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地下暗河的水流激烈了起来,我们明显感觉到水的流速已经变快了很多。
    此时,我们幸存下来的所有人:我、沈棠之、老刀、海德、丹增卡瓦、波切,一共六人,正坐在变异章鱼水怪的身上,由它载着我们向前漂流。
    海德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比较难看,毕竟是从阴曹地府的门口走了一遭,受惊不浅。
    在将海德救出水面的过程中,那块从天青玉露中找到的旋涡水晶令已经消耗殆尽,变成了一片光点,散落无形。
    而说服沈棠之坐到这水怪的背上,也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她现在的脸色甚至比海德还要难看,身子还微微发着抖——我怀疑她说自己患有深海恐惧症,其实是“官方说辞”而已,她根本就是害怕类似章鱼的触手怪物吧?
    为了引开沈棠之的注意,我向大家说了我在水下的奇遇,从遭遇水怪说起,到旋涡水晶令牌被触发、再到神使鬼差之间从变异章鱼水怪的嘴里找到了蛇瞳血戒,然后利用戒指将变异章鱼水怪收服……
    这一段经历说来复杂,其实就在我潜下水中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发生,但其中的惊险跌宕,却不亚于任何惊险,听得众人都是啧啧称奇。
    “阿吉,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大章鱼吗?”老刀摸摸那水怪的皮肤,“黏糊糊的,倒是跟章鱼差不多。”
    这怪物和章鱼类似的地方,有皮肤、触手、突出体表的喷管等等。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从外表上看,至少也是经过了极端变异的章鱼,你们没见过它那张长着无数利齿的口器,那绝对不可能是章鱼的进食器。”
    不仅如此,这水怪似乎没有眼睛——也可能曾经有,但长年生活于黑暗无光的地下暗河之中,这一器官已经彻底退化了。
    “你不是说自己可以跟它进行意念沟通吗?”
    “我倒是问过它,但它的回答内容令我不太理解,它像是拥有着非常多的名字和称号,但就是没有说明自己的物种——像什么‘恐怖无声之界’、‘奥卡斯托尔的蜕目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刀当然不明所以,只是啧啧两声:“听起来倒是挺唬人。”
    这时海德插话道:“mr吉,我倒是曾经阅读过一本描述一类有关远古神话怪物崇拜的书籍,书名叫做《恐惧迷镇阿卡姆》,书籍中的怪物,都是一些上古的……被称之为‘古神’的可怕怪物,它们拥有众多的称号和名字,甚至连外形都会随时变化,很多古神在我们的地球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我觉得,这只水怪的那些古怪称谓,很像是‘古神’的风格。”
    “大胡子,你这也吹得太没边了……你说我们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只大章鱼是什么狗屁‘古神’?它要是什么古神,怎么可能被阿吉用一枚戒指就收服?”老刀对海德的说辞表示质疑,“我只知道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那已经是全世界最古老的神灵——就这只大章鱼也敢说是什么远古神明,你就是打死我都不信。喂,你看的那本书,不会是一本胡说八道的地摊文学吧?”
    “地毯……文学?什么意思?”海德没听过“地摊文学”这么接地气的名词,很是疑惑。
    “就是比地毯还不靠谱的文学。”老刀哈哈大笑。
    我笑道:“老刀你别欺负人家外国友人听不懂……海德,你别听他的,他逗你玩呢——你再跟我所说那本书的内容。”
    我对海德口中的那本《恐惧迷真阿卡姆》比较感兴趣,因为他说了“古神”一词之后,倒是令我想起了一件事。
    血玉阴冥血籍有一项特性——它有时候可以吸收一些奇异至极的物质,比如特定的灵魂、意念,又或者那可以令人“复活”的阴米青(详见《密侣》),而在之后,书籍形状的血玉,便会如一本真正的书一般打开,显示出一些文字。
    在上一次,血玉中便显示了一段文字:
    “幽冥地宫,死生之门,
    四方于缺,祖神昭兹。
    黄泉之钥,虺纹血籍,
    受天之祜,玄君七章。”
    其中“祖神”一词,和海德刚才说的“古神”,非常相像。
    而“四方于缺,祖神昭兹”一句,意思是“天地四方的结界已经破碎,远古的神明已经开始了复苏”。
    或许,我接触到的鬼怪妖异越来越多,正是因为封印着“祖神”的结界已经破损,所以各种远古的怪物都重新现世,开始兴风作浪了吗?
    这么想着,海德已经继续自己的讲述,他说道,其实那本《恐惧迷真阿卡姆》,是一套丛书的其中一本。
    那一套书的具体数量不明,因为它是一种集体创作的产物,至今仍然有人在继续创作……只知道创始人名叫洛夫克拉夫特。
    那些类似于于的书籍,所讲述的是一种全新的历史观——在地球形成之后,至少有三种来自于宇宙深处的异形生命,降临在地球之上,它们各自拥有强大而可怕的能力,为了争夺地球,也曾经爆发冲突,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纷纷隐藏、沉睡于这颗蔚蓝星球的隐秘之处,而这些历史,都是发生在地球诞生的冥古代(距今38亿年前)到新生代第四纪的冰河时代(距今260万年前)。
    “你可以将之看做是一些恐怖集。”海德道,“但其中最吸引我,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它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恐怖元素,我将之称为‘宇宙恐怖’。”
    这种恐惧感来自于它所创造的世界观:宇宙的太宏大、太浩瀚了,既无法被操控、也不可能被完全探知。
    人类作为一个个体,对于我们赖以生存的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来说,是如此的渺小,乃至不值一提的地步……而我们人类这一整个物种——尽管我们的个体数量已经几乎快要用“百亿”这个庞大的单位来度量了——但对于整个宇宙而言,也如同大海之中的一粒沙子,渺小到毫无意义。
    这种恐怖感,很像是深海恐惧症: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感觉下上左右四面八方都潜伏着无尽的危险,但我们的感知能力却几乎完全失效,既无可依托,也不知所措……
    实际上,如果我们将视角拔高到整个宇宙的高度,我们的地球确实面临这样的处境:它不过是一颗孤独悬浮于远比深海庞大的宇宙之中的渺小星球……就好像独身一人漂泊于一叶孤舟之上,他的面前是无际无边的大海,而他的脚下也是黑暗幽深的无底深渊。
    不得不说,这种恐惧感实际上是非常具有真实性的。
    随着人类对于世界的探索越深入,对于自身的定位也就越发明确——我们是渺小的,我们面对着的是不可思议、不可名状的宇宙。
    就算是用上最新的科技,我们感知宇宙的触角依然是如此之薄弱、短小,我们被挟裹在变幻无端的宇宙洪流之中,我们只能跟着我们脚下的这颗脆弱渺小的星球一起随波逐流……
    我们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将要飘向何方、而时间长河的前方又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们……
    这种巨大和渺小的差距不仅仅是空间体积上的,也是时间上的。个体所拥有的时间和整个历史洪流相比,也毫无意义。我们一直都知道,个体不能阻挡,甚至也没有办法真正意义上的引导时代的大潮。
    我们看过很多启示录题材的科幻作品,对于人类毁灭地球的方式和结局,进行了众多幻想,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力量摧毁地球,假如有一天,核平世界真的降临,我们所摧毁也仅仅是我们人类自己的文明。
    地球还会是那个地球,依旧如38亿年前诞生的那一刻一般,静静围绕着那颗名为太阳的恒星公转,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地球上会渐渐进化出一个崭新的、生机勃勃的世界——只是到那一天,我们人类这个种族,已经不复存在。
    海德道:“或许……在数百万年之后,新的智慧文明出现,他们也会进行科学考古,发掘出人类的遗迹,猜测我们的这个种族的一切。”
    “很有可能。”我点点头,然后挥动着手电,光柱在奔流着地下暗河的巨大洞穴中晃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假如我们经历的一切,比如眼前这个巨大的洞窟,都曾经是某个已经灭绝的缘故种族的人造产物……那么,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冒险,也有可能变成一场令世界震惊的罕见发现。”
    “完全有这种可能。”海德倒是没听出来我话语中开玩笑的成分,皱着眉很认真地说道,“在那套之中,所有追寻真相的人类最后都变得疯狂,因为他们认识到了自身的无比渺小和宇宙的无比恐怖、庞大、不可认知,那种落差和绝望,会摧毁一个人所有的希望、自尊和理智,乃至于觉得死亡才是最后的归宿和解脱。”
    一边的老刀“呵”的一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显然对我们讨论的话题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想睡。
    沈棠之则问我:“我们还要待在这个恶心的怪物身上多久?”她的脸上满是厌恶和恐惧,她不自觉地微微扭动着身体,似乎已经快要忍受到极限了。
    我赶紧和变异章鱼水怪进行了意念沟通,但由于我们之间无法对于“距离”这一概念进行有效的修正方法,所以我无法得知具体的距离,只知道依照目前的速度,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在地下暗河的前方河段,将会有一道巨大的瀑布,变异章鱼水怪会将我们送到那里,然后它将会独自返回。
    我也尝试询问它,为何不能继续和我们一起前进,它没有回应具体的原因,只是不停重复“不可以”这一强烈的意愿,我还感觉到水怪似乎对于瀑布之后的地带,有一种恐惧的情绪。
    那也许代表着危险,但我们只能够从那里出去,因为那是唯一一种以我们的能力,可以抵达地表的方式。
    还记得蛇变的法拉多吗?他也是从那个尸洞之中抵达索莫尔神殿,并且向我们发起了一次袭击。
    就在我救起了海德,然后让大家都坐上到水怪的背上之后,我们曾经仔细观察过我们的身处之地。
    根据丹增卡瓦的推断,我们身处的这条地下暗河,很可能和我们刚刚进山之时,经过的那处冰湖相连。
    这条地下暗河,实际上应该是一系列的暗河群。
    依照板块学说,喜马拉雅山脉地处的位置,正是亚欧板块与太平洋板块的中间,整座宏伟的山脉,就是两大板块碰撞挤压而形成,喜马拉雅山脉同时也是地震带,在地表之下,拥有非常多的地质空隙,形成了一些列类似于喀斯特地貌的深层洞穴,经过数百万年前的地质变化,有些洞穴相互连通,并最终形成了地下洞穴群——当洞穴被水所填满时,地下暗河群也就形成了。
    道拉吉里峰的周围,存在无数庞大的冰川群,这些冰川的融雪,就是地下暗河最初的水源。
    我们发现,在暗河洞穴的穹顶上,有着很多类似于那个尸洞的洞口,假设其中有些洞口可以通往地表,那么,法拉多就可以通过这些隐秘的洞口,进入暗河,然后再从那个尸洞进入索莫尔神殿。
    但我们是没有变成了蛇怪的法拉多的那种爬墙能力,手上也没有足够的工具,所以,我只能信任身下这只将我称为“主人”的变异水怪。
    海德还和我讨论过这只水怪的生态习性,我们一致认为,地下暗河中一定不止这一种生物,不然,按照这只水怪巨大体型,它是完全无法再这里生存下去的。
    不过,水怪曾经的食谱之一,有可能就是在索莫尔神殿祭坛被献祭的活人,那些可怜的祭品在献祭完成之后,就变成了从尸洞之中抛下来的尸体碎块。
    “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耳际,并且越来越大,而水怪也停止了前进。
    “它只能送我们到这里了,前面不远处就是那道瀑布。”我说。
    “阿吉,你命令它和我们一起走啊!你想想,要是能将它带出去——窝草,一只大水怪给你当手下,多牛逼啊。”老刀还是有点不甘心放过这么好的一个“苦力”。
    我无奈道:“我已经试过了很多遍,但它依旧无视我这条命令。”
    “到了是吧?”
    沈棠之没等我回答,直接便从水怪的背上跳了下去,一下到水中,就疯狂地朝着远离水怪的方向游动。
    “沈科长,你等一下——”我朝她喊道。
    “我不听我不听!你快叫你那恶心的宠物走人!”沈棠之不但没停下,还游得更快了。
    “不是——你游错方向了啊!”
    “啊?!”沈棠之停下了动作,回过头来。
    但此时我们几人也才刚刚从水怪身上跃入水中,沈棠之刚好看见那变异章鱼水怪潜入水中,然后就从她的身下经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再次响彻整个洞穴,几乎要穿破我们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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