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颜卿闻言,抬头朝棺材那里看去,果见上面并排放着两个小盅,里面有两个金色的虫子,趴伏在红色血液之中,其中一个小虫子比另一个小虫子要大上一些,穆颜卿知道,那是自己体内的灵犀蛊。
    元化笑道:“穆丫头......如今你跟苏凌的灵犀蛊已经取出来了,若是你们想要迷惑蒙肇,就将这小虫子放在迷迷惑他的地方即可......然而,这虫子只能在人体外存活最多五日,并不能长久......”
    穆颜卿点了点头,又是一福道:“多谢前辈......”
    元化一摆手,只觉得越看穆颜卿越顺眼,哈哈笑道:“不用跟老叫花子那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穆颜卿更是有些疑惑不解,这元化对自己的态度果然转变太大,这不过是取虫蛊的时间,自己竟然成了他的一家人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苏凌,却见苏凌正对她挤眉弄眼。
    苏凌朝着元化一拱手道:“师父,未取蛊之前,您不是说,您那药汤只是让我们觉得反应迟钝,头有些发昏么,为何我跟穆姐姐皆昏睡过去了呢?”
    元化淡淡笑道:“我若说,这沸灵散会使你们昏睡不醒......依照穆丫头的性子,她岂能心甘情愿地喝下去么?只有说得轻一些,你们才能饮了,我也才能给你们取蛊不是......”
    苏凌和穆颜卿这才恍然大悟,穆颜卿郑重道:“前辈多心了,虽然之前晚辈并不太信任您,但您是苏凌的师父,我相信苏凌......他不会害我......”
    元化闻言,十分高兴的点点头道:“穆丫头......看来你对苏凌的情感,的确出于真心......之前老叫花子因为芷月和你的身份的缘故,对你有些偏见......不过,现在我可以肯定,你是一个好女娘......穆丫头,你不会怪老叫花子吧......”
    穆颜卿赶紧摆摆手道:“前辈是苏凌的师父,您一片心也是为了他,我怎么能怪您呢?”
    元化哈哈大笑道:“既然不怪罪老叫花子,为何还要唤我前辈呢?这不是叫生分了么......老叫花子的年岁,做你的阿爷却是足够的,丫头,以后你就唤我阿爷,你觉得如何啊......”
    苏凌一阵无语,暗道,师父,你这么快就开始认亲了......
    穆颜卿先是一愣,忽地一阵惊喜,赶紧双膝跪地,朝着元化一拜道:“穆颜卿见过阿爷......”
    “哈哈哈.....好!好啊......元化一生未娶,如今孑然一身,没曾想现在多这么一个好孙女......老叫花子很高兴啊......”
    穆颜卿是个女娘,自然更易共情,自己也从未见过自己的阿爷,自己的父亲穆松又早出晚归,忙于荆南公事,自小她便一个人孤独惯了,如今见元化说得如此真心,不由得感情大动,心里对这元化,更生出许多的亲近之感,竟是又忍不住多叫了几声阿爷。
    这下元化更加的心满意足,握着穆颜卿的手,竟是越看越喜,眉眼之间皆是笑意。
    “好孙女......好孙女!”元化哈哈大笑,忽地转头对苏凌道:“混小子......现在穆丫头可是你师父的孙女,以后你要是敢对不住她,老叫花子可不答应啊!”
    苏凌又是一阵无语,好嘛,这才多大一会儿,直接就认了亲戚了。自己这徒弟真就不香了呗......
    然而,苏凌明白师父元化这么做的目的,看来自己的师父还是极力撮合自己和穆颜卿的,穆颜卿乃元阴之体的原因占绝大部分,当然,穆颜卿也的确有惹人喜爱的地方。
    却见元化一手拉了苏凌,一手拉了穆颜卿,将两个人的手贴在一起,意味深长道:“老叫花子现在年岁大了,所谓今日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我也看得出来,你俩心中对彼此皆有情意......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搞事情嘛......成家方能立业对不对啊......臭小子,有时候脑筋要转得快一些......早些把你们的事情定下......老叫花子可等着抱孙子呢!”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又是脸色通红。
    苏凌暗道,师父......我知道您是有意撮合,可是这也太快太直接了些吧。
    他只得干咳两声,做了掩饰道:“师父......现在我们还有许多棘手的问题没有解决,哪有时间想这些......再者说了,您这样做,到时候芷月那里,您去解释啊......”
    元化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芷月那里,不用你操心,老叫花子亲自去说,到时候不管是芷月还是张神农,老叫花子一个人搞得定......怎么。偏张神农能给你定门亲事,老叫花子是你师父,就不能给你定门亲事了不成......这样吧,就当着老叫花子的面,把这门亲事定下,如何啊......”
    苏凌头大三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看向穆颜卿,见她一脸绯红,眸中亦是一片娇羞,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元化如何不懂苏凌在想些什么,知道不能让他为难,这才又将话拉了回来,笑道:“罢了......这里的确不合适,定亲总不能选在义庄对吧......再者说,我元化的孙女也不能就这么委屈了......以后挑良辰择吉日再说吧......”
    苏凌如蒙大赦,赶紧点了点头。
    穆颜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却被元化看在眼里。
    他捻髯一笑道:“丫头......你这声阿爷,可不能白叫......我有礼物给你......”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穆颜卿道:“喏,这个给你......此乃我踏遍大晋,倾注心血写成的《大晋百草志》......里面记载了很多可以延年益寿的珍贵药材......穆丫头你既然身在红芍影,若有机缘,可使你的手下,在大晋四处寻找寻找......只要能找到一两种,你若服用,不但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更是对你的功夫提升也大有帮助......”
    穆颜卿惊喜非常,赶紧双手接过道:“阿爷......这礼物太贵重了......”
    苏凌一脸吃醋模样道:“师父......您也太厚此薄彼了吧......这么好的东西,为何徒儿就没有呢?”
    元化瞥了一眼苏凌,假嗔道:“臭小子......《青囊经》和《七禽戏》我都传给你了,还不满足?想要这《百草志》,那好办,赶紧娶了穆丫头......这书,便算作嫁妆了,到时候她的便是你的......你要是耽搁久了,这书啊,保不齐是谁的呢......”
    穆颜卿闻言,格格的笑弯了腰,苏凌却是一时语塞。
    却听浮沉子的声音传来道:“老爷子......按说咱们也有交情吧,毕竟一起蹲过大牢,吃过牢饭的对不对......他们都有好东西,我就两手空空不成?”
    三人抬头间,便见浮沉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
    元化笑骂道:“你这小牛鼻子......少不了你的......总不能让你白辛苦地替我们守门吧......”
    言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浮沉子道:“这里面,乃是我独家炼制的归神丹......虽然不能说包治百病,但你一月服下一丸,一年之后,你的内息将会比现在精纯上许多......小子,你现在是八境修为,只要按时服用归神丹,一年之后,必入九境!”
    浮沉子顿时心花怒放,赶紧接了那小瓷瓶,朝元化一拜道:“谢前辈赐药......还是前辈对我好啊!......”
    元化一笑道:“小牛鼻子,记住了,一月一丸,这里面一共十二丸,正好够一年的......”
    浮沉子嘟嘟囔囔道:“那一年后呢......可就没了......前辈,要不然,您多给我一些......”
    元化白了他一眼,嗔道:“这可是归神丹,所用药材皆是世所罕见的宝贝,你以为这是你们道士糊弄人的丹药啊......一年之用已经不少了,你要是嫌少,还我就是.....
    慌的浮沉子赶紧将那小瓷瓶藏好在身上,嘿嘿笑道:“一年就一年......不少,不少......”
    众人这才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凌心中一动,忽地问道:“师父,您来这天门关时日久了,可曾听闻那阴阳教有一句谶......”
    元化眉头微蹙道:“什么谶......”
    苏凌道:“天地无极,阴阳合和,九九大乘,煞尊降世,天地同归......”
    元化闻言,神情变得有些凝重,缓缓地踱步,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谶。
    半晌,元化方道:“这谶语何解,我也说不太明白,不过,这头两句嘛......倒是与方才我同你讲的阴阳之道,道理相通......”
    苏凌经元化一提醒,也蓦地感觉的确如此。
    “天地无极,阴阳合和......似乎就是以阴阳互补之术,来达到某种目的......一旦阴阳合和,便是九九大乘,修成正果......”元化一字一顿道。
    苏凌闻言,蓦地看向穆颜卿和浮沉子。
    但见两人也是睁大了眼睛,似有醒悟。
    浮沉子忙道:“前辈,你可听过有人通过修炼秘法,本来是男人,却可以变成女人,而且功力大进,直入宗师境地么?”
    元化眯缝着眼睛道:“武道一途,我虽不懂,但对于内息和阴阳之辨,我还是颇有研究的......世间生灵,本就相辅相成,阴阳互生,若是以秘法引之,倒也真就说得通......只是,毕竟是阴阳逆转,所承受的痛苦和付出的代价,以及苛刻的条件,这些都是十分困难的......”
    浮沉子和苏凌对视一眼,心中皆有所明了。
    苏凌并不想阴阳教之事,将元化也牵扯进来,赶紧道:“这些事情,皆是虚无缥缈之事......无甚要紧......师父您也不用多费心了!”
    元化点了点头,方道:“不错......为师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苏凌啊......”
    他顿了顿方道:“萧元彻现在如何了?”
    “萧元彻?他......现在就在天门关外......”苏凌不知元化突然问起萧元彻,到底是问他什么,有些疑惑道。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他那头痛的病,现在如何了......”元化淡淡道。
    “哦......这个啊......龙台时,他曾发病过一次,徒儿用七针七穴之法,救过他一次......不过,他的病病根已深,徒儿也只是暂时引导他头颅的血液流通......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虽然未曾提过......但徒儿认为,他的病只会越来越重,不可能会越来越好的......”
    元化闻言,目光深邃地看着窗外,半晌无言,忽的似自言自语道:“总是要见上一面的......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个了结的才好......”
    苏凌心中一动,刹那间明白元化话中之意,只是他无法挑破,只得正色道:“师父.....您是要见萧元彻吗?徒儿有个不情之请,无论师父打算何时见他,都要告诉徒儿,而且徒儿希望,是由徒儿陪着师父一起去见他......毕竟......”
    未等苏凌说完,元化却一摆手,云淡风轻道:“我只是一说,再说了我闲散惯了,可能今天的决定,明日就改主意了......苏凌啊,你放心,我若去见萧元彻,当然顺道会去不好堂找你的!”
    苏凌心中仍旧不安,可是见元化并不愿多说,这才点了点头。
    元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五更天了,他这才哈哈一笑道:“好啦......事情也办完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赶紧回阴阳教吧......以免那蒙肇起疑......”
    苏凌忙道:“那师父您呢?......”
    穆颜卿也十分真诚道:“阿爷......要不您还在这里别走,等阴阳教的事情结束,卿儿带你去江南住一段......”
    元化哈哈笑道:“穆丫头能有这份心,老叫花子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此地非我久留之地,天门关马上要乱了,打仗呢......老叫花子总不能安生等着......你们也不必以我为念,我能漂泊惯了......真要带在一个地方时辰长了,也憋闷......咱们后会有期......”
    苏凌和穆颜卿见无法挽留,这才恭声道:“那我们送您先离开!”
    元化点了点头,一手拉牵着苏凌,一手牵着穆颜卿,后面跟着浮沉子,出了义庄。
    抬头看去,东方已有鱼肚之色,一夜的冷风,终于在黎明之前停了,只是,那冷气似乎更重了些。
    苏凌。穆颜卿自是与元化难舍难离,穆颜卿是个心中柔软的女娘,见耆老的元化独自离开,更是泪珠滚落。
    元化不舍地看了看苏凌,又看了看穆颜卿,也是心中一酸。
    然而他却洒脱,见穆颜卿掉泪,疼惜地一笑道:“丫头......放心吧,以后我还要去江南尝尝江南的黄酒呢......到时候你可不要不认我这阿爷啊......”
    穆颜卿强忍悲声,使劲点点头道:“阿爷放心......您到了江南,卿儿天天陪着您,咱们去看小桥流水,去听江南小曲......江南所有的好酒,卿儿都买来给阿爷尝尝!”
    “好啊......好!苏小子......不要负了芷月,亦不要负了穆丫头哦......为师,去也!”
    言罢,元化再不留恋,迈步朝着远处走去。
    东方泛白,那个佝偻的身影,原本颤巍巍地走着,刹那间,竟是越走越快。
    竹杖芒鞋,无牵无挂。
    苏凌和穆颜卿、浮沉子望着那老叫花子的身影越走越远,心中满是不舍。
    却见那远去的元化,忽的拿了那随身的酒葫芦,咚咚咚饮了起来,边饮边高声吟道:“凡尘俗世尽浮云,超脱方得见本真。悬壶济世心无我,妙手回春术有神。人间疾苦皆吾事,红尘沧桑皆吾心。但使天地常明净,何愁人间无善门......”
    “哈哈哈......老叫花子去也!......”他就这般边走边吟,忽的又饮了一大口酒,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和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苏凌望着元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禁摇头感叹道:“师父虽洒脱,但依旧心中念着黎庶......若是在盛世,他如何不愿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逍遥人呢?”
    浮沉子竟也少有的安静起来,望着元化消失的地方,一脸的艳羡。
    三人收拾心情,重又回到房中。
    苏凌和穆颜卿开始感觉下腹部的伤口疼痛感更明显了,知道是沸灵散的药效开始消退了。
    苏凌道:“咱们快回去吧,回阴阳教暂时不要行动,先休息半日,等伤口的疼痛减小些,咱们再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穆颜卿和浮沉子点了点头。
    穆颜卿掏出一枚丹丸,来到昏睡在地上的丁白近前,将那丹丸塞进他的嘴里道:“行了,明早前他醒不了了......”
    浮沉子撇了撇嘴,一脸为难道:“这死猪......要不咱们就把他扔在这里吧,实在是个麻烦......”
    苏凌摆摆手道:“那可不行......咱们回去了,负责跟踪监视咱们的丁白还在义庄,咱们怎么跟蒙肇解释......再者说了,万一等丁白醒了,他跑回阴阳教,将一切告诉蒙肇,咱们岂不是更大的麻烦了么......”
    浮沉子闻言,一脸无奈道:“那再背回去啊?......”
    苏凌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别无他法......”
    浮沉子一脸的不情愿,使劲的摆着手拒绝道:“苏凌,来的时候,道爷可背了一路了啊,那元始峰高的快上天了,这再背回去,还要爬山,道爷可不干......”
    苏凌一脸揶揄道:“你不干......可不行,难不成让我俩背啊......”
    浮沉子不忿道:“不是......坑人你也得换个人坑吧,怎么就逮着道爷不放了啊......”
    苏凌笑道:“哎,你这话说的,我何时坑你了,我师父没给你好处么?你得了好处还不想出力么?”
    “尼玛......那是道爷出了力,应得的......现在你师父走了,我上哪里寻好处啊......”浮沉子翻翻眼睛道。
    “可总不能让我俩背吧......我俩下腹可都有伤......我师父说了啊,不能做大动作,以免扯动伤口......”苏凌嘿嘿笑道。
    穆颜卿见状,忽的哎呦一声娇吟,“苏凌啊......我感觉好疼啊,不行了......我怕是一个人走不成了,你过来扶我......”
    苏凌朝着浮沉子狡黠一笑,赶紧乐颠颠的走到穆颜卿近前,穆颜卿装作有气无力的将手搭在苏凌肩头,两个人腻腻歪歪的朝外面走去。
    临走时,还不忘顺手将那两个盛着虫蛊的小盅捎带上。
    独独留了浮沉子好一阵凌乱。
    “尼玛......真就是一对狗男女啊......你俩给道爷站住......”浮沉子跳脚大骂道。
    谁料想,苏凌和穆颜卿闻言,竟是恍若未闻,脚步倒是更快了些。
    “......道爷的命好苦啊......”
    浮沉子一脸认命的样子,忽地朝着地上的丁白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都特么的赖你这死猪......让你追道爷......”
    可是骂归骂,眼见那苏凌和穆颜卿走远,这义庄就剩浮沉子老哥一个,顿时安静了不少,冷风呼呼,阴气森森。
    浮沉子猛地一个激灵,麻溜地背起丁白,鬼哭狼嚎一般喊道:“苏凌......等等道爷啊,别让道爷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道爷害怕啊.....哎!!苏凌......道爷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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