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昔日的同盟韵嫔,与想攀附荣妃而对她百般讨好的邓宝林,也都不是在喝茶就是在看手帕上的绣花。
    没办法,这些人里不是自恃身份,就是与云落有来往,或是畏惧她的身份与圣宠。
    只谈才人一个昏了头,自然起不了风浪。
    “霄才人向来乖巧知礼,一日不来凤仪宫请安也无碍,下次若陛下仍让你告假歇息,就不要逞能。”皇后坐在上首淡笑开口。
    “是,嫔妾都听娘娘的。”云落起身行礼应是。
    皇后浅笑颔首,示意云落坐下,又道:“咱们后宫女子,除了和睦友善外,最重要的就是伺候好陛下。”
    “娘娘说的是,在这一点上,嫔妾等人还都得向霄妹妹学习呢。”班贵人掩唇接话道。
    只这一句,云落就知道昨日那事把班贵人气了个够呛。
    也是,眼巴巴的赶来,结果云落将皇帝给带走了,让她满心欢喜的扑了场空。
    云落借着喝水的动作勾了勾唇。
    但痛快归痛快,请完安后,云落趁着众人散的差不多了,赶紧追上班贵人的脚步。
    “班姐姐,请留步!”云落呼喊道。
    但班贵人恍若未闻,仍旧带着宫人朝前走。
    云落装模作样的追了两步,眼见着班贵人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便慢慢放缓了步子。
    妙姝不解问道:“主子,咱们不追了吗?”
    云落撑着腰,另一只空着的手没好气的敲了下她的头,“追什么追,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去坐会儿。”
    “哦!”妙姝连忙扶上云落,但等云落在亭中坐下,又不免担忧道:“主子,待会儿班贵人会让咱们进望泉馆吗?”
    “你……”云落叹了口气,“追不上就不去了,我困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去歇着。”
    妙姝瞪大眼睛,“不去望泉馆了?那——”
    妙姝压低声音,“班贵人生气了,您不哄好她,日后怎么攀上太后?”
    “随缘吧。”云落趴在桌上,闭目道。
    她是想借着班贵人与太后搭上关系,可不代表她愿意因此做班贵人的一条狗,指东绝不往西。
    不过就算攀不上太后,她目前也不想与班贵人彻底分开。
    明年新人进宫,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湖水,只怕又要波浪不停。
    说不定她还能借着太后的名头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借着太后的名头狐假虎威呢?
    反正班贵人也不可能因为这等小事就与她在后宫众人眼前翻脸。
    ……
    十月是皇帝诞辰,十一月要去冬狩。
    学琴、背诗、骑射,还有准备生辰礼,云落光是想想,便觉自己忙得很。
    这日午后,云落正打算换上内务府新送来的骑装去箭亭,就见妙姝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瓷瓶,低声道:
    “主子,小珍送来的香露,说是关太医让她转交。”
    云落将瓷瓶接过,目光落到原本摆放瓜果玉盘的高几上——
    因着近来天凉,日夜开窗不合适,再加上慕氏伏诛,便将玉盘挪到了外间通风处。
    说实话,现在这玉盘收进库房也无关紧要了。虽说原出自凤仪宫,但奈何过了一遍慕氏的手,云落因忌讳将其收起,纵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云落将目光移回手中的瓷瓶上,拔出瓶塞,将争先恐后散发而出的香味扇至鼻间。
    “这气味,的确极像,”云落将瓶塞塞回,“你寻个空,将那玉盘端回寝卧来。”
    万一玉盘的手段是皇后所为,与其将玉盘撤掉,让皇后重新对她施计,倒不如将计就计,瞒天过海。
    “是。”妙姝应声。
    云落将瓷瓶递回给妙姝,可就在她准备塞回怀中时,就听云落“咦”了一声,又将瓷瓶拿了回去。
    只见瓷瓶的底部刻了一朵桃花。
    桃花,是叶卿礼喜欢的花,从前给她送她的物件中,多数都有桃花有关。
    这瓶香露,是叶卿礼替她寻来的。
    “主子,怎么了?”妙姝出声询问。
    云落摇摇头,将瓷瓶还给妙姝。
    然而就在妙姝藏好瓷瓶打算退下时,就听云落将她唤住,“等等,小珍还在吗?”
    “还在,奴婢留她在房中吃茶,主子可是要见她?”
    “不必。”
    云落起身,取出一对纳好的鞋垫出来,又取出针线,飞速的在鞋底绣花——
    每只鞋垫底都绣上了一枚似云又似忍冬的图案。
    “你让小珍将这双鞋垫送给关太医,就说天气渐冷,要他注意添衣保暖,切莫着凉,”云落将鞋垫交给妙姝,“记住,这是小珍送的,我予他的酬劳,只有金银。”
    妙姝点头接过,却不忍迟疑道:“主子,可这尺寸是照着陛下……”也不知合不合关太医的脚。
    “无妨,心意到了便是。”
    泽宸殿。
    穆靖川刚批完奏折,驰海便带着宫人上前端来茶水点心,并道:“陛下可要去箭亭走走?奴才听到消息,霄才人正在箭亭学习骑射。”
    穆靖川闻言浅笑,却拒绝了驰海的提议,只道:“让人给她选一匹温驯的马。”
    “是。”驰海给一旁的多瑞使了个眼神。
    多瑞领命退下。
    不过一个午后的功夫,宫中便都传遍了——陛下赏了霄才人一匹马。
    这消息一出,不少人蠢蠢欲动。
    早在荣妃被贬去莲寂庵时,就有人想到过往年只有荣妃陪同的冬狩。
    但明里暗里的打探,都没个具体的消息,唯一一个多去了几次箭亭的慕氏,还因其他事处死。
    纵使有想法,也只能压在心底。
    如今云落这事一出,如何不能算作是一个信号。
    就算想岔了,与冬狩没关系,万一也能得陛下的赏赐,也一点儿都不亏。
    所以翌日午后,云落还未抵达箭亭,就在路上遇见了奚贵人。
    “嫔妾见过奚贵人。”云落上前行礼。
    奚贵人笑着让云落起身,“霄才人也是要去箭亭?”
    云落点头,“嫔妾昨日才开始学习骑射,若是还惫懒,不知何时才能追上宫里的姐姐妹妹们。”
    奚贵人掩唇轻笑,“咱们女子又不用上阵杀敌,能驱使马儿走动就足矣了。”
    云落不与她争辩,点头应是。
    等到了箭亭,看着里头热火朝天的场景,不论是云落还是奚贵人,眼睛都不由微微睁大了一瞬——
    一、二、三……
    竟是足足来了五位嫔妃,还有大公主。
    除了皇后与被禁足的梨妃,还有琉璃宫的班贵人与任宝林,后宫嫔妃皆在箭亭。
    云落正腹诽着,就闻身后传来动静,转身一瞧,又来了两人,正是班贵人与任宝林。
    众人纷纷互相见过礼后,却并未急着散去各自练习,而是站在一处寒暄了起来。
    昨日刚得了赏赐的云落,首当其冲的成了被“问候”的对象。
    云落一一应付完,又听她们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一看时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等又过了几日,众人的激情散去,箭亭这才稍稍安静了些许。
    但每日也总少不了嫔妃过来练习骑射。
    其中云落是最努力的,除了来癸水的那几日,基本日日勤勉不缀。
    这日,千秋节1刚过不久,云落又来箭亭。
    但有人比她来得更早,望眼望去,分别是谈才人、任宝林与邓宝林。
    云落受了邓宝林与任宝林一礼,便翻身跃上了专属于她的小矮马。
    “箭亭热”已经持续了一月之久,每日不必要的寒暄总算是没了。
    云落骑在马上,顶着愈发刺骨的寒风,心情颇为舒畅的想着。
    怪不得有人学了多年的文,还是更爱十八般武艺。
    虽还在四方宫墙内,但马儿奔跑起来,烈烈寒风好似成了鸟儿的翅膀,助她遨游天地。
    然而才过了两刻钟时间,云落刚从马上下来想歇息会儿,就听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动静——
    “……快来人啊!太医、快去请太医,我家主子不好了!快来人啊……”
    云落皱眉望去,只见附近的宫人已经围了上去,看不清是谁出了事,但一扫周围,便知出事的是邓宝林。
    邓宝林出事……近来邓宝林似是攀上了韵嫔,常跟在她左右嘘寒问暖。
    而韵嫔……云落还记得,她刚成为嫔妃时,韵嫔和慕氏来找她麻烦的场景。
    但自打荣妃被贬,尤其后来又多了位三皇子,韵嫔就极少与人争辩,除非遇上叶嫔同她呛声。
    云落将宫中形势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想邓宝林位份低微,不论是她被陷害,还是借她陷害旁人,都不值一提后,这才走了过去问道:
    “你家主子怎么了?”
    其实已不必欣兰言语,邓宝林此时被宫人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正捂着小腹不住呼痛。
    “回霄才人,奴婢不知。先前主子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腹痛不止。”欣兰抹泪道。
    “午膳用了什么,可是吃坏了肚子?”一旁的任宝林问道。
    欣兰闻言会想,过了片刻仍是哭道:“都是主子平日爱吃的,应当不会有事才对。”
    “许是跑马太久,又灌了凉风,所以才腹痛不止,”云落宽慰两句,“喂你家主子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等太医到了就好了。”
    众人将邓宝林围了一圈,俱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谁也没瞧见谈才人的面色曾闪过一抹异色。
    也不知是不是热茶与汤婆子起了作用,邓宝林苍白的面色渐渐有了几分血色,也有了心思同云落与谈才人道:
    “叫姐姐们担心,嫔妾已经好了许多。”
    云落点头,露出几分笑意,“没事就好,待会儿看过太医便回去好好歇上几日。”
    “谢霄姐姐关心,嫔妾身子好,歇上一日应当就够了。”邓宝林笑道。
    见邓宝林一副生怕云落一句话下去,就免了她来箭亭权利的模样,云落便懒得再说话了。
    本也就只是表面关心,谁叫她是目前在场嫔妃位份最高的。
    云落转过脸去,随便点了一宫人吩咐道:“怎得还不见太医来,你去催催。”
    又等了两刻钟时间,太医才姗姗来迟,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毕竟只是一不受宠的宝林,要不是云落派人来催,只怕能来得更慢。
    谁料太医才将手搭上邓宝林腕间不久,就见他面色有异。
    “太、太医……我怎么了?”邓宝林嗓音颤抖,听着像是快哭了。
    “小主别怕,您的脉象还算平稳。”太医露出笑容宽慰,随即问了几个问题。
    什么今日用过的膳食,近来可有其他不适之类的。
    问到这,云落还不以为意,正想着待会儿再去上马跑两圈,练练箭术。
    直到太医问道:“小主上次癸水是几日结束的?”
    此言一出,不仅云落停了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谈才人与任宝林也同样来了精神。
    只见邓宝林一怔,随即既紧张又激动道:“上月二十七日!”
    “恭喜小主,您是有喜了。”太医拱手喜气洋洋道,随后又敛下笑意严肃道:“不过小主的胎相略有不稳,得静心修养,不可再行剧烈运动。”
    “微臣给您开一副保胎的方子,您记得按时服用。”
    邓宝林在太医说出“有喜”二字时,就已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欣兰率先反应过来一一应下。
    谁能想到,她家主子进宫快三年,加上月初那次,侍寝的天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偏偏这样天大的喜事就落到了她家主子头上!
    是啊,谁能想到,这段时日邓宝林常来箭亭,骑马射箭样样不落,腹中皇嗣仍稳稳当当的。
    哪怕今日腹痛,也不过得了太医一句脉象略有不稳。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云落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谈才人,只见她面上瞧不出异样,可放在身前交叠的手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云落将目光移回邓宝林身上,笑道:“恭喜妹妹。”
    “恭喜邓姐姐。”任宝林紧随其后。
    谈才人如梦初醒,忙扯出笑容恭喜:“妹妹有福。”
    出了这样的事,饶是谁也没心思继续留在箭亭,可回去是不行的。
    云落先是吩咐宫人去泽宸殿等地禀告这则好消息,再让人将邓宝林抬回染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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