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帅,您说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个百户也不是傻瓜,安小楼半夜三更亲自来查脚印的事,这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震惊,再听到安小楼这么说,他心里是又羞又愧又惊又怕。
    “明白就好,你虽然不过是个百户,你们区区几十人守着这炮塔,这炮塔看起来也与身后的要塞城池无法比拟,但是你要知道,你们的作用却是非常之大的,没有你们,我们后方无法安心度日,懂我的意思了吗?”安小楼看着那百户语重心长的说道。
    “安帅,我明白了,您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牢牢守住这塔,不会让东瀛人有机可乘!”那百户拍着胸脯,瞪着血红的眼睛对安小楼保证道。
    “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句话,今日我把这句话转述给你,希望你也能记住:兵者,诡道也!”安小楼看着那百户道,“所谓兵不厌诈,就是这个意思。今天我们即将面对,或者实际上已经面对的敌人,并非是寻常角色,看他做的这事就知道了,所以你凡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那百户看着安小楼,他忽然发觉安帅的眼睛里似乎闪着点点星光,那星光使得安小楼在那百户的眼睛里瞬间又高大了许多。
    “属下谨记教诲!”那百户躬身道。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搅兄弟们休息,你们要劳逸结合,有休息有劳作,万不可疲劳迎战,懂么?”安小楼说完,便带着小墩子往楼下走去。
    回到城里后,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了,只是这几天天气阴雨,所以即便是白天,整个城池连同大海看起来都是灰蒙蒙的。这几日安小楼没少派军舰出去巡逻,只是海面上似乎一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从海战前沿传来严元帅得胜或者失利的消息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安帅,莫军师请您过去一趟!”刚回到城门下处,就有士兵对安小楼说道。
    “哦,我知道了。”安小楼现在困倦极了,他很想一头就沾到枕头上,再不起来。
    那小墩子见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就往房里走,禁不住好奇问道:“安帅,咱不去莫军师那里么?”
    “小东西,这么想跟着莫军师?”安小楼打趣道,“是不是瞧上军师旁边那个小丫头了?”
    小墩子脸上一红,嘿嘿笑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俺娘在世的时候,已经给俺定下一门亲了,等俺衣锦还乡就去娶她,咱才不做陈世美那种人呢!”
    “哟嗬,你小子懂的东西还真不少,还知道对待爱情要一心一意呢,也知道陈世美是谁……”安小楼进到房里,脱了衣服,小墩子拿了汗巾给他擦了擦身上,他便一头倒在床上。
    虽然身子困倦,但是安小楼躺在床上却没有睡觉的意思,他的眼睛瞪着屋顶,小墩子跟他交待了一声,便去打饭去了,而安小楼也趁机想了点自己的心思。
    “他们都知道有陈世美其人,那么这世界到底跟我那世界有什么瓜葛呢?”安小楼近来睡觉的时候老是做梦,梦到自己带着一大群老婆孩子回到了家中,爸妈看着这么多儿媳妇孙子孙女乐的合不拢嘴,不过在梦里除了有笑声之外,安小楼还着实犯了一把愁:这么多人,大人就不说了,那孩子的户口该咋办?读书该咋办?以后儿子们结婚要房子又该咋办?想来想去,安小楼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至少在这里,他已经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至少在这里,他还能够养妻活儿。
    安小楼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了,睡梦中,他就感觉有个美女施施然走进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个布袋,正要把他往布袋里装去。这一下可把安小楼给吓坏了,他一个趔趄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却嘣的一声碰到了什么东西,耳畔又听到哇的一声痛呼,咦?这声音不是莫颜的么?
    安小楼睁开眼一看,果然是莫颜,她正摸着红肿的好像寿星公的额头皱眉吃痛着,而她手里,也确实是抓着一只‘麻袋’。只是那麻袋看起来很奇怪,有些地方皱皱巴巴的,有些地方又很平整,整个面料看起来还是上等绸缎的,除了莫颜,会有什么人用绸缎来做麻袋呢?
    “呀,碰到了,抱歉!”安小楼忙替莫颜又吹又揉,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他越过莫颜的肩膀一看,原来是小墩子打饭回来了。
    “莫军师,刚好,一起在这里吃饭吧!”小墩子在门口偷笑过了,便端着早点放在安小楼行军床旁边的板凳上,这板凳平时权作他们吃饭的桌子了。前线可比不得家中,虽然安小楼也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但是他却知道什么时候该讲究,什么时候不该讲究。
    “哦,放着吧。”莫颜红着脸从床上站起来,对小墩子说道。
    前面说了,小墩子是莫颜安插在安小楼身边的‘眼线’,因此他俩其实是比较熟识的,彼此之间相处的好像是姐弟,没有什么代沟。
    “小墩子,你自己的饭呢?”安小楼一看那饭,分量不足他们两个男人吃的,便问道。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自从有了小墩子,他们几乎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我就在外边吃了,这里是您和莫军师的!”小墩子嬉笑着,一边说一边就抬脚往外走出去了。
    “这臭小子,处处都透着股鬼机灵!”安小楼望着小墩子的背影,笑着说道。
    “我看你神色疲倦,是不是昨夜又熬夜未睡?”莫颜有几分心痛的看着安小楼问道。
    “啥事都瞒不过您啊,确实,早间不是来报,说有一排脚印自海中延伸出来么?后来却又说没这回事,我琢磨着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就亲自趁夜间过去看了看。”安小楼说道,“这一看还真被我看出个门道来。”
    “到底是怎样的?”莫颜一听这话,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海边确实是没有那竖排的脚印,可是我却在浅海处的沙滩上发现了脚印,那应该是他们没来得及擦去,或者认为不需要擦去的。”安小楼下床抓了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莫颜皱着眉,思忖着安小楼所说的事。
    “咦,你改做麻袋生意了?”安小楼吃的差不多了,眼睛瞟到了莫颜手里的那‘布袋子’上,便笑着问道。
    “嗯?”莫颜一愣,“什么麻袋生意?”
    “喏,瞧你手里抓的是什么,不就是麻袋么?”安小楼嘻嘻笑着,他的嘴巴有时候就是贱的很。
    “你!”莫颜的脸腾的就红起来了,她将手里的东西往背后一藏,没好气的说道,“你管我做什么?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可不行!”安小楼拍拍手,将手上的渣滓都拍掉,而后站起身来走到莫颜旁边说道,“我必须得看看,拿过来!”
    “不给!”莫颜强硬道。
    “跟我硬,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啊!”安小楼瞅准机会,一把就抱住了莫颜,两个人身子紧紧贴住了,他趁莫颜被电过到的那一刹那,一把就将那一团布抢了过来,而后又弹跳开来,躲在一边欣赏着。
    看着看着,安小楼忽然发现,原来这竟然是一件男式的外袍,大小与他身材正相合,只是做工稍显笨拙了点,针脚不够细密就不说了,一只袖子竟然还被缝合到了腰间,那领口小的不得了,若是套在头上,准得把他给勒死。
    “你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的!”莫颜又羞又恼,跳过来一把抢过那衣服,抱在怀里说道。
    莫颜的脸色本是白皙如玉的,可是现在竟成了猪肝色,也不知是气还是急的。
    “干嘛啊,不就是一件衣服么,做的不错,我喜欢,对了老板娘,这衣服多少钱一件啊,照这样式的给我来一打!”安小楼拿声拿气大大咧咧的说道。别看他表面上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其实内心里他不晓得有多感动。你想啊,那莫颜是什么样的人?她虽然不至于像是玉玲珑和鲁知秋这样,从小就舞蹈弄棒的,但是却也是个大小姐,出入都有人伺候着,又在军队里打混,除了笔杆子和书本子,她啥都不会,吃吃喝喝穿穿戴戴那都是有人管的,现在居然拿起针线来,帮他做了一件衣服,怎能让安小楼不感动呢?
    “呸,不要跟我说笑了,我是看小墩子缺衣服,就给他做了送来的。”莫颜是实在找不到由头了,便胡乱将话题扯到了小墩子身上。
    那小墩子其实就在外间,此刻听到莫颜这么说,便忙在外头争辩道:“莫军师,别折杀我来,小子不过这几尺的身高,如何穿得那么长的衣裳?再说了,俺有军装,一年四季都穿不败,入伍以来,几时曾缺吃少穿了?您就是帮我们安帅做的,赶紧承认了吧!”
    小墩子的一席话,引得屋里屋外的卫兵们一阵哄堂大笑,大家善意的笑声更使得莫颜有些无地自容了,她又气又恼,一跺脚,转身就要往外走。
    “去去去!一帮臭小子闲的蛋疼,一边呆着去!”安小楼一看不妙啊,便赶紧走到门口,一方面拦住莫颜的去路,一方面把外间的闲杂人等都赶出去。
    安小楼把人都赶跑了,又回头望着莫颜说道:“莫颜,谢谢你,这衣服真的很好看,我喜欢。”安小楼一边说,一边把那衣服往身上穿着,其实除了袖子有点毛病之外,这衣服做的还算是有模有样,他勉强穿了进去,逗得那莫颜破涕为笑。
    “还不错哈……咳咳!”安小楼这是被那领口给勒的。
    “噗哧!”莫颜禁不住笑了,“瞧你,净会做这些讨人喜欢的事,若是不再做前面那些讨厌的事就更好了。”
    “嘿嘿!”安小楼笑了笑,“我以后就穿着这衣裳上阵杀敌了。”
    “你万不可忘记,你是个元帅,不要动不动就上阵杀敌,万一你出了事,叫我们这几万人怎么办呢?”莫颜听到这里,正色说道。
    “你放心,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安小楼笑着,他的胳膊处十分不自在,因为袖子缝到了腰间,所以他的一条胳膊就像是残废了一样必须得耷拉在那里,还有脖子,实在是太窄小了。
    “说正经的,我觉得这一次我们或许真的碰到强敌了。”莫颜笑过之后,很快就把心思落回到了敌军身上,“若是我猜得没错,对方还会再有行动的,他的目的应该就是扰乱咱们的视线。”
    “嗯,咳咳……你想的和我一样,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只是不知这一次……咳咳!这一次会在哪里出现脚印……”安小楼费劲的说道。
    “你怎么了?老咳嗽干嘛?时不时生病了?”莫颜听到安小楼咳嗽,先是担忧的问道,不过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了脚印的事儿上,不多时又把心思转移了,她皱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兵乃国之大,我们不可因为敌人的干扰而损失士兵,原本我们就已经处在劣势了。”
    “我没事!”安小楼心头刚刚一热,心说我的姑奶奶你终于发现我有不对劲了,可莫颜没两句话,又扯回到那脚印上去了,这一方面令安小楼感到敬佩,另一方面又让他无奈:要是穿着这衣服再过一段时间,没准他就真的要被勒死了。
    “我是想,我们何不就给他个机会表现一下呢?”莫颜皱着眉,一边思虑一边说道。
    “什么意思?”安小楼道。他的心思这一整天都被填住了,只想着敌人究竟想干嘛,只想着那脚印究竟是真是假,却没往对策上多考虑多少,而莫颜一出现就开始想对策了。
    “若我是东瀛将军,在大战之前先经历了这样三次挫败,一定会反省自身,并且想法子用一种更曲折的办法来解决问题。首先一个就是换将,因为之前那三个带兵的人,除了小西行长还算有点见地之外,其他的都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轻而易举就中了你的计策。这一次这个带兵之将明显不同,他开始……”
    “忽悠咱们了!”安小楼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想,敌人想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给他看?”
    莫颜点点头,很是兴奋的说道:“小楼,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聪明!咱们正是顺着他的意,看他将要做什么,或许到最后,中圈套的会是他而不会是咱们!”在莫颜心目中,她未来的夫婿一定要文武双全,至少不能比她笨,也正是因为这个看似不高的要求,难倒了多少的英雄才俊。
    “嗯……”安小楼无奈道,“我若不聪明,在这虎狼横行的世界里,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唉,你是不是被勒住了?快脱下来!”莫颜解决了一桩心事,忽然间看到了安小楼面红脖子粗,又看到那窄窄的领口几乎快要勒到安小楼的肉里去了,这才忙问道。
    安小楼一听这话,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艰难的在莫颜的辅助下把衣服脱掉,口中还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其实这衣服做的很不错,真的,我穿着特别舒服!”
    莫颜手里拿着衣服,起先是在皱眉思考:“为什么会把衣服做成这样呢?到底是哪里走错了针呢?”及至听到安小楼的话,她眼圈一红,抬头望着安小楼说道:“你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哄人开心,这衣服你当真喜欢么?”
    “喜欢的要死!”安小楼一把抱住衣服,“就算它有一点点的瑕疵,但是这里面包含着一个才女的一颗无价的心,这是用什么东西都换不来的,不是么?”
    莫颜望着安小楼的眼睛,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暗说道:“唉,我这一生就算折在他手里了,虽然他家中有许多妻妾,我或许并不能嫁入他家门,但就算这样过一生,我莫颜也觉得值了。”想到这里,莫颜又抢回衣服,口中说道:“胡说些什么?莫看不起我,我能拿得起笔,莫不成拿不住针?等着,我一定把这件衣服改制好,给你穿上!”
    事情果然不出莫颜和安小楼所料,这天早晨开始,陆续有三四处沙滩来报,说发现了奇怪的脚印,但是当安小楼派人去查看时,脚印却又都离奇消失了。
    若是一处两处如此,或许安小楼和莫颜还不太在意,但是处处都如此,他们倒真的笃定:这是有人在搞鬼。
    既然敌人在玩把戏,安小楼索性就陪他玩个痛快,他吩咐士兵东奔西跑,到处查看,目的也就是做给暗处的人看,还吩咐那些士兵,有苦一定要大声说出来,于是沙滩上便到处充斥着这样的抱怨。
    “他娘的,有个鬼的脚印啊!”
    “这些巡守沙滩的,就是吃饱了撑的,当咱们在城里的日子好过还是怎的?”
    “就是,下次他们再来,就不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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