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情森然喝道:“废话,今夜之战,不死不休!”声音极至冷酷,透出无穷恨意。见他目寒如刀,好似要把敌手劈得粉碎一般。蓦地手腕轻抖,骤然出刀,向江自流颈上掠去。
    江自流轻叹一声,竟不理会,一剑缓缓提起,直钻对方心口。这一剑看似有气无力,实则妙到毫颠,去势虽然不快,却直取对方空门。任无情若不回防,纵然一刀砍断江自流的脖子,自己心口也必为长剑洞穿。群豪见得江自流竟使出这等两败俱伤的招式,一时无不骇然。
    好!拼个同归于尽,本座给你们收尸……
    宗主笑得更得意了……
    任无情冷哼一声,却无意与他同归于尽,因风疾转,倏忽至他身后,手腕一振,刀锋由下往上疾挑,罩向江自流背心。他身法快若闪电,刀势蜿蜒曲折,江自流无论倒退还是转身,势必都将要害生生送到刀上。
    哪知江自流既不倒退,也不转身,只右手长剑反背身后,剑尖一点银光晃动不绝,恍如暗夜孤星。刀剑骤交,便是急剧颤抖。群豪耳中虽只听到叮的一声响,双雄实则却已对刃数十下,只因出手实在太快,闻之才密如一线。江自流听风知刀路,举手之间便将对方刀势悉数挡下。群豪见他化解巧妙,无不惊叹。任无情见他竟还有余力,亦自心惊。
    江自流清啸一声,仍不转身,只缓缓向后踏出一步,背身刺出一剑。这一剑平平无奇,但剑到中途,忽然微微一颤,霎时一剑化二,左右分袭。任无情见他反身出剑,微微一惊,移步后撤。但就在这一瞬间,江自流两剑化四,四剑化八,八化十六,影影绰绰,竟似人有百手,手有百剑。
    任无情脱口叫道:“反弓千叠剑!”自知若然迟得顷刻,他必幻化出三十二剑,当即呼的一刀劈出,攻其右肩。
    可他此刻出手,却已然迟了。但见光影跳跃闪烁,剑气冷冷森森,在江自流身前聚起一重剑网,早将任无情的刀锋荡了开。
    蓦见寒光一颤,江自流左掌从隙而出,也握着一把短剑,仍是微微晃动,一化二、二化四的剑影飞舞。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剑浪愈发浑然,绽放出万千冰冷飞花,铺天盖地。任无情但觉眼花缭乱,大喝一声,提刀便向剑网猛攻。
    当的一响,刀剑再交,任无情只感到手臂一阵酸麻,迫不得已退了一步。
    江自流双剑运转极快,却不闻半点金刃劈风之声,雨点尚未落及,便为激开。剑花犹如浪如潮,慢慢向前推进。
    任无情避无可避,攻无可攻,只有不迭倒退,心道:“如此出剑,极耗内力。老子且不与他硬碰,待他力竭身亡便是。”心念及此,便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剑浪却是步步进逼,任无情继续后退,只须臾之间,便已退至了烽火台边。
    此时,江自流全身已隐在了无数剑网之中。剑影越幻越多,愈扩愈散,几达三丈方圆,将任无情笼罩其中,竟是全无半分消弥之势。群豪均知胜负瞬息而决,无不屏息而观,手心中都捏了把冷汗。
    眼见剑网已将自己逼至台角,渐渐不足旋踵,任无情的惊骇之情实是无以复加。此刻若要跃下台去,自可避开剑浪,但他之前受伤,已然脸上无光,若然跳下台去,直如自杀无异。他暗道:“此战若是败了,我也不用活了。说不得,便把内息耗尽,拼个功力全失,也要杀了这厮!”蓦地发出一声凄厉动天的狂啸,刀锋一卷,呼的一声,脚下巨石突地一跳,腾空而起。却见长刀如练,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大石炸裂,凌空四散,密如流星,向如浪剑网呼啸而去。其时头顶轰隆隆炸了一个雷,更增气势。
    这一招用尽毕生之力,任无情猛觉喉头发甜,双膝一软,几至虚脱。
    石雨撞上剑网,剑网猛地一涨,骤然炫起重重金浪光晕,竟一波一波向外散去。但听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石雨四散弹开,倒飞而回,冰雹也似,尽数轰在了任无情胸口。
    血花绽放,任无情仰天跌下烽火台,漫天血雨飘零,触目惊心。无血岛众只吓得呆了,谁也动弹不得。
    江自流收了剑网,踉跄倒退了几步,喷出了一口鲜血,方自稳住身形,显见得也伤得不轻。胜负虽分,两败俱伤,一时间,台上台下寂然无声。
    雨帘之中,江自流以剑柱地,摇摇晃晃走下台来,低头望着任无情。
    任无情又岂愿如此屈服,咬牙强撑着站起身来。
    两人对面而立,默视半晌,任无情身子颤抖,喝道:“我便是做鬼,也饶不过你!”
    江自流摇了摇头,轻叹道:“兄弟,你又何苦如此?可叹你为仇恨蒙了心,做了他人手中之刀。”说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任无情但觉一股柔和的内力自对方掌中传来,源源不绝,浑身猛地一震,面具骤然变得血红,颤声道:“你……你……”断喝一声,袍袖拂出,将江自流震开了一步。
    他深深吐纳数次,猛地狂嚎一声,手中长刀腾起一股青芒。那青芒悠悠而涨,缓缓而散,渐而深邃如海。群豪见他重伤之余,仍有如此功力,无不骇然变色。
    江自流叹了口气,说道:“你终于还是练成了!”
    任无情仰头望天,目光炯炯,忽地纵声长笑,笑声不胜凄凉。群豪听他笑声之中杀意森然,一时无不胆寒。却听他哑着嗓子道:“江庄主,我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儿。再请登台赐教!”说话之间,暗红色的鲜血不断涌出,一任雨水击打,将他通体染得血红,形态可怖至极。
    他却毫不在乎,蹬,蹬,蹬,一步一步,登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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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夫人娓娓道完了身世,面色凄然,嘴角微颤,苦涩地笑了笑。
    凌钦霜已然听得痴了,过了良久,方回过神来,低声道:“夫人,别说了。我……我要见婉儿。”他听不下去了,却也不明白,婉晴命在旦夕,身为母亲的江夫人为何却还在追忆这些陈年往事。
    江夫人神情恍惚,仿佛仍然沉浸在悠悠岁月中,她呆呆地望着窗外,许久才一声叹息,道:“算了,那个天大的误会,你师父也都知道,你若是有意,日后自己去问她吧……”说着,她转身走到一处玉石墙壁前,轻轻一按。墙壁应声而开,却是一间小室。
    凌钦霜抢入,却见一个青衣女子倒卧在榻,双目紧闭。
    “婉儿……”他抱起婉晴,但觉她娇躯轻极,肤色几近透明,眉间的黑气却是愈发浓烈,鼻间更无一丝气息。凌钦霜如遭电击,手忙脚乱地给她度入真气。但无论多少真气,却都难以令她醒转,甚至一动。
    “没用的……”江夫人走上前来,轻叹道。
    凌钦霜一颤,道:“你说什么……婉儿她、她……”
    江夫人见他神色凄绝癫狂,心头微惊,暗叹一声,心道:“罢了,罢了,如此欺他,终非善法……”心念及此,拍了拍他肩头,取中一支小瓶,倾出一粒小丸,塞入婉晴的嘴里。不旋踵,婉晴渐渐有了呼吸,虽然气若游丝,嘴唇却能微微翕动,有若梦呓:“娘……娘……别抛下婉儿,好么?婉儿好想你……”声音稚嫩,有若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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