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谎言是最为致命的。
    凌里凛没有丝毫怀疑,和我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先回去, ”我稍微移开了视线,用谎言来掩饰第一个谎言,“她应该在学生会那边。”
    “我一个人去找她。”
    “好,”本以为要多费口舌,但少女爽快的按照我的话原路返回,“那,华就拜托龙一你了。”
    伴着尾音结束,她的步伐开始。
    这倒是出乎预料,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这才倒退回那个拐角。
    90度的转弯后,迎面撞上不知何时守在另一面的柊明华。
    本就是红瞳的少女,在被泪水洗礼后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自中心向外蔓延,微红的眼眶就是留下的痕迹之一。
    她直勾勾的盯着我,绷紧的嘴唇一如现在的氛围。
    这个时候该我开口吗?在干瞪眼比赛中落败的我自上而下望着她:“不哭了?”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我的后背,在我所创造的小小阴影罩住了柊明华。
    伴着这句话,她终于有了第二种表情,同时也撬开了她的嘴。
    “你怎么在这?”她低着头问我。
    “找你的,”末了,我不忘注明原因,“老师拜托的。”
    “老师?是因为我最后一场比赛缺席吗?”
    “差不多吧。”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这些,倚着墙,看着她的头似乎越来越低了,像是那次在学生会哭醒的少女深深的躲进办公桌下那般。
    啊,她又想糊弄过去,即使她知道我见到了她的泪水,但依旧避而不谈。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烦躁。
    容忍她没有距离感行事风格的我,反过来却依旧被她防备着吗?
    大概是我专注于想着这些,接下来少女所言都以沉默应对。
    得不到回应的柊明华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此刻安静的仿佛我们不存在于此。
    “入江。”她抬起的手抓住了我的袖口,用未曾听过的语气念出我名字的少女仰起头。
    “谢谢你支开凛学姐。”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送上迟来的感谢。
    “拜托你,”抓住我的那只手逐渐握紧,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被无限放大,“能不能就当没看见。”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看起来快要碎掉了。
    绕过少女的请求,她曾待过的那棵树下,鞋底在土地上留下凌乱的划痕,那些代表着那句话呢?
    真厉害啊,即使哭的这么凶也能用平常的语气平静对母亲叙述着谎言。
    “答应了你就不哭了吗?”旧的泪痕还未隐去,新的泪水在脸蛋上肆虐,这样下去眼睛真的没问题?
    “嗯。”她点点头,急急忙忙的举起空着的那一只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像是证明给我看。
    柊明华好像把停止哭泣当成了我的条件。
    但对我而言,那句话只是开场白。
    “为什么哭?”对方手法过于粗糙反而导致眼睛更红了,我按住她的手,对上少女露出的那双红瞳。
    “不是说就当没看见……”愣住的柊明华喃喃道。
    “对啊,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收回手,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所以你为什么哭?”
    “……”
    “顺带一提,上次你在学生会哭醒,”我侧了侧身子,任由背后的阳光打在她的面庞,“我也看见了。”
    “这是第二次了,”我掰着手指算道,“我们每天都要在学生会,说不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每次都要我假装——”
    “别说了。”一道残影闪过,柔软的手心封住了我后半句话。
    她猝不及防的举动成功的让我被迫熄声,转而对少女接下来要吐露的内容充满了好奇。
    “和妈妈,”她扭过头,避开了我探究的视线,“我刚刚在和妈妈打电话。”
    “太久没有见面了,我很想她。”
    说着说着对方放下了手,转而又去擦拭情不自禁的泪珠。
    我站直了身子,她又重新被笼罩于阴影中。
    “她在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信号,唯一能联系上我的电话也在另一座山。”
    “只有今天,她知道今天是体育祭,所以在上学时间打给我。”
    “但除此以外的时间为什么不打给我?”她失神般重复着,“我每天都想听到妈妈的声音。”
    “我忘了问她这件事……”
    听起来是不想打扰女儿在校学习生活的母亲,所以只会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打来。
    望着少女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前天的已读未回,问题比想法先一步出现:“放学后的电话也接不到吗?”
    “那次我给你发消息在十一点,但马上就已读了。”
    听到这话,肉眼可见柊明华愣了一瞬。
    大概三个呼吸后,对方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和那次回答我为什么被选做副会长一样,她用相同的表情和语气念出台词。
    但这次紧跟着的不是玩笑般的转折 ,少女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她转过头,眼中盛满了迷茫,就像是避开主人回答采访的提线木偶。
    “放学后的事情我不清楚。”
    “手机不知道放在了谁那里。”
    “那天的十一点我在哪间教室,这些我记不清了。”
    不必拼凑猜测对方的话,仅凭字面意思也能简单的震撼到我。
    “十一点?教室?”我十一点睡觉是因为打游戏,对方十一点还在教室。
    这就是柊家的教育吗?
    “对,”她平淡的解释道,“我差的太多了,前半年只堪堪及格。”
    “所以在放学后要继续补课。”
    “及格?是学习成绩吗?”不知何时从对方那句话开始,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见识过她处理文件时所展现的惊人效率,那份专注力不可能败给高一课程。
    “不,高中课程已经完成了,”这位高一年级的学生会长轻飘飘的回答,“是其它的课程。”
    顿了顿,继续补充说:“是我必须要掌握的。”
    “那么已读是谁看了之后留下的?”
    这么长时间,柊明华的母亲真的没有在女儿放学后打过一个电话吗?
    因为我的疑问陷入沉思的柊明华,白发在不知何时暴露在阳光中。
    强光中的白丝近乎透明,如同细线般勒紧她的身体,陷于血肉中。
    那么谁是少女的木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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