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瓦丁修士在,要进入地下公墓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傍晚抵达时,冷清的墓园居然热闹起来,不少身着教会服装的人士焦急走动,有些脸熟、有些陌生,还聚集了更多一眼看去就与此无关的外人。
    他们带着各种工具,在接受象征性的祝福和一笔不菲的预付报酬后,心怀不安地陆续钻进窄小仅供一人同行的墓道,好像下面突然成为了即将动土的工地。
    留守的教会人员向瓦丁修士说明了大致情况。
    格林神父调离后,对下水道的调查被全部叫停,进一步的指令又没有给出。
    审判庭人员仍驻扎在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单纯看守入口,等待着最终的处理方式商定完毕。
    结果就是,他们没等到封闭入口的命令,但等到了意外。
    突如其来的震动也波及了此处。因为视野内的建筑基本完好,地面留守的人员一开始还能维持镇定,但发现下面的人没上来询问情况后,他们发觉事情不对劲,连忙派人查看。
    那些完全修建在岩层中的通道墓穴,损伤居然比地面上明显得多,而且越往下越严重。
    终于,在接近临时营地的地方,不出所料地找到了没人上来的原因。
    可能是因为修建了一半就被放弃、又刚好借用了天然岩缝空间的缘故,靠近临时驻扎营地的墓道结构本就没上方那么完善,有一小段垮塌了。
    本来情况还没那么严重,他们还可以隔着没被完全堵死的墓道看到对面光亮、互相喊话交流。
    被堵住的几人有惊无险,因为反应及时只受了些小伤。
    地下营地所剩的补给撑过几天绰绰有余,还有空气流通,救援时间相当充裕。
    唯一不太愉快的是,联通水道的缝隙因为震动扩大了,水从扩大的缝隙流入,把环境弄得很是不舒服,他们强烈要求尽可能快些把通道清理出来。
    但意外再次发生了。
    谁也想不到半天时间里能发生第二次地震,剧烈程度不下于第一次。
    搬来的救援刚到位、还没来得及动手,通道就受到了更严重的损坏,虽然这边垮塌范围好像没有增加,却堵死了中间的缝隙。
    现在与对面的交流途径彻底断绝,根本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伤亡、还能撑多久。
    那些看起来没啥关系的人就是临时找来的采石工人,迫切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挖开通道。谁也保证不了接下来不会有第三次乃至更多次的震动发生。
    目前千头万绪的修士半哄半骗地试图把还踌躇不前的人赶进墓穴入口,也顾不得保密的事了。
    瓦丁修士来得正好,正需要一位有资历和经验的人来主持工作、安抚人群。
    “要是格林在这就好了。”瓦丁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要神父也能一起回来,这档子破事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他花了好些时间搞明白了现在到底有哪些人在这,除了少量留守人员外,居然还有附近小教堂的神职人员被一并当做救兵搬来了,那些被拉来的工人部分是他们动员的教众、部分靠许诺财物报酬。
    清点后会发现,人已经太多了,在下面有限的空间里压根施展不开还影响活动。
    瓦丁遣散了那些依然有所顾虑的人,把向他交代情况的修士打发回审判庭报信,自己带着克拉夫特赶往坍塌处。
    墓道的情况看起来的确比上面糟糕,接近地面的部分还不明显,继续往下就会见到一些此前没怎么注意到的细小裂纹,被岩层中传递的力量凸显出来,在粗糙的墓道墙面上行走,仿佛干尸面部深邃的褶痕。
    嵌入墙体的遗骸也脱落出来,散落一地。开始瓦丁还试着避开它们,但很快就被越来越多、铺满道路的骨骼弄得无处下脚,只能低声祷告着从上面踩过去。
    像是由时间和死亡形成的积雪,每往前走出一步,那种曾构成人体的架构就在脚下有层次感地下陷,或者说更像是缓缓被拖往下方。
    岩壁的开裂随深入愈发严重,会发生坍塌不是意外。
    连绵不绝的叮当敲打声从前方传来,领着他们找到了事故地点。
    十余名工人正处理着面前封堵的碎石块,甚至还有人用木头临时搭建了一些支撑结构,预防头顶已经不太稳固的岩顶在工作中坍塌。
    教会找的人都是熟练工,对付这些碎石并没有什么难度。大石块被敲开,小碎石装框、搬运到附近空置的墓室里。
    在有些阴冷的气温下,汗水还是打湿了背后衣物,要不是有神职人员在此坐镇、一再强调事后还有报酬,他们恐怕会立即反悔接下这活。
    工作进度比预期得快,能隐约听到那头有石块掉落、在地上滚动的回声。
    这可能是个好消息,说明两边距离不远,甚至可能只有几步距离,用不了太长时间。
    为了更快打通道路,他们采取的不是全部清理的策略,而是试着先清理上方碎石,试图先弄出一条可以供人从石堆上方匍匐爬过的小洞。
    越来越多的石块被清理出来,站在旁边甚至能感觉到两侧的气流流通。
    极细微的气流本不应该那么容易被发觉的,但其中带上了水汽和一些其它味道混合而成的怪味。
    那种水汽,不同于本地人在每个雨天已经熟悉的陈腐,而是夜晚站在特姆河畔时,会在迎面吹来夜风中闻到的水汽,代表着晦暗莫测、漫无边际的水域。
    它浓郁到从空气中析出,使透过石块缝隙的火光在一片漆黑的对面拉出细长光柱,照在有些许反光的墙面上。
    “有人吗?”瓦丁冲着对面喊道。
    没人回应。他趴上石堆,用剑鞘捅开前方的石块,往里面张望,发现那些墙面上的反光不是均匀吸附的水汽,而是有厚度的粘稠东西,正缓缓淌下。
    质感很容易联想到某些软体生物经过时,留下令人作呕的轨迹。只是他想不出什么蛞蝓或河螺之类能生长到如此程度。
    稍调整角度,光柱照见更远处地面遍布肮脏的水洼,变形的板条箱里装着未使用过的干粮和燃油,有人将其转移到了这里,但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挤碎了。
    弯折板条的表面同样有着那种稠厚的液体,已经开始渗入木质,将其染成腐蚀、霉变般的质地。
    残余油脂在水面上漂浮,扭曲糅合的彩色油膜散发着一股燃烧过的怪味。
    一柄几乎拗断的剑躺在水洼边,它的主人可能曾用它对抗过什么,但留下的只有氧化发黑的一滩猩红色,像是浆果里挤出的变质果汁,被某种东西舔舐涂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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