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钟玉飞快冲下车,往医院里头跑去。
    她穿过医院来往的人群,站在人群中央,迷失地游目四顾。
    医院里里外外都是幽深的蓝和冷凉的白,放眼看去皆是一片冷色调,外头是夏日炽烈的日头,医院里却给人感觉是凛冬萧瑟。
    钟玉跌跌撞撞地来到抢救室门口,老远就听到有男人隐忍硬咽的哭声,越走近,声音越清晰。
    那些声音就像冷凉锋利的飞刀,狠狠地扎进钟玉的心脏,她感觉剧烈的绞痛感。
    抢救室门口,推车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洁净的白布,白布一尘不染,围着的是几个穿着消防员制服的男人站在边上。
    他们哭着喊着,悲痛情绪无限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走近推车前,钟玉脚步不自觉停住,一下一下地喘着气,眼睛定定地看着推车上被白布盖着的人。
    伸出的手有些颤抖和无力,她稳住心神,抓住白布一角,想要掀开来,然而她好像连掀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手一下子软了起来,疯狂地在抖动。
    钟玉慌神地咬了咬牙,再次使力。
    这一次,她掀开了白布。
    白布覆盖着的那张脸是她无比熟悉的脸,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
    此刻,他静寂地躺在这里,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砸落,落在他的脸上,那张脸苍白得吓人。眼中的世界仿佛顷刻间褪去鲜活明艳的色彩,再无缤纷,只有黑白。
    钟玉抓着他的肩膀,声音颤抖:“哥,回家了,要睡就回家睡,干嘛呢,睡在这里干嘛。”
    “今天我的毕业典礼,你不是说要给我惊喜吗?我不要什么惊喜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快起来,我只想和你一起回家。”
    她努力地想拉他起来,想叫醒他,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和动静。
    钟玉彻底疯了,她尖叫着,嘶吼着:“你他妈的给我起来,不闹了,你起来!!!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边上的消防员控制住失控的钟玉,这里是医院,大吵大闹影响不好。
    “请节哀!”稍年长的一名消防员神情伤恸地说,“他已经走了!”
    钟玉甩开他们的手,她激动得呼吸急促,每抽一口气都像被刀子剜心,全身的力气在不知不觉间被抽空。
    她腿脚软了下来,失去支撑力。在倒下一瞬,苏小小和莉莎冲过来扶住钟玉。
    陈建飞和周林不可置信地看着徐秦的遗体,如晴天霹雳,每个人的脸上的神情都停滞了一瞬,眼前世界陡然炸开,分崩离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建飞暴燥地吼。
    一名脸庞还显得稚嫩的消防员哭得眼睛都红了,他哽咽地说:“我们出任务,秦哥为了救人牺牲了……他从五楼掉下来牺牲了!”
    他送来医院时,抢救无效身亡。
    钟玉一怔,心脏像被巨大的石轮碾压过,痛得全身麻痹。
    怎么就出任务牺牲了呢,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通电话,明明说过马上赶来她的毕业典礼。
    他还说要给她惊喜,难道这就是所谓惊喜?
    她并不知道,在他挂电话后,消防队接到救援任务,身为消防员,他义无反顾地投入救援任务当中,火速出警。
    来到那幢居民楼的楼顶,绝望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决绝地纵身跃下去。
    徐秦冲了上去,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随同那个女人一块坠下楼。
    历史是惊人的重叠,徐秦抓住铁杆,稳住身体不再下落。
    那一瞬,徐秦大脑闪过当年李文心绝然含笑的脸。
    那些久远的伤既便痊愈了也会留下疤痕,指尖触及总是引发有意无意的刺痒。
    他不能再让李文心的悲剧发生。
    他脑海里中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人救回去,哪怕牺牲了自己!
    在强大的信念驱使下,他下颔收紧,嘴唇抿住,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人一点点往上拉。
    天台上俯身下来的消防员纷纷手拉手伸向徐秦。
    徐秦第一时间就将女人托上去,让战友们把女人拉了上去,最后他才伸手求救。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没能被抓紧。
    战友们抓了个空,他从战友眼底无声无息地坠落,像雨中折翅的蝴蝶,轻盈落下。
    在看到女人得救后的几秒里,徐秦心里那根刺入身体,连着血肉生长的刺顷刻间被拨了出来。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有一种获得救赎的安然。
    李文心的遗憾终究是弥补了。
    在坠落时,五楼的距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然而空中下坠的徐秦却感觉这个距离远得像他的前半生。
    失重感包裹着他,他恍惚感觉自己正抱着钟玉在怀里,从碧云山上的蹦极高台上坠落。
    坠落天空海洋的刹那,太多太多的旧事像云海翻涌,波涛起伏。
    少年时,在徐秦的潜意识中,他应该是要讨厌钟玉,要远离她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听到钟玉不好徐秦就会生气,看到钟玉笑,徐秦就会开心。他不希望别的男生靠近她,只想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他和钟玉之间隔着一层所谓的兄妹关系,这层关系好像在警告着他们这辈子的关系只能止步于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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