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慢条斯理,即使收拾碗筷的动作也赏心悦目,在景致的余光中化成虚影,这让景致无端地想起有一回,他侧身躺在她胸前,随后他伸出手指,在月光下,薄亮晶莹,逼着她看他那手指送入他口中。
    那修眉细眼中颇为得意。
    他为她着迷,又一副萧然尘外的超脱模样。
    仿若佛祖底下镇压的恶鬼。
    景致站起来,独自回卧室。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程寄已经来到了房间,两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看一眼。
    程寄说:“刚吃完饭,不要洗澡。”
    “就擦了一下,白天刚洗过。”景致低着头解释,然后和他错开,她回到床上,程寄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她躺在床上,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这几天实在是压力大,她难得盯着房间的窗帘发了会儿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寄洗完澡,也掀开被子躺好。
    随后灯就灭了,白色的纱窗透着幽幽的月光。
    程寄一直没有动作,景致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这种事她不太想要主动,于是转了个身想假装睡觉,但没过多久,身后就有属于男人的高温贴上来。
    灵巧的手指沿着脊骨,陷入她的腰窝,停留在柔美的漩涡中,柔软的嘴唇附在脖子处的软肉上来回游移。
    渐渐的,两人意乱情迷,景致知道,程寄要发作了。
    他身上有很清冽的冷杉香气,景致被他抱在身上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缠吻个不停,直到他用力地压着她肩膀。
    景致忍着,什么也没说。
    黑色的夜映衬着程寄那双淡然的眼尾,红幽幽,像是开了一朵繁复的花。
    电话铃声忽然间响起,一声急切过一声,但都被绮靡的夜掩盖,然后又慢慢地低下去。
    渐渐地景致心里那根弦拉起。
    好像时间不多了。
    那晚他们其实并不热烈,更多的是相互抚摸,温热的手指从她脸颊一直到她薄软肚子上。
    程寄忽然难言地说:“景致,你等等我。”
    “等你什么?”景致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长久的分别,说话也格外地轻松。
    程寄说:“等我几年,等我回来。”
    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是最傻的事。
    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的时间。
    景致躺在他怀里,浑身瘫软,只有那只手还摸着他的短发,刺刺的发痒,她朝着程寄飞了媚眼,很直白地说:“谁要等你,说不定我明年就找个人结婚了。”
    直到她低眉,看到程寄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她才觉得自己说错话,心口一滞。
    听到程寄微酸地问她:“谁啊,还是温以泽么?”
    “你管我找谁,反正不是你。”景致心里不是滋味,她低头吻他,本来想告诉他,那都是自己的胡说,但程寄吻得很用力,让她开不了口。
    两人肌肤相亲,汗水交融,热气蒸腾。
    景致快失守城门的时候,程寄伏下身,在她耳边说:“景致,我们要个孩子吧。”
    犹如一记闷雷在她耳边炸响,晕沉沉的大脑恢复清明。
    她看着程寄,想要捕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她看了很久,那张脸也在认真地看着她,眸光沉沉,不似做假。
    怎么有人会坏到这种程度,让她未婚先孕呢。
    正当景致要骂他几句渣男的时候,床边的铃声骤然间响起。
    不像之前还带着“很抱歉,打扰了”的轻柔,这回是“急雨落在铁棚上”,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景致和程寄都转头看过去,程寄按下了接听键,他趴在她身上听着。
    对方的声音急切,但还是条理清晰,他说了很多,但景致只听懂了一句:程临兴开始动手了。
    随后就挂了电话。
    程寄看着她,忽然轻轻笑出来,手指抚上她的眉间,说她这么严肃干嘛。
    景致这才发现自己紧皱着眉。
    那天程寄其实格外沉默,不怎么说话,基本都是他问一两句,然后就交给景致控场。
    她的心沉溺在他的温柔与深情中,像是泡在深海里,她的心脏被挤压出许多细密的泡泡,那是酸涩的表现。
    景致想逗逗他,故意夸张地说:“我这是在担心你,能不能赶来我明年和陌生男人的结婚现场。”
    但她没发现自己的眼角闪着水光。
    程寄垂下眼眸,脸上含着笑,声音还是充满占有欲,他说不管他赶不赶得到,这个男人的下半生肯定不得安生了。
    所以为了让其他人过得好一点,景致你就别造孽。
    他与她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身上的温度渐退,他们只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温存时间。
    程寄把脑袋蹭在她胸口,在最后一刻,说“那我就把你的心拿走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景致的心好像在这一刻被鼓风机吹得胀胀的,喉咙涩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随后他退了出来,从她身上离开,穿好衣服。
    临走前,像往常那样在她脖子处重重地咬下一口,手在腿的软肉上揉捏,像月亮盈缺的一捧。
    “没有心,就不要喜欢别人,等我回来,把心还给你。”他这样说。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一盏灯光伴着景致,在凌晨两点,一切都是黑乎乎地没有边界,好像连同他带走的,真的还有她的心脏。
    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景致躺在床上,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但她怎么也想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她知道的话,也许会对他更柔情蜜意一些。
    *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程家天翻地覆。
    景致也才明白程寄究竟是做了什么。
    原本程寄当家作主,板上钉钉的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程临兰成了最后的话事人,而程临兴由于高官的贿赂案,正被监押审理,顺便也牵扯出了前段时间温以泽的新闻。
    景致和温以泽也算是因祸得福,从这趟浑水中走了出来。
    可是程寄呢,程寄去哪了?
    没有人再提起他,问戴鸣霞,戴鸣霞也说不知道,她又问了几个人,其他人也都摇摇头,真不像是瞒着她。
    景致给他打过电话,但电话那头是空洞的忙音,什么回复也没有。
    景致意兴阑珊地挂了电话,痴痴地看着窗外。
    她好像变成了个傻女。
    程寄离开的时候是十一月末的深秋,北京的银杏已经到了最美的欣赏期。
    景致没有见到他。
    那天她去找了陆义森。
    之前戴鸣霞要找的电商老板显然不靠谱,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投资,忽然就翻脸不认人,戴鸣霞陷入焦虑,景致说她去找一个靠谱的,唯一的要求是这部剧的男主角得留给温以泽。
    戴鸣霞当然没意见。
    于是景致来找陆义森,开门见山就说要做生意。
    陆义森一身正装,唯独脚上踩着拖鞋,不改岭南做派,他坐在总裁办的办公室,问:“程小姐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我的?程寄吗?”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问景致是不是借着程寄的关系来和他做生意的。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气,各种话头往程寄身上引。
    景致觉得他很奇怪。
    好像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和程寄的结局,以好奇,以嫉妒,想要看看究竟是灰姑娘版的成人童话,还是又是个圈子里令人唏嘘不已的老掉牙。
    但他竟然没有往这方面打探的欲望,反而有些替朋友打抱不平。
    景致笑笑说:“怎么会呢,我以为你不会忘了我这个老同学,虽然只是小学时候的老同学。”
    景致在气人方面和程寄学得十足十,果然她看到陆义森破了功,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的坐姿,变得端正,他以为景致知道了他曾在程寄面前说她私事,尴尬地笑说:“啊!老同学,老同学当然比程寄亲。”
    他们这次见面,先简略地谈了下合作。随后陆义森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给她。
    那东西景致再熟悉不过,是那个深蓝色的戒指盒,去年跨年的时候,程寄穿过风雪,送到她手上。
    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景致没有接过,怔怔地看着闪着光的丝绒,问:“他呢。”
    他指了指上面,意思是说飞机已经起飞,景致追不上了。
    “他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自毁前程,程老爷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也不知道被流放哪里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程老爷子?”景致讶然出声。
    “当然了,坊间传闻说什么病入膏肓,无非就是他们这些人精的小把戏,他要真的选出当家人才是真,毕竟他真的老了。”
    “原来是这样。”景致听到自己一声叹息。
    *
    除了戒指盒,那天景致还免费听了个八卦,圈中辛密。
    陆义森告诉她,圈里有对玩得很开,几乎各过各的夫妻,因为协议结婚,所以也没什么感情,或许也有感情,为彼此改变停留过,但他们的感情很快就破裂。
    他们有一个儿子,但由于夫妻两这种情况,对这个儿子倾注的爱有多少,有多重,可想而知。
    这个儿子在父亲家住一段时间,之后又流转到妈妈家,最后在爷爷家住的时间最长。
    他说他小时候喜欢他妈妈多一些,因为他妈妈会给他讲很多关于小朋友的故事,听故事的时候,他喜欢把脸埋在他妈妈的肚子上。
    有一天,他忽然被妈妈肚子的涌动吓了一跳,好像里面住了另一个小孩。
    “被吓到了吗?”妈妈看着眼前孩子因为好奇而睁着很大的眼睛,她摸着他的脑袋,如实地告诉他:“里面有个和你一样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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