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反常即为妖,老虎跟你咧嘴笑,你能认为那就是爱上你了么?
    若是房俊破口大骂,甚至劈手一个酒杯摔过来,柴令武都不会感到意外,谁叫自己嘴贱呢?可现在房俊一反常态笑呵呵浑然不当回事儿,反倒是让柴令武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何止是他?
    他身边的巴陵公主一张小脸儿吓得煞白,瞪着房俊警告道:“房俊你别太过分,这里可是东宫,你敢太嚣张,本宫定然在父皇面前狠狠的奏你一本!”
    嘴里说着,手在桌底下伸过去狠狠掐了一把柴令武的大腿,巴陵公主气苦,在家里嘱咐得好好的,让你别跟房俊较劲,你怎的一转眼就忘呢?今日是太子殿下为房俊践行设宴,足见太子殿下对于房俊的重视,你现在跟房俊斗气,岂不是将太子放在眼中?
    皇帝终会老去,这个天下迟早是太子的,想要保持自家的荣华富贵那就必须仰仗太子,可是论起感情亲厚,她不仅比不得长乐、晋阳这些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便是连高阳都远远不足……
    若是现在恶了太子,那可就亏大了。
    太子听了巴陵公主的话,难免心中苦笑,这两口子怎地嘴巴这么臭,不得罪人就不能说话呢?
    他是个温和厚道的性子,唯恐房俊当场翻脸让巴陵公主夫妇难堪,意欲劝阻房俊,却不料未等他开口,房俊已然笑眯眯道:“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房俊虽然算不得正人君子,可也绝非市井无赖,怎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与柴驸马昔日有些隔阂嫌隙,相互看不顺眼,有点冲突那也正常。不过今日我欲将那些恩怨尽皆放下,不知贤伉俪以为如何?”
    这回不仅是巴陵公主夫妇瞪直了眼睛,太子、魏王、吴王等人瞠目结舌,就连一向恬淡自若的长乐公主都大感意外,不由得狠狠瞅了房俊几眼。
    这人今天是当真心情太好,亦或是心里藏着恶毒的报复念头?
    长乐公主自诩对于房俊的性情身为了解,这次却也摸不准房俊的用意……
    太子稍稍楞了一下,他不管房俊真心还是假意,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足见他非是暴戾嚣张之人,趁此机会若能转圜巴陵公主夫妇和房俊的关系,太子自然乐见其成。
    都是自家兄弟姊妹,和和美美的相处多好?
    当即便道:“正当如此!今日孤做主,你们两个共饮三杯,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以后还应多多亲近,自家人总归比外人强的多吧?”
    房俊慨然道:“那就谨遵殿下口谕!来人,上酒!”
    柴令武还在发愣,被巴陵公主狠狠掐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陪笑道:“殿下有命,微臣岂敢不从?那就陪二郎喝上三杯,往昔我这个做兄长有什么错,也请二郎不计前嫌,山高水远,咱们来日方长!”
    他又不傻,岂愿往死里得罪房俊?
    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得出房俊前程远大,几乎已经预定了一个宰辅的名额,何时太子登基,何时便是房俊登阁拜相之时,这样一个权势熏天手段强硬的人物,结交还来不及,怎能得罪。
    只是他这人善妒,对于房俊青云直上甚为嫉妒,又管不住自己嘴贱的毛病,这才导致与房俊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
    有时候他也暗暗后悔,怎地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成如今这等敌对呢?
    曾几何时,他可是跟房俊最最要好的死党啊!
    不过想起自己暗算房俊那一下将他推下马背……往事不堪回首。
    自有侍女将酒壶拿来,意欲给两人斟酒,却被房俊喝止,冲着侍女瞪眼道:“开什么玩笑,此乃吾与柴驸马的和头酒,这么小的酒壶,这么小的杯子,如何展现出彼此的心意?别拿这江南的黄酒来,这等酒若是花前月下浅酌慢饮还行,却饮不出男儿汉的壮怀激烈,去拿一坛子房府佳酿来,换大碗,吾与柴驸马畅饮一番!”
    侍女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向太子殿下,请求指示。
    今日早些时候太子曾亲自吩咐,为了避免酒醉误事,特意将宴会的酒水换成了江南进贡的极品黄酒……
    太子无奈,只得吩咐侍女去拿酒,然后劝阻房俊:“意思到了就好,何必搞得这么紧张?”
    他自然认为房俊是想要将柴令武灌醉,让柴令武丢人,以此达到报复之目的。
    房俊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殿下安心,今日微臣只喝酒,不搞事。”
    太子松了口气。
    他深知房俊一言九鼎,说了不搞事,那就肯定不会搞事。
    不一会儿,几个侍女艰难的捧来两个酒坛子,正是出自房家酒坊精心酿制的房府佳酿。纯正的蒸馏酒,房俊凭借自己以往“酒精锤炼”的经验,估计绝对不下于二十几度度。
    对于后世来说二十几度那就是低度酒,但是对于平素饮用“醪糟”、“果酒”的唐人来说,简直烈到没边儿,喝一口嗓子都冒烟儿!
    偏偏这种酒又是纯粮食酿制,想要勾兑也没得工业酒精、添加剂、香料这些东西,喝的时候烈如火,几碗就醉的不省人事,但是醒来之后通体舒畅绝不上头,早已在大唐流行开来,不仅风靡全国,就连高句丽、百济等国的国王都垂涎三尺。
    房俊接过一个酒坛子放在面前排开泥封,示意让侍女将另外一坛酒放在柴令武面前,自己则取过一个玉碗,拎起酒坛斟满一杯,晶莹透彻的酒水自坛口倾泻而下,犹如飞珠溅玉,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房俊举起酒碗,对柴令武说道:“今日殿下做东,你我当满饮此碗,以示尊敬。”
    柴令武平素也是酒色财气俱沾的纨绔子弟,这房府佳酿自然没少喝,深知这种酒的厉害之处,他好酒但酒量略浅,一般也就饮上个半斤便熏熏欲醉,这么大的玉碗,一碗就得有三四两……
    可是房俊抬出太子,他怎么敢不喝?
    只得无奈道:“微臣敬殿下。”
    与房俊遥相举碗,一饮而尽。
    “嘶……”
    酒水入喉,仿佛一道火焰钻入,所到之处一片烧灼炽热。
    柴令武一张小白脸顿时泛起红云,紧紧闭着嘴,忍受着烈焰焚烧内腑的感觉。
    他酒量浅,平素喝这等烈酒都是用酒盅一口一口的抿着喝,何曾这般慷慨豪迈?
    房俊放下酒碗,再斟一碗,举起说道:“吾等喜逢盛世,幸得明君,实乃最最享福之人也,这一碗,当遥敬陛下,祝愿陛下早日荡平辽东,成就千秋霸业!饮圣!”
    在座之人尽皆站起,纷纷举起酒杯,遥祝皇帝。
    柴令武苦着脸,压制着心底翻腾的酒气,不得不举起酒杯。
    遥敬皇帝,他敢不喝?
    别说是酒,就算是毒药,那也得捏着鼻子灌下去……
    “饮圣!”
    众人一饮而尽。
    “呼……”
    柴令武觉得腑脏之中似乎被点燃了一般,一股烧灼一般的感觉席卷全身,张开嘴似乎就能冒出火来,眼前一阵阵发花,胃部一阵阵痉挛,死死忍着,方才没有吐出来。
    往后谁再在他面前夸赞这房府佳酿是好酒,他绝逼立马跟谁翻脸!
    这特么哪里是酒,分明就是能要人命的断肠水……
    众人纷纷落座,柴令武依旧站着,既然是和解,那他就得说几句敞亮话,可是正欲张口,便见到房俊再次斟满玉碗,冲着他端了起来。
    柴令武眼睛都直了……
    房俊端着酒碗,朗声道:“你我昔日交情深厚,幼时便是玩伴,现如今嫌隙渐深形同陌路,着实令人唏嘘不已。来,柴兄,这一碗敬咱们过往的友情,饮尽碗中酒,余生不将就!”
    柴令武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就能不喝么?
    肯定不行。
    正如房俊所言,他们两人其实自**好,虽然自己很有一些糊弄二傻子的嫌疑,但毕竟整个少年时期几乎形影不离的度过,岂能没有一点交情?年幼时候毕竟单纯,尚未参杂太过功利,虽然这感情未必有多深,否则也不会使坏将房俊推下马背……
    但这个时候绝逼不能承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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