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到“入冬”二字,多铎突然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了一下,这是很不祥的预兆。很快,他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因为初夏时候太医曾经对他说过,哥哥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不但不能生气或者抑郁悲伤,更不能剧烈运动,要细心调养才能暂时保全。否则,恐怕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
    忍不住地,他脱口而出“你都这般境地了,还要出去打猎,不要命了?”
    对于他的突然失态,多尔衮诧异了一下,神色有点复杂。不过这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他很快就恢复了柔和的笑容“瞧你急的,是不是你自知骑术退步了,及不上我,怕输了丢面子,所以就阻止我去啊?”接着,他用嘲弄的目光在多铎身上打量着“你老是跟我抱怨说主持议政很辛苦,和汉臣们唧唧歪歪,勾心斗角的太累,可我怎么不见你瘦,反而见你发福呢?你呀,要是再这样胖下去,恐怕出门要两匹马轮流着才能驮动你了。”
    多铎没好气地说道:“少笑话我,人到中年哪有不发福的,你看看满朝大臣哪有不挺肚子的。倒是你,从不知的爱惜自己身体,瘦得跟个稻草人似的,再这样下去,冬天时候口外那么大的风,不把你吹跑了才怪。到时候,叫我上哪找你去?”
    “你小看我了啦,你看那些壮得像牛犊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我这样病病歪歪的人却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别看我瘦,可我有力气,不信的话,咱俩现在就掰手腕试试?”
    “嘁!”多铎把脸扭到一边,懒得看他。
    “怎么,瞧不起我?还是嫌掰手腕太小孩子气?那好,咱们就来个大人的比试,布库,如何?”说着。多尔衮还真的站了起来,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邀战姿势。
    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就你还想摔得过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年纪比你大,个子比你高,技巧也比你好,怎么就没可能赢呢?起来,咱们这就较量较量,都十多年没有比试了。记得上一次布库,你可是输给了我的。怎么,你不想赢回来?”相比于先前在室内,现在站在阳光下地多尔衮。看上去是神采奕奕的,连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眼睛里更是盈动着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让他几乎忘记了他还是个病人。
    他终于站起来了,可很快又犹豫了“你不会是来真的吧,你可悠着点,别闪了腰。”
    “呵呵。我又不是老头子,哪那么容易受伤啊。你尽管来,要是故意让着我。不肯出全力,我可要不高兴了。”
    他本不想真的和哥哥比试的,可看到哥哥难得这么有兴致,陪他玩玩,满足满足他争强好胜的心理,也算是排解郁闷的一种方式,还是不要拒绝了。待会儿自己收敛着力气,别伤着他就行了。于是。他就点头答应了。
    既然要比试。当然要一本正经,像模像样的。可不能马虎敷衍。两人各自脱了外衣扔在草地上,往相反方向退了几十步,拉开了一段合适地距离。然后,以蒙古人特有的小步跑,模仿雄鹰地动作,跳着鹰舞,腰胸稍直,两臂上下摆动,做出雄鹰展翅的姿态,象鹰一样威武地跳跃着接近。到了即将接触的时候,停住脚步拉开架势。
    布库一般都是一跤定胜负,只要一方把另外一方摔倒在地,就算赢了。这个标准是上身着地。由于多年都没有比试了,他们对于彼此地技巧都很生疏了,所以并不急于出手,先互相试探着向前进攻,一经接触,又马上分开,绕着***密切地注视着对方,以便寻找对方的破绽和更为有利的进攻时机。
    经过了最初的试探之后,两人又一下子扭斗在了一起,各自使出踢、挑、挂、揿、闪、腾、挪等各种技巧。突然间,多铎瞄准了多尔衮的一个空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猛一用力,就将他抡了起来,大吼着旋转了几圈,想转得他失去平衡时,再集中力气把他摔倒。
    多铎的力气显然占据了上风,只要这招得手,胜负立判。要是按照以前,布库之时必然有一大群观众在旁边鼓劲喝彩,场面热闹得很,也更能激发出比试双方的好胜心,这样更有意思。多铎也免不了怀念这样地气氛,可是想到多尔衮马上就要输得很难看了,为了避免他丢面子,还是没人看到最好。
    因此他也不再拖延,就把多尔衮向地下一掼,接着,一条腿就伸了过去,使出一招“下绊”想要一发力就将多尔衮摔倒在地。
    没想到多尔衮虽然落了下风,可不但没有乱了方寸,反而脚一落地就宛如脚下生根一般,稳稳地站定了,轻巧地躲过了他的下绊,紧接着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也使出同样地招数。多铎本以为自己一定能轻松获胜,不免有些松懈,加之刚才举起他抡转时候耗费了不少体力,不但没有把多尔衮转晕,却把自己转的筋疲力尽,此刻被多尔衮猛地用脚一绊,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失了平衡摔倒在地。
    “好!”这时候,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喝彩。
    两人不约而同地吃惊,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本已经探出来的脑袋又缩了回去,消失在几棵大树后面。原来是这里的侍卫们一直在多尔衮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地跟随保护,保持着听不到他们对话的距离,可他们摔跤的一幕还是落入了众侍卫地眼里。由于皇帝和王爷地布库比试实在是难得一见,就忍不住偷偷地观看了。看到精彩处,就情不自禁地叫喊出来。
    圆满获胜的多尔衮抚掌而笑“哈哈哈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就说我还厉害得很呢,你就是不相信!”说着,不等多铎爬起来,他就仰面躺了下来,扭头朝多铎笑道:“你以为你力气多大。居然那样玩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真当我是孱头了。”
    多铎本想着收敛点力气,让多尔衮赢地,可是两人真正交手的时候,他免不了上来了好胜心,就一时忘记相让,使出全力了。没想到他使出全力也没能摔倒多尔衮,反而被多尔衮制服了。真是有够郁闷的。更难堪的是,整个过程还被那些侍卫瞧去了。真是丢脸啊。
    “呃,本想着你那么瘦,肯定轻飘飘的。我就耍耍花活,好赢得更漂亮。没想到你个子和块头还在那里,举在手里还真够沉的,我又多转了几圈,把力气都用光了,否则哪那么容易让你赢啊!瞧你美地,哼哼。”“不服气?那咱们就再来一回咳咳咳”多尔衮刚刚说到一半,就咳嗽起来。立即撑着身子坐起。继续咳嗽了一阵,才勉强按捺住。
    他免不了后悔刚才答应比试了,这布库还是很耗费体力的。怎么能轻易和哥哥玩这个呢?他坐起身来,扶住了哥哥,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你累着了?”
    多尔衮手按着胸口,蹙了眉头,表情有些痛苦。过了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低声道:“没啥。就是刚才被你转了几圈有点头晕。忘记了不能平躺,就一下子这样了没事。现在就好了。”
    多铎沉默了片刻,用很认真的语气劝说道:“哥,你身体确实不好就别逞能了,我和你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你究竟是个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一贯争强好胜,极要面子,万事都不愿输了别人,一辈子都这样,多累啊。你要真是为了嫂子,还有孩子们着想,就好好歇歇,好好休养吧。别再劳心费力了,你再这样,我真看不下去了。”
    他愣了愣,朝多铎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任何回答。
    多铎只好继续劝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比我强多了。可聪明未必就是件好事,只怕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不聪明的人,倒是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快活着呢。你看你,这几十年来,又几天真正快活的日子?你好好休养着,要是能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嫂子回心转意回来找你,多好啊,干吗非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你管着这么大的国家,要光是操心哪里操得过来,不如往宽处想想,就躲躲懒,千万别亏待了自个儿。”
    他的目光渐渐有点涣散,很茫然,等多铎讲完了,他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多铎:“熙贞还能回来找我吗?”
    多铎语塞了,他知道她虽然恨着哥哥,可如果完全没有了情,恐怕连恨都懒得了,剩下的应该是漠不关心,或者厌恶了吧。他忽然想到,也许哥哥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偶尔癫狂,成了个半疯子,恐怕也是因为和她这些年来地几次矛盾冲突有关。他本来就是个多疑敏感的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藏着掖着,不肯坦率地说出来,久而久之也就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难免会自怨自艾,认为别人都对不起他,或者他对不起别人。他虽然把嫂子撵走了,可毕竟是违心所为,心里一万个不舍,却不敢找她回来。心病是无法用药医治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想着想着,他突然决定了一件事情。决定了,就立即要去做,不能犹豫不能拖延。“哥,我下个月要告个长一点的假。”
    “嗯?告假?为什么,要多久?”
    “一个来月吧,十月初大概就能回来了。”多铎估算着,回答道。
    多尔衮突然想到了什么,凝了神望着他“你要去哪里?”
    他笑道:“当然是去该去地地方,具体哪里,不用你管。”
    多尔衮思忖了一阵子,缓缓道:“算了,不要去了,去了又能怎样?只怕是再说朝中事务很多,东莪的婚事也要你来张罗,她十一月份就要出嫁了,恐怕你一去一回就赶不及筹备了。”
    多铎正想着以什么理由能让哥哥准他休假,突然注意到旁边的草丛中有一朵小小的野花,嫩黄嫩黄的,在周遭的一片碧绿中显得格外娇艳。他随手折了下来,递到多尔衮手中,说道:“我要是一定要去的话,就算是你不给我假,恐怕也拦不住我。这朵花有很多花瓣,你猜是单数还是双数?没猜中的话就准了我吧。”
    弟弟居然能想到这样地占卜方式,倒是蛮有趣的,多尔衮想了想,回答:“我猜是单。”说罢,就一片一片地开始扯落花瓣“单、双,单、双”到了最后,却剩下两片,
    他笑了,将那株只剩下花蕊和两片花瓣的野花从多尔衮地手中取了过来,悠闲地摆弄着“看来,这就是天意了,你就算是违了心想要单,老天照样给你个双。现在闲着无聊,我给你唱个江南小曲儿吧。”
    多尔衮诧异了,不过也免不了好奇“你还会唱江南小调?我可听不懂吴音。”
    “还是当年在江宁时候学的,听不懂不要紧,我用官话唱给你听。”说罢,多铎就清了清喉咙,唱了起来“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虽然这是吴曲,适合妙龄女子手执牙板,婉婉转转地,低声吟唱。可多铎很有唱戏的功底,这小调唱出来不但不走样,还别有一番风韵。他默默地听着,之后,缓缓地拍了拍手,感慨:“词好,曲子好,唱得也好。”
    他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熙贞给他填的那首长相思,他还能一字不差地记得:“滦水流,御水流,流到武英拱桥头,月明下西楼。情惶惶,意惶惶,惶恐他年瓦结霜,羡煞燕成
    那时候,他们是何等恩爱,可她为什么还要“惶恐”呢?他一直以为他是个强有力的男人,是个能永远庇护她,给她以温暖,给她以安全的人。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明白她的心思,不明白她究竟要什么。既然错了,那么就要承担沉重的代价,就如他现在这样,孤孤单单,凄凄清清,没有任何希望地活着。他虽然想她回来,但她应该拒绝回来,何况他根本没有脸面再面对她了。
    “不要去,这样对谁都没意思。”
    “呵,你拦得住我?你小看我地决心了。”
    “怎么拦不住,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扣下,不准你走出这里,看你怎么去。”
    他笑得青光灿烂,回答却很坚决:“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打断我地腿,毕竟我爬不了那么远。”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一百一十九节 岁岁常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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