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一诺千金,正午时分赏赐浪字营其余人等的诏书就下发了,因伤致残的戴羊不仅得了爵位,还得了一笔厚赏。
    消息传回扬州城,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集贤里余宅,李大虎关紧了大门走出来,低低叹了一声气:“看来是该开始了。”
    长安。
    崇化坊余宅。
    “浪哥,我们一直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何这次西征小勃律不愿携我同行?”薛文洋显然不满余浪的安排。
    “上次驰援皇甫师兄与吐蕃军连番恶战,戴羊失去了双腿,这一次西征小勃律更加凶险,我不会带你涉险。你且宽心,若是我能成功打下小勃律得了封赏,必不会少了你那一份。”余浪真挚说道,昔年热热闹闹的浪字营,如今只剩薛文洋一人常伴左右,余浪不愿再让薛文洋涉险。
    薛文洋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失望:“浪哥,我且问你,请你务必如实回答,若是今日陪伴在身侧的是李大虎,你会不会带他去?”
    余浪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李大虎为人警觉,保命手段又多,若是他在我身边,我会带他同往。”
    若是李大虎在,余浪自忖此行胜算至少能添个两成。
    “浪哥,你若还拿我薛文洋当兄弟,就给我留个亲兵卫队统领的位置,我游海上境的修为虽然低微,但也当得这个职位吧。”
    若是再坚持下去,恐怕薛文洋是真得要心寒了,余浪只好点点头:“你此次得了陛下封赏,本就有从九品陪戎校尉的散职,刚好可任我亲兵统领一职,若是没有你,这个职位确实也没有恰当人选,其他人我信不着。”
    对于前日小朝会上发生的一切,余浪深深感到自己还是被李林甫算计了,什么以贪墨军功压制太子势力,什么准备诗作安排进翰林院,李林甫的一切承诺都没有兑现,他所做的仅仅是把余浪推到了女婿王天运身前,替他去建立这份功勋。
    所有的巧合、转折,根本是李林甫自编自演的戏,从一开始余浪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若不是因为当夜晴儿奋不顾身挡刀以后李林甫惊慌失措的表现,余浪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与皇甫师兄起的冲突也是李林甫早就安排好的,若真是如此,这个阴鸷的老人着实可怕。
    最令人气闷的是,此刻余浪无法与李林甫翻脸,某种意义上讲,自己确实是得到了重用与恩惠,况且还有晴儿这层绕不开的情面。
    待到薛文洋出门置办行李去了,奥巴巴才凑上来对余浪说:“薛文洋昨日与太子的人见过面。”
    余浪心中蓦然一寒,难怪薛文洋如此执着于那一个亲兵统领的位置,莫不是太子在西征军中做了手脚,到时候联合薛文洋一齐发难?他忽而有些喘不上气来,一边是李林甫笑里藏刀的阴损算计,一边是太子一方东宫智囊团的运筹帷幄,他被夹在两者之间,进退失据、痛苦焦灼。
    他们似乎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余浪,要么加入相府阵营,要么加入东宫阵营,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余浪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如果顺利攻灭小勃律,回到长安凭借军功要经营出自己的一片势力,不必依附于任何人,不必仰人鼻息。
    短时间内余浪没有拆穿薛文洋的打算,毕竟多年兄弟,不到兵戎相见的最后一刻,他不愿率先发难,多亏奥巴巴心细,让余浪提前有了个心理准备,否则若是薛文洋遽然发难,还真不好对付。
    昔日浪字营无话不谈的兄弟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抱负,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情义反而成了最稀薄的东西。
    黄昏时分西征军的草包主帅王天运带着一众手下和许多礼物登门拜访余浪。
    王天运年纪也近不惑了,只是此人虽是武将却养尊处优极重保养,加上一张脸本来就白净,看起来像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
    余浪对这位草包主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敬畏之心,一是此人能力低微没什么值得忌惮的,二是余浪作为西征军副将,为了夺权更好的掌控军队也必须得在此人面前做足了声势。
    王天运似乎脾气极好,一点也不以余浪的轻慢为侮:“余将军,听闻你当日率领两千陇右军以声东击西的奇策打下了易守难攻的兰邪城,又当场阵斩了吐蕃猛将腾巴尔,当真是有勇有谋的好统帅!”
    余浪淡笑,料想此人带厚礼登门不会只为了溜须拍马。
    王天运屏退了左右随从,低声对余浪说道:“我听说小勃律国中有不少修为精深的能人异士,余将军你又是勇武绝伦,到时候咱俩的营帐可不可以扎在一处?便于,呃,携手退敌。”
    余浪算是听出来了,这位主帅是害怕小勃律刺客劫营,想同余浪扎营一处求个安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尤其是和面前这么多礼物比起来,余浪便应允下来。
    本来这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王天运更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庸人,可在二人距离最近的那一瞬间,余浪藏在衣物内兜里的霄云古钱忽而剧烈震颤。
    几乎同时,王天运原本从容的脸上也是神情剧变。
    霄云古钱无法感应到远处破壁人的具体位置,但若两名破壁人距离不过三尺是必定会产生排异反应的。
    也就是说,此刻,余浪和王天运都知道了对方就是破壁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破壁人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虽说目前不知道筛选机制究竟如何触发,最终只有一个破壁人能活下去的条件却是显而易见的。
    余浪不敢轻视任何破壁人,左手抽出木剑手植,右手紧握久违的磨石刀,死死锁住王天运的气机。既然要出手,就必定要倾力雷霆一击,不能给对手任何机会。
    王天运连忙跪地磕头:“余将军,求求你饶了我性命吧。天罚区还没有降临,现在还远不到咱们破壁人相互厮杀的时候呢?我们可以暂时合作和平共处的。”
    “天罚区?”余浪眉头紧皱,他这个破壁人零星的消息都是从宁小雨那儿得来的,此前并没听说过天罚区的概念。
    王天运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仿佛这些东西破壁人本该知道,这份疑惑一闪而逝,他慌忙说道:“大唐目前有三百四十七名破壁人,下一轮天罚区降临时只能有三百人存活,若是到时候所有破壁人活着到了天罚区,一样会有随机的四十七人被惩戒之雷直接劈死。”
    “原来如此,破壁人不得不相互厮杀的原动力就在此处——为了减小惩戒之雷落在自己头顶的概率。”
    王天运满脸乞怜的笑容:“余将军,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了,等到天罚区缩小到最后一轮,起码还有二十年的时间,我王天运今年已经四十一了,到时候也活够了。”
    “你是从哪个时代过来的?”余浪终究是心动了,如果一定要从破壁人中挑队友的话,最佳选择一定是最笨最弱的,威胁降低、信息共享,何乐不为。
    “1937年,倒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这一世是个运气奇好的窝囊废。”身处大唐,王天运的一番话荒诞而诡异。
    余浪微笑:“没想到你还是一位抗战先驱。”
    尽管王天运一再示弱,余浪却不会傻到以为此人真是毫无斗志的窝囊废,破壁人中没有甘于平庸的弱者。如果此人真得只是想求一份安稳,就没有必要当上李林甫的女婿,为了减小暴露身份的危险,还不如躲在深山老林隐居。
    有防备并不意味着惧怕,余浪便想让这王天运一个先手,等到此人先手发难自己再后发制人,以免惹人怀疑。
    为什么王天运会知道的比我多?余浪从方才王天运一闪而逝的疑惑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线索,破壁人的信物除了霄云古钱恐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出于某种原因,宁小雨并没有将那件信物给余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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