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全无效果。
    就好似打翻的油灯,愈想用水去浇灭,那火势反而窜得更高更旺。
    詹灼邺垂眸看向紧闭双眸的小少傅,琴瑟调和半晌,四周的夜阑花被成片地碾压倾倒。
    闪着荧光的花粉沾到小少傅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少年如夜明珠一样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柔光,清晰照亮出脸上每一个细微变化的神态。
    疯狂扇动的鸦睫,微微皱起的琼鼻,贝齿不经意咬过唇瓣,留下一道浅浅的月牙印。
    詹灼邺伸手覆在少年嫣红唇瓣上,指腹摩挲着饱满的唇珠。
    小少傅的唇形很漂亮,形状饱满,唇珠立体,唇角微微上扬,总是噙着笑意。
    这幅温良顺从的模样,何尝不是在勾着他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男子目光一点点黯沉下去,那股子愈烧愈烈的躁动在对方青涩撩惹下到达了高峰。
    姜玉竹隐约听到一阵叮叮铃声,这铃声叮当清脆,在寂静的原野中回荡,空灵又飘渺。
    感到脖颈一凉,她睁开眼,垂眸看到太子将一串金铃系她脖间。
    金铃小巧精致,是由红绳和玉石编织成不长不短的项链,恰巧垂落在她锁骨间,冰凉的金铃触在肌肤上,激起了一片酥麻。
    男子宽大手掌托起她的下颚,目光居高临下,声音异常沙哑。
    “既然桴鼓相应行不通,姜大夫不如换一种法子,试一试鼓舌摇唇?”
    夜阑花长势凶猛,得了一场雨就疯狂扎根生叶,恨不得吸干土壤里所有的水分,午夜时分破土而出,在最昏暗幽静的角落,悄然绽放出最绚丽多姿的花朵。
    一个时辰后,花瓣上的荧光会渐渐黯淡下来,细如尘埃的花粉漂浮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随风逐流的星河,将夜阑花的种子洒落在另一片土壤里,生根发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在流动着微弱幽光的摇曳星河间,女子螓首微摇,飘荡在寂静夜色中的铃声时而急促,时而轻缓,直到一股浓郁麝香四溢而出,那激荡的铃声才终于停歇下来。
    在折返回城的路上,姜玉竹喝光了水囊里的水。
    “少傅这么渴?”
    姜玉竹气鼓鼓转过头,将口里含的最后一口水渡给身后男子。
    二人共乘一马,姜玉竹转身得急了,险些从马背上滑下去。
    詹灼邺勾住小少傅不堪一握的腰肢,意犹未尽地追逐起主动投怀送抱的猎物,末了,又补了一句:“少傅口齿生香。”
    姜玉竹心里更气了,无奈覆水难收,只好紧绷起脸不再去搭理太子的调侃,转而问道:
    “今夜...是谁给殿下下的药?”
    夜风微凉,詹灼邺伸手掩紧小少傅身上的狐裘大氅,娓娓道出乔苍豹设宴款待自己一事。
    姜玉竹听完事情经过,感概太子殿下为了给北凉马场添置种马,今夜险些成为他人的种马。
    她垂眸看向太子持缰绳的手,男子受伤的掌心已被她包扎完好。
    适才,男子正是用这只手牢牢桎梏住她的下颚,掌心弥漫出淡淡的血腥气,指腹拂过她的唇瓣,迫使她仰起头,永远记住了他的味道。
    姜玉竹觉得面颊又微微烫了起来,她收回目光,清咳一声道:
    “九黎部落血统纯正的种马不可多得,臣以为殿下与大王子的买卖不算亏,对了,殿下还让大王子应下你一件事,不知是何事?”
    詹灼邺平静解释:“近几年,北沃不断吞并四周邻国邦土,却疏于管制,以至于境内渐渐涌现出一批反叛军,因此,孤让大王子牵桥搭线,替孤联系上北沃国反叛军的头领。”
    姜玉竹感到疑惑不解,蹙眉问道:“殿下为何要联系上北沃国反叛军的头目?”
    詹灼邺看向怀中仰起头的小少傅。
    少年肌肤赛雪,此时肩披他的狐裘大氅,白玉般下巴被一圈狐毛包裹着,清润乌眸里还噙着几分水汽。
    方才,小少傅亦是这般仰着头,一对麋鹿般的水眸眼巴巴望着他,美目里渐渐蓄起雾气,红唇如焰,软舌生香。
    光是回忆起那一幕,詹灼邺刚刚压下的躁意又被勾起了几分。
    小少傅这味解毒的药,又何尝不是让人上瘾的蛊毒,一旦入口,便是食髓知味,愈发地戒不掉了。
    “因为在北沃境内生事的叛军统领,正是兰溯的兄长。”
    太子这话让姜玉竹惊诧不已,她呆呆愣了一会,问道:“可是...大昭族人不是都被北沃国主囚起来了吗?”
    詹灼邺淡淡颔首:“多数大昭族人被扣押起来,受北沃贵族徭役。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大昭人不甘受辱,这些人想方设法逃出来,团结在一起,成立起反叛军。”
    姜玉竹明眸一亮,恍然大悟道:“殿下联系上这些反叛军,是想在暗中给予他们帮助,助他们推翻北沃国主的统治。”
    詹灼邺赞许道:“不错,孤正有此意。”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碍于大燕和北沃两国没有战事争端,詹灼邺不能明着出兵去解救大昭族人,但他却可以在暗地里给这些人送去辎重。
    听过太子的话,姜玉竹凝眉陷入沉思。
    太子的用意,她能够明白,真正能解救大昭族人的救世主,并非是她,亦非太子,唯有他们自己。
    只是这一步棋,有利亦有弊。
    从利而言,北沃国居于草原高地,地理位置优越,若是太子利用好这群反叛军,在北沃扶持起一代新王朝,那大燕就有了两位盟国去制衡匈奴,大燕北面国境就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于大燕子民来说,自然是受用无穷。
    只不过弊端同样不可小觑,若想扶持起一个军队,需要源源不断投入大量财力,太子回到大燕,首要任务是在北凉建立新的马场,这其中的开支同样是个无底洞。
    他们此次金乌之行,结局颇为圆满,太子本可以稳中求胜,不去插手这些琐事。
    可太子却选择走一步险棋,只为让她不辜负兰溯的承诺。
    姜玉竹的心里流淌过一丝暖意,她眼睫低垂,轻声道:“殿下为何要这样做?臣...不曾求过殿下...”
    头顶传来太子不虞的语气:“孤倒是希望少傅求到孤这里,而非每每遇到难事,总要去找萧世子商议对策。”
    想起小少傅和萧时晏在湖边无话不谈的模样,詹灼邺语气微沉,揽在少年腰间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仿若要把对方揉进他的骨血里。
    “在少傅心里,孤就如此不值得托付?”
    姜玉竹担心太子这般揉搓,会从她身上揉到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抓住太子的手臂,抬起头,明眸一眨一眨,信誓旦旦道:
    “臣知错了,臣日后再遇到棘手的事,定会死皮赖脸,头一个求到英明神武的殿下面前。”
    小少傅口蜜腹剑,笑起来时明眸弯弯,眸底星光熠熠,是让他抵抗不了的狡黠模样。
    手指勾上少年精巧的鼻头,詹灼邺低声道:
    “孤收到京城送来的密信,兵部出了些事,孤需要即刻启程回京处理,孤离去后,会让周鹏留下来护送你们归京。”
    “殿下明日就要走?”
    片刻前,二人还在夜阑花海中极尽荒唐,姜玉竹心中满是担忧,只怕她和太子再这样胡闹下去,在日后返回大燕的路途上,她迟早会不慎暴露出真身。
    还好天助她也,远在京城的大皇子见太子迟迟未归,想趁机换下兵部驾部司主事,好安插上他的亲信。
    驾部司主事执掌大燕所有驿馆和畜牧,这个官职虽不大,在兵部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被大皇子得逞,那姜玉竹和太子此行付出可以说全是为大皇子做了嫁衣。
    太子收到京城传来的密信,自然要快马加鞭赶回京中处理此事。
    想到自己在回程路上不用和太子同行,姜玉竹欢喜不已,语气中流露出压抑不住得欢快。
    看到太子渐渐扬起凌厉剑眉,她赶忙摆正姿态,手指轻轻扣住男子衣襟,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叮嘱道:
    “殿下在路上要当心,想来大皇子不会让殿下顺利回京。”
    少年仰起小脸,身子被拢在温热的裘狐大氅中,由里到外都沾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双颊透出淡淡的粉晕,犹若白瓷上洇开的一抹红釉,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魂。
    詹灼邺低头在少年唇瓣落下深深一吻,眸光深邃又缱绻。
    “孤在京中等你。”
    触及太子灼灼目光,姜玉竹心口猛地一抽,她垂下双眸,强压下心底滋生的不安和愧疚,面色如常道了声好。
    翌日天还未亮,太子就带领一队简装兵马离开了金乌。
    姜玉竹则留了下来,代太子处理好两国建设榷场的琐事。
    十日后,大燕和金乌的商榷之盟终于达成一致,大燕使团一行人与金乌王拜别,动身启程回京。
    浩浩荡荡的车队刚刚驶出木苏城外,乔黎狐策马追上姜玉竹的马车。
    “那日,满城百姓都听到父王亲口承认你我的婚约,既然姜少傅要回大燕,我就随你一起回去!”
    乔黎狐连行囊都准备好了,红裙飞扬,坐在马上,神色坚定。
    面对投怀送抱的七公主,姜玉竹自觉无福消受,她推开车窗,拱手行礼道:
    “当日为了说服北沃国主,才立下这个权宜之计,公主金枝玉叶,追求者众多,姜某身份卑微,自知配不上公主,况且太子殿下已代姜某回绝国主的赐婚,还请公主就践行至此罢。”
    乔黎狐不肯作罢,仍固执道:“姜少傅不必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既然你并未有心仪之人,那我随你回大燕,你我日日在一起下棋,迟早会日久生情。”
    姜玉竹哑然一笑:“那公主要寻的不是驸马,是棋搭子啊!”
    乔黎狐还欲再言,可追赶她的人马已经到了。
    原是小王子乔黎鹰受金乌王之命,前来追回为爱出逃的七公主。
    “七妹,你不要再胡闹了,快速速随我回去。”
    “我若是回去了,王后就会把我许配给她的傻侄子,我才不愿嫁给那个连珠棋都不会的蠢材,兄长,你就当没有见过我,放我和姜少傅回大燕吧...”
    乔黎鹰看着妹妹祈求的目光,神色略有松动。
    姜玉竹见状,生怕乔黎鹰心软答应下来,她掩唇轻咳一声:“七公主,就算你要随臣来大燕,亦要先拿到通关文牒,姜某只是太子的少傅,无权说服大燕守城将领为公主放行。”
    乔黎狐听到对方终于愿意接纳自己,明眸微闪,欢喜道:“好,那我便去找父王索要通关文牒,姜墨竹,你且等着,我日后定会去大燕寻你。”
    摆脱了七公主的追缠,姜玉竹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车内,苓英给倒上一盏热茶递过去,她忧心忡忡道:“公子这次是哄骗七公主回去了,只怕她较上真儿,拿到通关文牒寻到京城,公子总不能真娶了七公主啊...”
    袅袅升起的水汽中,姜玉竹眉眼平静,她垂眸端详起手中的越州河道地图,语气平淡:
    “无妨,再过上几日,姜墨竹这个身份就会彻底消失...”
    太子先她一步启程归京,从而给了姜玉竹莫大的机会去实施这个筹谋已久的计划。
    翌日黄昏,大队伍紧赶慢些,总算在日落前抵达驿站。
    饭桌上,郑宣慰使一边捶打发麻的双腿,一边感慨自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畅谈起自己多年前,曾陪着皇上南下东河阳郡打蛮夷,在瘴气缭绕的林地里走了半个月,饿了就啃野草根,渴了就从溪边捧上一口水。
    “如今不行喽,在马车里坐上半日,一身的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众人跟着随声附和。
    “郑老你还有马车坐,我们武将一路上骑马,裤子都快被磨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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