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彦行注视着他这种懦弱的举动,可是内心并没有同情之意。
    “那么,那几个人,是你们伪装的?我们上当了……上当了!”李海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已晚了。
    “马先生!”他说,“我们不妨先谈一谈。”
    马彦行看了太阳婆一眼,冷冷一笑,他明白李海是在为自己寻求活路了。
    果然不错,只听见这个道人说: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马彦行,贫道与你有什么深仇大冤,你这么苦苦与贫道为难,贫道要向你问个明白!”
    马彦行哈哈一笑说:
    “红衣上人,你不要忘了,陈宋是我徒弟,我们是分不开的。你当初忍心杀他祖父,今夜我们如此对你,并不为过。”他顿了顿,又冷笑了一声说:
    “何况,这其中还牵连着这个姑娘。”
    说着四面看了看,这时依梨华自当空飘落下来,目中噙着一汪热泪,颤声道:
    “伯伯,你不要听他的鬼话,我们不能饶他!”
    然后她对着太阳婆哭道:“西里加,就是他!是他杀死拔荡的,是他!”
    太阳婆冷然地看着李海道:“你放心,现在他插翅也逃不了啦!”
    她师徒在说话之时,李海看出大势已去,不由紧紧地咬了一下牙,嘿嘿地冷笑了起来,他那双赤红的眸子在依梨华身上转着。马彦行心中方自一动,正想出言招呼依梨华小心,却见李海倏地大吼一声,整个身子直向依梨华猛冲了过去,同时双掌箕开,发出了绝大的两股内功劲力。依梨华惊慌之下,一时再思逃避,可有些来不及了。
    太阳婆就在依梨华身边,见状怪叫了一声,猛地一扬双掌,直向李海当胸-推去!马彦行也腾起身子,以“飞鹰搏兔”的手法,直向李海后腰上抓来!
    这几种手法都够快的,可是马彦行和太阳婆二人却难免有些疏忽了,他们竟没有想到李海此刻的心情,那完全是在拼命!
    因此,当他二人的厉害手法,全部击在李海身上的同时,李海的掌风,也实实地击中了那个可怜的姑娘。
    依梨华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叫,整个身子一阵蹒跚,踉跄出四五步之外,“扑通”一交跌坐在地,一时面如金纸,只“哦”了一声,顿时人事不省!
    与此同时,红衣上人李海也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子往空中弹起三四尺高,那是前后同时而来的两股力量把他硬硬挤起来的,他所受的力量,远比加诸在依梨华身上的掌力大得多了。
    只见他在碎石地上一连翻了几个身,就不动了,口中汩汩地向外淌着血。
    可是这时候马彦行和太阳婆都不再去注意他的死活,尤其是太阳婆,口中发出像哭似的一声怪叫,倏地扑到了依梨华的身上,竟自号陶大哭起来。
    马彦行也不禁在地上连连跺着脚,重重地叹息了两声,他蹲下了身子,以手指轻轻地在依梨华鼻上试了试,低声道:
    “你先别哭,我们还是看看她有救没有,唉……可怜的姑娘!”
    说着他的鼻子也酸了,太阳婆本是放声大哭,听他这么说,忽地止住了声音,眨着一双眼讷讷问:“怎么?她……她还没有……”
    “唉!”马彦行说:“你怎么会以为她死了呢?我看八成还有救。”
    太阳婆不由“嗯!嗯!”地连声应着,一只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又道:“怎么救……她呢?又没有灯。”
    说话之间,就在一边草林里闪出了灯光,同时传出了陆渊的沙哑声音:“马……马老前辈,这是怎么啦?你们都在哪儿呀?”
    “我听见好像有人哭。”这是闻三巴的声音。
    太阳婆忽然大叫道:“你们两个快来吧,可不好了……”
    长毛陆渊这才听清楚,一面答应着,一面和闻三巴三脚两步地跑了过来,灯光闪闪晃着。
    “姥姥,怎么回事?”他们走到了谷口,用马灯往下照了照问道。这时,太阳婆又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徒儿呀……你可不能死,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呢!呜呜……姑娘!”
    听到这种哭声,陆渊和闻三巴的魂差一点吓掉了,陆渊提着气首先跳了下来,他轻功本来不怎么样,又因为心里急,这一跳可就摔了个屁股墩儿,手中的灯也差一点给摔碎了,痛得他直龇牙道:
    “怎么啦姥姥……大姑娘她……她怎么啦?”
    “你快来看吧!啊!我可怜的姑娘!”太阳婆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长毛陆渊弯着腰提着灯,慌张地跑了过去,他可有些吓糊涂了,大声地喘着气。马彦行由他手中把灯接了过来,往依梨华脸上照着,皱着眉说:
    “老妹子,你怎么还哭呀!唉!是救人要紧还是你哭要紧哪?”
    太阳婆这时候真吓傻了,她实在太爱这个徒弟了,当时止住了哭道:
    “老大哥,你得救她……她可是我老婆子的命-根,她要死了……”她擤了一下鼻涕道:“我可怎么活呢?”
    马彦行把灯交给防渊说:“照好了!”他仔细把依姑娘眼皮翻着看了看,只见依梨华双目闭得很紧,眉头拧着,现出无限痛苦的样子。
    南海一鸥马彦行对于医道很内行,他只看了一会儿,已断定她绝死不了,于是他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说道:
    “你放心吧,我保你徒弟一条命就是了。来!来!你闪开点地方。”
    太阳婆和陆渊后退了几步。这时候忽听见“通”的一声,大家一起回头看去,只见闻三巴狗吃屎似地趴在地上,咧着嘴直“哎哟”。陆渊怒道:“妈的,你别叫了!大姑娘不好了!”
    马彦行问陆渊道:“你带着水没有?”
    陆渊摸了一下背上,连连点头道:“有!有!”
    长毛陆渊最敬重这个姑娘,他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受,这时听马彦行说要水,匆匆由背上把水壶解了下来,递了过去。
    马彦行接过水壶,回头对太阳婆苦笑了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要给她吃些苦头了……”
    然后他伸出右手二指,在姑娘两腮上略微一按,姑娘的樱桃小嘴就张开了。
    太阳婆叹了一声道:“唉!大哥,你这是何苦呢,她不难受吗?”
    马彦行又苦笑着望了望她,心知她爱徒心切,就不再去与她辩解。他慢慢把水壶中的水倒了一些在她的嘴里。姑娘在昏迷之中,居然自己咽了下去,可是也有些由嘴里溢了出来,粉颈上水迹渍渍,太阳婆忙用一块绸子小心地给她擦着,边擦边淌着泪。这倔强的老婆子,生平绝少掉泪,可是这一刻,竟再也忍不住了。
    “大哥,你要多费心呀!”她说。
    “我知道,你不要难受,你徒弟绝没有事,你这一哭,反倒把我的心哭乱了。”
    他说着又小心地把依梨华的下颌一抬,太阳婆在一边,比了一个双手慢慢上托的姿势,这样姑娘的口又合上了。
    “你放心!”马彦行回头看着她笑着说。
    这时链子锤闻三巴也跑上来了,他龇牙咧嘴地往嘴里吸着冷气道:“好家伙,差一点儿没摔死我!”
    当他用灯光照见了睡在地上的依姑娘时,吓得顿时就怔住了。
    两盏灯照着,就显得很清楚了。灯光照着姑娘白中泛青的睑,一双蛾眉紧紧地蹙着,鬓角沁着珍珠似的汗粒。太阳婆不停地用绸巾给她擦着,南海一鸥接过了陆渊和闻三巴手中的两盏灯,沉声说:
    “你们俩先到一边去!”
    长毛陆渊脸色一红,口中“哦”了一声,当时拉了闻三巴一下,二人就往一边走去。
    南海一鸥望着太阳婆说:“老妹子,你为她好好推拿一番,注意她两处气海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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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双手触在爱徒肌肤之上,觉得尚有些温温的感觉,不禁大大地放了心,她知道马彦行所言不假,徒弟的命算是保住了。这位溺爱徒弟的老婆子,平时对这个弟子,从来没有骂过一句,什么事都是由着依梨华的性子,此刻见她这种惨状,内心的难受,就别提了!她一边为她按摩着,老泪仍噗噗嗒嗒地落个不停,直到姑娘睁开了眼,她还不知道,还在哭呢!
    她低着头,嘴里断断续续地骂道:“杀千刀的……该雷劈的一群老狗……你们等着瞧吧!”
    依梨华目睹此情,回想到了方才的场面,这才明白自己原来是受了重伤。
    她张口叫了声师父,可是那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她想翻身坐起来,可是才一动,便觉得五脏六腑都感到疼痛,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痛得冷汗涔涔而出。马彦行闻声,回头笑道:“好了,她醒过来了!”
    太阳婆忍不住叫了声:“好姑娘!”
    一时往她身上一扑,双手搂着她,竟又大哭了起来。依梨华也不禁抽抽搐搐地直掉泪。
    女孩子差不多都好哭,加上一受伤,再有师父领头,那还会哭个完?
    师徒俩这么一哭,一边的马彦行可真是叫苦不迭,站在一边直皱眉头,被她们弄得心里酸酸的。他本以为哭两声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一哭,竟是没完没了,无奈,他只好走上去,伸手拉了拉太阳婆的衣服。
    “你这是怎么搞的?她伤还没好,你怎么光带着她哭呢!”
    太阳婆顿时止住了哭声,马上离开了依梨华的身子,一面抹着脸上的泪,一面点头道:
    “我真糊涂,你说得对,怎么带着她哭起来了!”说着又叹了一声,用手轻轻地拍着依梨华的腿道:“乖孩子,别哭了,只要没送命就算万幸了!你放心,你马师伯会给你看伤的!”
    依梨华含着泪的眸子,无力地看着马彦行,唇角轻轻地掀动了一下,似乎在轻轻地叫着“伯伯”!
    马彦行蹲下身来,笑了笑道:“姑娘,你受委屈了!”
    说着不自禁地又叹了一声,望着姑娘那青白色的脸,那散落的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试想,以自己如此身份和武功的人,近在咫尺之间,竟连一个小女孩都保不住,如传说出去,也够丢人现眼的了。何况依梨华还是陈宋患难与共的密友,如果她丢了性命,自己如何向徒弟交待?
    他想到这里,微微发了一会儿怔。
    “快吧,老大哥!你还想啥呀?”太阳婆忍不住在一边催。
    马彦行“嗯”了一声,这才强打起精神,对着依梨华微微一笑。
    “姑娘,你试着吸一口长气看看!”
    依梨华皱着眉毛,慢慢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马彦行和太阳婆注意地看着她,等她一口气吸完,马彦行微微点了点头,他回头对太阳婆一笑道:“这孩子真万幸!”
    “怎么?”太阳婆紧张地问。
    马彦行皱眉说:“我本以为她定是被那牛鼻子的内力,伤了心肺,要是那样,就很讨厌……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我算放了心了。”
    “这么说,她不要紧?”
    “没什么太严重。”马彦行说:“不过,也不是十天半月可以复元的!”
    太阳婆心中又喜又忧,还要问,马彦行摆了摆手,低头小声说:“姑娘!我要找找你的伤在哪里,你要忍一会儿痛。”
    依梨华可怜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太阳婆看到此,忍不住又掉了几滴泪。
    这时马彦行伸出了一双瘦掌,轻轻按在了姑娘双肩上,笑道:“我把内力自你双肩贯入,顺着你全身血脉行走,你感到痛的时候,就说话。”
    太阳婆道:“她哪能说话呀!”
    硅春明回头看了看她,不禁笑道:“这个我知道,她总会点头摇头吧!”
    说着又嘱咐姑娘道:“你感到痛时,就点一下头,我就知道伤在哪里了!”
    依梨华点了点头,可怜的姑娘,这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那双灵活的瞳子,在各人脸上转着。马彦行不再多说,把自己苦练经年的一股元阳之气,自丹田缓缓提起,分作二股自双掌缓缓贯入依梨华双肩之内,慢慢再导入姑娘全身。
    依梨华顿时就感觉出,有两股极为烫人的热气,自肩部缓缓输入。
    她本是通体冷得打战,这热力一传进之后,立刻就感到身上有了暖意,两股热气就像是两条缓缓游动的蛇一样,自左右两边向全身游进。
    慢慢进入到了肺,在内中左右回旋,随又合而为一,直向下行。
    忽然,依梨华痛得“啊”了一声。太阳婆忙道:“行了,就是这里,别再往下去了!”
    马彦行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姑娘……”他关照依梨华说:“你必须要忍着痛,我这么做,对你是大有好处的。”
    在他说话之时,依梨华已痛得花容变色,鬓角见汗,她紧紧地咬着牙,不吭一声。
    那股热力,由她痛处又继续移了下去,说也奇怪,那热气粗细长短大小由心,全由马彦行任意变化着。依梨华满肚子里,连每一根肠子,都为这股热力给跑遍了。
    中途她又感到了有两处痛的地方,只是比起方才那痛处差得多了。
    这股热力,跑遍了五脏六腑之后,又开始分作二股,顺着双腿直行而下,在全身行了一周天,才缓缓地合而为一,由依梨华脊椎骨髓中,逆行而上。到了此刻,依梨华才感到通体上下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可是马彦行呢?这老头儿为了救这个姑娘,竟不惜施出了最耗纯阳内力的“本命三火”,以“文火”的方式渗入前说的“元阳”内力之中,贯入到依梨华的体内。从表面上看来,他并没什么耗费之处,其实他这种运用,却是最伤真元的一种方法。
    因为凡是他内劲元阳所到之处,这种“本命三火”也是无处不在燃着,故此依梨华才感到热,可是她哪里知道,她的伤势在马彦行三火行过之后,已无形之中大大的见轻了。再看马彦行,双目微合,面色潮红,发根内已微微见了汗。
    似如此,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见马彦行收回了双掌。
    太阳婆见他仍未开目,反倒盘坐不动地在调息着,当时想到马彦行定是亏耗了不小,不然绝不会如此,由是内心直把南海一鸥感激不尽。
    稍事调息后,马彦行微微睁开了眸子,太阳婆立刻致谢道:“大哥!你给这孩子的太多了,待她以后好了,再好好报答你吧!”
    马彦行哈哈一笑,轻轻拍着依梨华道:“姑娘,你可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那老道的掌力,若非为令师及时挡了一下,这时你再想活命,可是不容易了!”
    “她伤在什么地方了?”太阳婆关心地问。
    “伤在肝脾之间。”
    太阳婆不由吃了一惊,讷讷道:“那不是很重么?”
    南海一鸥冷冷一笑:“说起来固然是不轻了,可要是伤在心脏,或是肝上面,她现在已是活不了啦!”他顿了顿又说:“不过,现在她已是无妨了!”
    “怎么呢?”太阳婆问。
    这个老婆婆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别人,甚至对她自己也没有这么关心过。
    马彦行缓缓由地上站了起来,说:“我已用本命三火把她伤处的淤血疏导一净,各处血脉已给她打了开来,所以以后她只是如何休养的问题了!”
    他回头看了看,唤道:“陆老弟,你们来吧!”
    一连唤了两声,才听得陆渊答应着,二人由旁边山坡飞驰而来。
    “什么事?老前辈!”陆渊问。
    “你们押的那两个畜生呢?”
    “嘻。”陆渊缩了一下脖子说:“我和闻三巴把他两个给吊起来了。”
    “就像是吊粽子一样。”闻三巴说。
    “好!现在把他两个押过来!”
    二人接过一盏马灯,正要往回跑,一眼看见了那躺在一边死猪似的李海,不禁都吓得一怔。
    “哟……这老道是怎么啦?”陆渊打着马灯慢慢走过去,伸出一只脚,把李海翻了一个个儿:
    “死个舅子啦!”
    闻三巴也跑过来,探着小脑袋,看见这种情形,吓得直翻着小眼,回过头来看着马彦行。
    南海一鸥摆了摆手说:“他八成是死了!”又冷冷一笑:“不过这也是他应有的报应。你们快去把那两个人押过来,叫他们好好看看。”
    二人答应了一声,打着马灯走了。
    这时马彦行慢慢踱到了李海身边,低头看着他,面上的怒容慢慢地消了,换上了一副慨然之色。对于死亡,似乎人人都有一种悲伤和同情的感情在内,虽然死者生前是一个可恨的人。
    “死了?”太阳婆在一边问。
    马彦行默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死者那张可怕的带血的脸,他真有点不忍,弯下腰,掀起李海的道袍把他的脸给盖上了。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对太阳婆苦笑了笑说:“又死了一个,现在只剩下宇文老儿和那个老尼姑,我们倒不用发愁了!”
    太阳婆从鼻中哼了一声,对于老道的死,她丝毫没有怜惜的感觉,她认为那是“罪有应得”。
    她站起来发出了一声冷笑道:“老大哥,你也别看得太容易了,这一个李海就叫我们费了那么大的事……”她又哼了一声:
    “那个老尼姑更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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