笑道:“尹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尹通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喝道:“屁话少说!姓柴的,你找我做什么?”
    柴子让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复国大计。”
    凌钦霜听到“复国”二字,不由一震。
    尹通苦笑一声,道:“我的身份既已败露,还谈什么狗屁大计?”
    柴子让笑了笑,笑声之中,殊无暖意,道:“不然。主人言道,你阴潜明教多年,连诛贼酋,致反贼元气大伤,实属功不可没。”
    尹通看着他,问:“当真?”
    柴子让眼中厉芒一闪,慢条斯理地道:“主人赏罚分明。你且自己说说,你是该赏,还是该罚?”
    尹通道:“我刚刚脱身,赏罚又算个鸟,快带我去见主人。”
    柴子让仍然不疾不徐地道:“你先说清楚,该赏,还是该罚?”
    尹通哼了一声:“不敢奢求受赏。”
    柴子让左手拈须,忽而顺势虚斩,口中道:“那便是受罚了?”
    尹通一呆,喝道:“你……”话音未落,弓弦猝响,暗处乱箭齐发。瞬息之间,尹通连中十余箭,颓然跪倒,双眼死死望着柴子让,无比怨毒。
    柴子让叹道:“你与金人珠胎暗结,还以为主人不知么?到了阴间,莫怪柴某心狠。”
    尹通惨哼几声,便倒地死了。
    凌钦霜听得惊骇,不想这尹通竟是双重细作,一面勾结金人,一面又受雇他人,却不知此人是谁。
    柴子让向东岳大帝拜了三拜,道:“在这里杀人,实属无奈,神人休怪。”说罢让手下掩埋了尸体,然后飘然离去了。
    待众人散尽,黄修舒了口气,道:“师叔,这人……”
    凌钦霜不愿多说,只道:“江湖仇杀而已,走吧。”
    黄修道:“去哪里?”
    凌钦霜心忧婉晴,也不作答,快步出门。黄修紧随其后,轻功竟也不弱。走了一程,见陆太虚、庞万春寻来,凌钦霜便告知了尹通死讯,经过却一概不提。陆太虚等自去东岳庙寻尸,凌钦霜则引黄修返回长安城。
    二人辗转寻到春缘楼前,凌钦霜向黄修道:“你去看看你师姐在不在里面。”
    黄修脸色尴尬,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进去。
    凌钦霜正自等待,猛听身后一声暴喝:“兀那鸟人,窑子在哪儿?”这一喝有如霹雳,只震得耳鼓嗡鸣。凌钦霜转头望时,却见一条大汉,抓着一只羊腿,正自胡啃乱咬。这大汉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一部络腮胡须,目中透着凶狠之气。
    凌钦霜正要开口,那大汉瞪他一眼,恶狠狠道:“你这厮鸟,快说,窑子怎么走!”
    凌钦霜不愿生事,回手指道:“这里便是。”
    那大汉怪眼一翻:“这儿?”他丢了羊腿,打量凌钦霜几眼,忽似怔住,继而笑道:“你这厮无病无灾,不进去窑子里面风流快活,却戳在门口唉声叹气。怎么,没银子吗?”说着便抛来一锭银子与他,笑道,“趁着天色不坏,咱哥俩逍遥一场如何?”
    凌钦霜微一拱手,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愧不敢收。”说罢便将银子奉还。
    那大汉双眼陡睁,露出凶悍之气,喝道:“你这厮鸟,瞧不起老子,去也不去?”猛地抬掌,便往凌钦霜胸口抓去。
    凌钦霜见他来势凶猛,一声冷哼,更不退避,戟指点他手腕。那大汉喝一声彩,巨肘一弯,便往凌钦霜肩头撞去,力道甚大。
    凌钦霜见他如此无礼,愈觉气恼,翻掌运劲,拍他手肘,以硬碰硬。掌肘相交,那大汉但觉一股巨力涌来,不禁浑身一震,蹬蹬蹬倒退三步,面涌血色。他愣得一愣,暴喝一声,便又抢上。凌钦霜本就心烦意乱,方才一掌只出了三成力,存心令他知难而退,但见他仍是纠缠不休,也动了真怒,双掌一错,便与之交起手来,只惊得满街大呼小叫。
    那大汉招式变化虽多,气力也颇不弱,却又如何是凌钦霜的敌手,只拆数招,便被凌钦霜摔翻在地。
    那大汉坐在地上,呆了一呆,仰天笑道:“好!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佩服,佩服!”
    凌钦霜闻言微微惊讶,却见他起身拱手道:“我姓鲁,名莽,‘鲁’是鲁莽的鲁,‘莽’是鲁莽的莽。”
    凌钦霜见他前倨后恭,不知他真意如何,但想他倒是人如其名,鲁莽至极。
    就在这时,却见黄修衣裳被扯得稀烂,从春缘楼里狼狈地跑出来,喘着气道:“师伯,这里的女人见人就抱,逢人便扯,好不害臊!”
    凌钦霜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哪知那鲁莽冲了过来,叫道:“你这厮鸟,好不晓事!人生百年,不过吃、喝、嫖、赌四字而已。我听鸟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算与妓女姘得血本无归,身无分文,又打什么鸟紧?那便叫做‘为子死孝,为国死忠’!”说罢张着巨口,一阵大笑。
    凌钦霜听得大皱其眉。黄修更是目瞪口呆。
    鲁莽正自叉腰狂笑,忽听嘎地一声,楼上开了窗子,凌钦霜抬头望时,却见一名少女探出头来,媚眼含笑,水波流转,不是黄修的师姐叶翩儿是谁?
    只听她嫣然道:“老兄雅兴不浅,不如奴家请客,便来嫖一回如何?”
    鲁莽见了,哈哈大笑:“好一朵红牡丹啊,等着老子。”
    叶翩儿扑哧笑道:“只怕却是刺儿玫呢。”
    鲁莽笑道:“刺儿玫打什么鸟紧……”话音未落,冷不防楼上一桶水兜头泼将下来,只泼了他一身。
    鲁莽大怒,抬头骂道:“鸟婆娘,作死啊!”
    上头却传来一阵大骂:“没你娘的鸟兴,哪里来的驴鸟,狗一般的人,乱吠什么,马上给老娘滚了!”声音甚是泼辣,想来必是楼里的妈妈。
    鲁莽啐了口脓痰,张牙舞爪地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个没鸟的娼妇,也敢跟老爷叫唤。带鸟的便滚下来!”
    那妈妈骂道:“腌臜畜牲,只会欺负女人家,老娘怕你不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引得楼里楼外众人纷纷来看。叶翩儿却早掩了窗子。
    鲁莽见围者越来越多,便把当先几个推翻,骂道:“你们这些厮鸟,挟着屁眼滚蛋!不去的便打。”
    众嫖客一哄而散。
    凌钦霜大皱其眉,忽听有人喝道:“鲁兄,莫再发癫,误了正事。”
    凌钦霜看时,见不远处一名高瘦汉子正自招呼。
    鲁莽见了那汉,叫道:“老元,你来得正好,便陪俺上去耍一回。”
    那汉子便大步近前,喝道:“你这厮,喝了点酒就耍酒疯么?”
    鲁莽也不答话,拉着他径往春缘楼里去,口中笑道:“老子见到你这一本正经的鸟脸便烦。来来来,进去现了原形。”
    那汉子挣脱开来,骂道:“湿成这样,没的丢人现眼!”
    鲁莽笑道:“身上湿了,打什么鸟紧,只要心头火热便好。来来来,今日老子请客,到这楼里一坐,且把你相熟的鸟姘头叫来,给我见识见识。”
    那汉子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真是个鲁疯子。”
    鲁莽哈哈一笑,道:“咱俩老相好啦!玩笑而已,当什么真?”那汉子哼了一声,不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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