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院的桂花树比上次看到的多开了几簇,白中透黄的花瓣在枝桠上绕成一卷,顺着树冠延伸的方向穿戴至尖端,然后将小小的花粉撒到少女的鼻尖,她伸出白葱般纤长的手指一抹,嘴角漾起了醉人的酒窝。
    「这串水晶手链好看么?是家里特地花钱为我定做的哦。」
    文艺委员——比起名字,少女更喜欢同学们叫她这个象征着自己才能的职称。是大家默认的班花,也是课间活动时被同学们围绕的对象。
    「嗯,好看……」
    而从开学就只围绕着周防转的我,早错失了建立新朋友圈的机会,虽然和所有人都相处友好,却没一个交心的挚友。
    「喜欢的话,这手链就送给你了!」
    所以……这样的我对于在课间被文艺委员单独拉到一边示好的事真的完全想不通啊!
    看着我受宠若惊的呆在一旁,她又笑了,透出些粉红的双颊像盛开的桃花:
    「作为交换,你能不能……告诉我周防尊的电话号码?」
    我看见过不少学生在逃避着周防,他们害怕着他眉宇透露的戾气,害怕着他周身环绕的冰冷,害怕着那些他打伤了多少不良的传言。他们没有试过去了解他,只是一味逃避着火焰蔓延的方向。
    那时的我曾想,难道他们都不想要靠近光亮和温暖么?
    现在却明白,那个看似孤独的存在终将吸引着和我一样的所有人,终将成为所有人的渴求。因为他,周防尊,是这样耀眼的光芒。
    「……那他有什么喜欢看的电影么?他平常都去什么地方玩?还有还有……」
    我支支吾吾着,班里的人都知道他只和我走得近,想要全说不知道太过虚假。但要我毫无保留的回答……我舍不得。
    ——舍不得与其他人分享自己所珍藏的他的一切,舍不得让其他人也发现他的与众不同,舍不得让其他人也感受到因他而欢笑因他而悲伤的那份心情。
    于是文艺委员问一句,我憋出半句,她不出声我就坚决沉默到底。越在心里祈祷着她快点放弃这个话题,她越是执着地想把我知道的最后一点东西榨干: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怔了怔,我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不如说,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那样我会用尽全部力量去成为他愿意收容到赤色瞳孔里的人,付出一切去成为能够得到那份荣幸的人——
    哪怕,这会让我活埋真实的自己。
    发现能从我身上得到的周防的恋爱信息太少,最终她悻悻的走开了。而我,则从这一刻起无法只关注周防,即使不情愿,眼角也总是转向文艺委员的身影。
    她出教室会特地经过周防的座位,她在周防不翘的课上会很积极的回答问题,她看到周防走来时会大声的和同伴打闹……
    不仅这些从未注意过的东西变得挥之不去,就连面对她的心情也……那曾经让我惊艳的歌声变得刺耳,曾让我羡慕的容颜变得扎眼,就连她送的手链也硌得皮肤生疼,被我扔进了抽屉角落不见天日。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她比我优秀,承认她来自各个班级收不完的情书。连文艺委员都如此,想必还有很多女孩也钦慕于他,只是碍于他强势的气场没敢袒露心思吧……
    「啊啊啊!那种家伙有什么好喜欢的啊!爱逃课爱打架还不爱说话,又懒散又冷淡还喜欢小女生的草莓牛奶!」
    如此咒骂着,我却清楚,对于这样的他,最不可自拔的正是我。
    我嫉妒、吃醋、小心眼,但也更清楚,我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我不是他的恋人。
    过分激荡的情绪占据脑细胞,我开始每天猜测其他女孩会喜欢他的理由,那会是些怎样的契机,是怎样的琐碎怎样的须臾,让她们也将他剪辑下来在自己的心里放映成电影?
    「嗯?怎么?」
    意识到我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周防将视线对上我的眼,酒吧的彩绘玻璃在他脸颊上分割着央央漾漾的河流,将所有的瑰丽凝固在他的眉宇间,只在嘴角落下一笔晓光。
    周末的酒吧显得有些忙碌,草薙学长在为客人们调制着酒水,而来探望的我就和周防坐在角落,看着桌上用玻璃瓶养起的玫瑰,开出活色生香。
    「没什么……」我垂下眼睑。擅自为不能用情敌一词来称呼的女孩们郁闷,这种事如何说出口。
    见我不想说,他也不再多问,将头往后仰倒在椅背上,微微翘起的发尾让人想伸手抚平。
    「呐,周防,你这几天有没有……接到哪个女孩子的电话?」犹豫半响,我还是开口。
    相比我的百感交集,他一头雾水:「什么电话?」
    「唔,就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的电话啊……」迫切想知道的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更着急,「她之前向我要过你的号码,我告诉她了。抱歉。」
    考虑到他不会去关注班上的职务分配,我又补充了文艺委员的名字。
    「那是谁啊?」他不耐烦的将指尖在桌上轻叩,仍试着回想,「啧,是有个人总打电话来,大概就是这个名字吧。」
    「你啊……好歹对班里的人记一下脸和名字吧,怎么还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这么说着,我还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庆幸于他对周遭人群的索然,即使被主动亲近了,也只是倏忽而过,没在心里留下波澜;庆幸文艺委员的优秀对他而言,不似其他男生心中如同被慢放的电影特写般留意。
    「那,她说了什么吗?」现在问太迟了,但还是想知道他和其他女孩有着什么我所不知的细节。
    「啊?尽说些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的话,对她没印象,说的话也很烦没兴趣,所以我挂断没再接了。」
    「挂、挂断没接了?」看着他坦然的点头,我张了张嘴,最终不知能对他说什么。
    他是真的对于女生丝毫不了解啊,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在百转千回后想诉说的心意。心里有些对之前还庆幸和自己一样单恋的文艺委员的歉意,更多的则是难以言喻的忧虑。
    他的没兴趣,是只对她的,还是对所有人的,亦或是对爱情本身的呢?
    在他纷繁芜杂又寂寥无阔的世界里,是否也有类似恋爱的光沫沿着他的脑回路流淌?
    这样的我,在他朋友的定义里,是否也附加上了“女孩”这个词?
    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只看到他红发如盛放的夏花般绚烂,比那些刹那烟火还要惊鸿狂野。
    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你不会去在意的,千万千万不要是我最想捧给你的爱情。
    再次见到文艺委员,是在周末结束后。
    她一向洋溢着自信微笑的唇角带了些受挫,没有再从周防的座位旁绕过,只是直径坐下盯着书本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他,带着些埋怨与委屈。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条手链,它还在手心里闪烁着光艳的色泽,我将它放到文艺委员的桌上,承接着她不解的目光:
    「对不起,本该那个时候就拒绝的,现在归还希望还不迟。」
    「因为没助我成功所以觉得不能收下?」她撇撇嘴,手中的笔在书本上轻轻戳着,「反正我自己都决定放弃了,你就拿着吧。」
    我微微睁大眼睑,意外于她的放弃。或许是因为自己追逐他太久,即使那么久了都还是朋友也舍不得放弃,所以对于同样喜欢他的人能这么干脆的抽身而难以置信。
    「不,之前因为自己的自卑没能说出口,只敢在背后滑稽的打探……」我轻呼一口气,抬头直视她,「其实,我想成为有能力和你一决胜负的人。」
    文艺委员错愕的望向我,片刻,她缓缓摇了摇头,收回手链:「那你还真有耐心啊……」
    或许吧,冰封的大陆不是一夜就冻成的,浩瀚的罗马也不是一日就建成的,正是因为这份喜欢不是一天两天,才更加珍惜着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不敢轻易移动脚步迈向另一边,害怕之前积累的石阶会因突然的缝隙的坍塌。
    世界上有难以计数的情感都在以或快或慢的速度走向着尽头,也会有无数和文艺委员一样匆匆来临又匆匆放手的人经过这段人生,我想要一直站在风沙般粗糙的生命里,等待无数经历后磨砺出的珍珠。
    ——任何事物都有被消磨殆尽的一天,只有对他的这份感情,我看不到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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