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语速飞快道:“刚才老太太打来电话,让你快回去,说是温小姐来家里了,正好祁先生从外面回来,两人在客厅说话,不让其他人进去。”
    第49章 哄你
    祁家老宅的前院种了四季常青观赏绿植, 诸如美人松万年柏,此刻天气正好,前院里光线明亮, 投射在常绿枝叶上,分明是深秋时节,却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假象。
    但眼下前院正厅内的氛围却跟光线明媚的庭院大相径庭。
    祁松年坐在主位太师椅上, 他穿很正统的中山装,一本正经斯文儒雅, 此刻正端着茶杯笑着看向坐在下首的温杳, “你找我有什么事?”
    温杳一双眼还没消肿,眼袋眼皮浮肿不堪, 即便是睡了个好觉面色也憔悴不已, 她直直看着祁松年,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痛恨,“你把我妈还给我。”
    祁松年低头喝茶, “杳杳,不要胡闹,你母亲早在三年前那场空难里去世——”
    “你不要再说谎了!”温杳像一只被捆住的小兽, 低声怒吼, “你心里明镜,我母亲到底有没有去世!”
    温杳紧紧攥着拳头, 看着祁松年,眼眶忍不住发红,但她强忍着, 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见我母亲, 我要见嵇雪。”
    祁松年微笑着,端着茶杯, 和蔼地轻斥她,“杳杳,不要胡闹!”
    “嘭”地一声,温杳再也忍不住把手边的茶杯用力砸向了祁松年,祁松年没有躲,那茶杯落在祁松年胸膛上,滑到双腿上,茶水浸湿了他身上布料考究的中山装,留下一滩滩深色水迹。
    “你别再虚伪了!”
    温杳哭着喊出了声。
    祁松年被茶杯砸中,只垂眸用手弹了弹身上弹不掉的水迹,他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仍旧笑着看温杳,像是看一个在胡闹的小孩,“好了,你如果没其他事情,我还公事要处理。”
    他起身,温杳没有见到嵇雪,她不能让他走,她跟着起身正要冲过去抓住祁松年的手臂,祁肆礼大步从客厅外赶来,他几步到了温杳近前,双臂抱住温杳,大手把她的脑袋摁到怀里,低头亲她的发间,说:“杳杳,不要冲动,我在。”
    好似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温杳开始放声大哭,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呜呜咽咽地道:“三年……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她……我以为她……死了,这三年……我那么用心……经营她……留下的绣坊就是想留住……她一点东西,即便真的……真的很累,可是我都没想过放弃……,我以为她死了,可是……她没死,却被人软禁……呜呜呜我好想她……”
    祁肆礼心跟着揪起来,他手臂紧紧搂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亲在她头顶,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的哭泣。
    她又一次在他怀里哭晕过去。
    祁肆礼看一眼已经坐了回去不言语的祁松年,打横抱起温杳,将她抱进了她在祁家老宅的卧室。  叮嘱了一个阿姨在门外听着屋里动静,他再回来时,祁松年还在客厅。
    他走进去,坐在温杳刚才的位置上,看向祁松年,黑眸定定看着祁松年,说:“爸,软禁一个女人这事不好听,希望您不要闹太大。”
    祁松年眸第一次凌厉着看向祁肆礼,手下的茶杯捏到指骨泛白,他把手上拿一杯茶如温杳砸他一样扔向祁肆礼身上。
    “肆礼,你跟杳杳撞了什么邪,嵇雪不是在三年前飞机失事中去世了吗?”
    祁肆礼西装被泼湿,岿然不动,黑眸仍旧直视着祁松年凌厉的视线,丝毫没有躲闪。
    祁松年不再遮掩,闭上眸,疲惫道:“嵇雪的事,你让杳杳死了这条心。”
    “她死不了这条心,我也是。”祁肆礼提起一件事,“当年突然决定收购舒航,就是为了掩盖您把嵇伯母养在身边的事是吗?爸,您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
    祁松年沉着眉,一言不发。
    祁肆礼自嘲道:“当年那个收购案是我带头,爸,我算是你的帮手吗?帮你毁尸灭迹的帮手,您这样软禁着嵇伯母,让我如何面对杳杳?我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仇人。”
    祁松年过了很久,才出声,他没看祁肆礼,只看向光线明朗的庭院,说:“肆礼,我是你的父亲,这么多年,我就这么一个念想,你不能这么残忍断了我的念想。”
    祁肆礼说:“这么说,您一定不会把嵇伯母放回来,让杳杳跟嵇伯母团聚是吗?”
    祁松年叹口气,重新掀眸看向祁肆礼,说:“肆礼,你别为难我。”
    祁肆礼黑眸跟他对视,同样说:“您也别为难我。”
    父子两人无声对峙,谁也没有妥协退步的迹象,直到祁家阿姨跑过来,慌里慌张说温小姐醒过来后二话不说,从后门离开了。
    祁肆礼动作飞快起身走去后院去追人,结果只看到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祁奶奶闻声赶来,站在不远处问祁肆礼,“你跟你父亲谈的怎么样?”  祁肆礼没有答话只问:“奶奶,这种两难境地我要如何做,报警抓父亲还是放弃杳杳?”
    祁奶奶皱着眉,她能感知到祁肆礼的痛苦,不等她说话,祁肆礼回头,俊美的面上面无表情,他低声说:“可是我一不能报警,二也不能放弃杳杳。”
    温杳从祁家离开之后,打车去了警察局。
    可警察得知她要控告祁松年软禁一个三年前就去世的人,警察没有受理,反倒打电话让温奶奶把她领回了家。
    温奶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杳一早醒来后什么都没跟她说,就出了门,说要是办点事,眼下从警察局领回来她,温奶奶心才悬起来,她抱着温杳道:“杳杳,你别吓奶奶,你怎么了?嵇雪早就去世了,跟祁松年有什么关系,你别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吗?”
    没有见到嵇雪,温杳不想惊扰温奶奶,她面目呆呆地拍了拍温奶奶的后背,轻声说:“奶奶我没事,我就是太想我妈了,她的忌日又刚过,我想她,我没事,对了奶奶,我今天应该回爸爸别墅去住的,我现在出发了,您自己一个人好好休息。”
    “今天可以不用去,奶奶给你爸爸打电话。”温奶奶还担心她,哪里敢放她一个人去温家住。
    温杳笑了笑,亲昵地抱着温奶奶撒娇,“我没事,真的是被我妈忌日给刺激到了,我只是想妈妈了而已,您别担心,我回去了,我还要在我爸面前刷眼缘挣家产呢。”
    “你真的行?”温奶奶不太确定。
    “行!”温杳竭力笑的杏眸弯弯,如同往常。
    温奶奶便陪她一同去了温家别墅,交代了温重华不要欺负了温杳,便离开了。
    温杳一整个下午都待在房间里没出来,赵温灵也在别墅,但是她没敢再去招惹温杳,连弹琴骚扰她这事都没做,自从上次被祁肆礼吓唬了一顿她心惊胆战了半个月后就蔫了。
    温杳待在房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发呆,晚饭温重华让阿姨来喊她,温杳说睡了不吃。
    夜慢慢深了,天气也逐渐变冷,冷空气从大开的窗户涌进来,温杳手脚冰凉,走去窗户跟前关窗看见了停在楼下的一辆黑色路虎。
    不知道停在那里多久,见窗户里有她的人影,路虎车门打开,祁肆礼从车上下来,黑夜笼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口中干涩喊:“杳杳。”
    温杳木然着脸把窗户紧紧闭上,然后一点点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取暖。
    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一声,温杳过了很久很久才去看。
    是祁肆礼发来的消息。
    他说:【杳杳,抱歉,当年舒航的收购案是父亲为了毁尸灭迹才决定要收购,收购案是我经手,项目带头人也是我,但是杳杳,当年我不知情,我不知道无意中做了父亲的帮凶。】
    温杳眼泪默默在流。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为什么嵇雪被软禁要跟祁肆礼扯上关系。
    她眼下最想拥抱最想从对方身上获得力量的就是祁肆礼。
    可是她不能。
    因为他是祁松年的儿子。
    是始作俑者的儿子。
    温杳的眼泪流的更凶,安静的室内没有哭声,只有一滴滴砸在地板上的眼泪。
    祁肆礼道歉的消息发过去很久,才收到回复。
    温杳说:【我们的婚约,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祁肆礼,我们就这么算了吧。】
    祁肆礼站在车外,看着那条消息,心钝钝地痛,他给温杳发消息:【杳杳,我们见一面好吗。】
    她没有再回,房间的灯也暗了下去。
    祁肆礼长久地站在车门外,仰头看着温杳黑漆漆的房间,她好像已经睡了。
    他挪动步子,上前敲了温重华别墅的大门,有阿姨过来隔着门问是谁,他说:“祁肆礼。”
    阿姨知道他给开了门,还没礼貌问话,祁肆礼大步路过她往三楼走。
    温杳的卧室房门没有锁,祁肆礼握上门把手微微一拧便开了。
    里面没有一点光亮,只随着门开,走廊上的廊灯光线投了一点进去,祁肆礼站在门口,听着大床那边绒被下面压抑的哭声,心被一点一点揪起。
    他大步过去,坐在床边,掀开被子,不由分说将被子里咬着唇无声痛哭的温杳拥进怀里,他大手紧紧温杳的后脑勺,低头吻在她发间,低哑的声说:“对不起,杳杳。”
    温杳在被他抱进怀里的一瞬间,再也压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眼泪都抹在祁肆礼的衬衣上,她双手狠狠揪着祁肆礼的衬衣,抽噎着说:“你把我妈还给我……我要我妈,你还我……”
    房间里满是她的哭声,委屈愤懑全都在祁肆礼面前倾泻出来,祁肆礼觉得心像是被穿透,密密麻麻的疼意遍布他全身,他大手抚摸着温杳的后背,说:“不哭了杳杳,我带你去找嵇伯母好不好?”
    温杳改为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哭的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找不到,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祁肆礼将温杳抱出了房间,手下帮她拿了一件羊毛毯,下来二楼,碰见被阿姨喊醒的温重华,温重华看见他怀里的温杳,虽然她脸埋在祁肆礼怀里,但能看出来她情绪不好,长发乱糟糟的,侧脸上有泪痕,他问:“怎么了?”
    “没事。”祁肆礼没有停顿大步掠过温重华,下了一楼,“我带杳杳出门一趟,她今晚不回来了。”
    温重华猜测两人只是闹了矛盾,祁肆礼深夜过来哄人而已,他没多问,也没权利管那么多。
    祁肆礼让助理李觅订了两张凌晨的机票飞往舒城,抵达机场时,温杳一直很安静,她从祁肆礼怀里下来了,坐在贵宾休息室裹着羊毛毯一言不发。
    祁肆礼拿着手机给祁松年的一个老友打了电话,“喂,鲁伯父,我是肆礼。”
    鲁建是祁松年多年好友,也是祁家多年的合作伙伴,他跟祁松年在舒城有合作项目,两人会一同出差,鲁健会知道祁松年出差舒城时频频入住哪个庄园。
    鲁健道:“是肆礼啊,怎么了,半夜给伯父打电话?”
    祁肆礼道:“半夜叨扰是情非得已,是奶奶心脏出了点问题,父亲不在家,电话联系不到人,我想着他可能去了舒城,具体在哪个庄园我不清楚,想来问问您。”
    鲁健道:“这样啊,你派人去那个海宁路那个庄园看一看,每次跟你爸出差,你爸不住酒店都会住那里。”
    祁肆礼:“好,我知道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挂断祁肆礼的电话后,鲁健琢磨了下不对劲,给祁松年拨了个电话,但他电话长久没人接,鲁健想着祁奶奶兴许是真的出事了。
    祁肆礼不关心鲁健会不会给祁松年打电话,他本就是赌一把,只是问问祁松年在舒城的长居地,鲁健不会扯谎说假话。
    检票办理值机都有专人协助,两人走贵宾通道率先登机。
    期间温杳一言不发,祁肆礼没有强迫她,起码现在她还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舒城机场。
    助理李觅办事妥帖,商务车已经等在航站楼外。祁肆礼牵住温杳的手,将她带上了车。
    一到车上,温杳便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祁肆礼看着自己大手落空,心里好像也空了一点。
    商务车急速驶向海宁路尽头的庄园,抵达庄园门口时已经凌晨三点,守在门口的门卫在保安亭打盹,祁肆礼交代司机下车开门。
    司机无声走到保安亭门外,手伸进去摁下开门键,庄园大门无声打开。
    祁肆礼的车畅通无阻进入庄园。
    穿过长达数千米的绿荫草坪,车子停在庄园内的建筑楼下,联排的三栋别墅,只有中间一栋第二层的房间有些许亮光。
    温杳看着那阵亮光,眼眶无声涌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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