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秋躬身说道:“小子师命在身,断不容贵客在此斗殴,还请前辈见谅。”他口中谦逊,脚下却寸步不让。
    卢定远此时若给这少年几句话逼退,他卢家神枪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当下右手猛起,拇指上下虚颤,食指骤然点出,戳向左千秋胸口。他这一指乃是卢家枪的绝招“枪指”,乃是以拇指为缨,食指为尖,使出枪招,极快、极迅、极猛,骤然使来,端的出其不意,避无可避。卢家弟子见卢定远竟已使绝招对付一个晚辈,不约而同叫出了声来。
    左千秋眼见一指点来,霎时左腿一弹,无声无息便向卢定远肋下踢去。群豪见他这一腿颇为高明,也不禁喝起彩来。
    卢定远本拟对手往他右指去抓,左指枪便以雷霆之势将之一举点翻,谁知他全然无视眼前凌厉一指,反而以攻为守,已然将自己这一指破掉,又听得四下彩声,不觉冷哼一声,索性弃左手暗招不用,身形一侧,右指更疾,硬往他膻中穴上点去,嗤嗤裂风,欲抢先将他戳翻。却见左千秋凌空倏转,抬足上挑卢定远的右臂。
    卢定远见了,却浑不在意,兀自挺进。哪知便在右指堪堪触及对手衣襟之际,手肘忽而一麻,竟已被踢中了穴道,再难寸进。
    群豪见得这一手足尖点穴之功,又是“啊”的一声,满是赞叹。
    莫孤帆心道:“这小子如此年纪,竟能将武功练到这般地步,江自流教徒弟,也有一套!”转念思及自己人过中年,纵负武功非俗,奈何无子无徒,可称得上是后继无人,不觉又是一阵伤感。转念忽想:“我怎么没有徒弟,那小子不便是么?他一个,顶这些娃娃十个、百个。”想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卢定远老脸一红,自己过于托大,已然输了一招,暗忖若是败在这小鬼手里,卢家神枪的招牌便算毁了。心念动处,手臂真力激荡,便冲开了穴道。这却是他的看家本领了,若无数十载的内功修为,决计难以为之。随而右手一撤,左手疾探而出,指力到处,已然封住了左千秋胸口要穴。
    卢定远捋了捋花白胡子,喝道:“小子,今日教你个乖,日后遇上前辈,可要心存敬意。”此时他已气得满脸通红,一心只为教训左千秋,挽回颜面,却早已将司空虎抛在了脑后。
    左千秋虽然受制,却面不改色,道:“前辈若非在敝庄生事,小子怎敢得罪?”他虽战败,然以弱冠年纪,能将卢家神枪逼至此境,已是虽败犹荣了。但群豪此时却心不在此,只自纷纷猜测,何以这少年专一与卢定远难堪,却不去理会那寻衅的司空虎。莫非真如司空虎所言,气恼卢定远恃强出头,还是说竟然怕了司空虎,或是畏惧他背后之人?
    忽听得左首有人懒洋洋地笑道:“卢老爷子行侠仗义,今日却怎地为难起小娃娃来了?来来来,消消气,咱哥俩喝一杯!”
    群豪一齐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个麻衣汉子斜倚在一块庄门口的石狮子旁,手拿一顶范阳斗笠,眯眼晒着太阳。群豪都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可卢定远却也不识得此人,听他与自己称兄道弟,一时微愕,方要答话,却见他随手一挥,那斗笠便向自己平平飘来。
    卢定远一愣,正要张手去抓,那斗笠却忽地坠下,刷地抄起了桌上一杯酒,倏转几圈,方又朝自己缓缓飞来,杯中酒水更未洒出半点。这几下手法诡异之极,庄前群英聚集,各负绝艺,但这汉子的手法却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纷纷私语。
    卢定远心头也是一凛,暗道此人是敌非友,嘿的一声,一指虚点,内力到处,酒杯嗤地四碎。酒水给内力一激,化为一道水箭射向半空。卢定远运指连抖,水箭受内力牵引,竟如活了一般,在空中旋转游荡,忽上忽下,日光一映,金辉点点,甚是好看。
    却听一人笑道:“卢家神枪何等威名,岂料却去学那市井杂耍,端的可笑!”说话间群豪眼一花,一把大伞猛地撑开,呼地便将水箭收了去。水珠挥洒,溅得左近十数人满脸都是。
    群豪转头看时,却见一人挑着大伞,笑吟吟的,却不是司空虎是谁?
    此事本因司空虎口出不逊而起,卢定远见他此时兀自猖狂,更是大怒。方待出手,突然间眼前一花,却见那麻衣汉子陡然跃起身来,如风一般向司空虎掠去。
    司空虎霎时间只感劲风刺骨,一惊之下,却见那汉已然端立身前,忽而深深一揖道:“司空掌门功夫了得,在下佩服。”左手提了酒壶,右手端了酒杯,慢吞吞替他斟了一杯,双手捧到面前,道:“且请满饮此杯。”
    司空虎微感惊疑,但见他如此作态,不禁哈哈大笑:“好说!”张开大嘴,铁伞一挥,酒水倏地激起,便往嘴里射去。岂知尚未入喉,却见那道水箭竟然凭空倒转而回,汇聚如箭,滴滴答答,落回了杯里。
    司空虎张着大口,等了半晌,却没等来酒水,一时大为尴尬。
    却听那汉笑道:“阁下怎么这般客气。”说话间又将杯酒端来。群豪均知必是这汉子暗中作怪,但却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
    司空虎亦知这汉子有鬼,哼了一声,使上十成力,铁伞挥处,水箭激起,急速便向嘴里射去,心中得意:“我内力催至极致,管教你再难捣鬼。”
    忽见一人折扇轻摇,走到近前,笑道:“红事见红,大吉大利。”拿了只大碗,摆在司徒虎桌前。群豪识得此人乃是明教军师陆太虚,却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司空虎也不去理会,料想这汉子必然再难作祟,哪知便在酒箭堪至唇边之际,猛听嗤一声响,那道水箭去势骤疾,宛若利剑一般,瞬间刺入了嘴里。
    他“啊呀”一声惨叫,张牙舞爪,眼看桌上有个大碗,急急捧起狂吐,转瞬之间,碗里已尽是鲜血。
    原来,司空虎首次吸酒之际,那麻衣汉子暗催吸拉之劲,趁对方得意不备,将酒水反吸回来。司空虎既知此人捣鬼,第二次欲要挽回面子,当下全力吸酒。哪知此番那汉子非但不吸,反而催力,让酒箭去势更快、更猛。水如利箭,直直穿喉,登时令司空虎灰头土脸。场中虽然不乏好手,却也只陆太虚一人事先瞧出了端倪,放了只大碗在桌,用意自然是取笑了。
    司空虎吐了一阵,张着血盆大口,大喝道:“泼才,你……你使诈!”
    一众门人蓄势待发,只等下令。
    那麻衣汉子却是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眼中寒意逼人。卢定远既知他是在相助自己,登时也踏上一步,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便在此时,忽听庄内鞭炮声响,有人朗声道:“吉时将至,诸位掌门帮主用罢便饭,就请进入喜堂,一同见证碧血山庄江庄主的大婚之礼。”
    群豪得聆,登时便蜂拥涌入喜堂,再不理会外面的闲事。
    那麻衣汉子向司空虎微笑道:“阁下可要进去,还是在此一决胜负?”
    司空虎哼了一声,自知正主未至,不便动手,冷冷地道:“待会儿有你好看!”说罢恨恨率一众门人进庄。
    那汉子哈哈一笑,袍袖轻拂,解了左千秋穴道,更不理会卢定远的相谢,也悠然入了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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