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尽头的黑暗空间,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值得么。”我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值得么?”陷入回忆的她被我突如其來的问題弄的有些发怔。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调整到最平稳的节奏:“我说,为了一个梦里爱上的男子,付出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毁了好好的人生,值得么。”
    她眼睛里似乎就快要渗出泪水,无比清澈的,不带丝毫杀戮的眸子紧紧锁住我,声音浸湿了她的无可奈何:“那你呢,黎慎,值得么?”
    我真的沒有想到她会反过來如此问我。
    可是,我也该想到的,不是么?
    是啊,黎慎,你呢,值得么。
    你到底是要问她,还是要问你自己呢?
    “我沒什么值不值得,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为了爱他而來,我却是因为爱,反而毁了他。”
    说完这句解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高秦酒野。
    就算我曾经爱的不是高祈而是高秦酒野,可是就能说我沒有负了高秦酒野么?
    锥刺摇了摇头,目光带着忧伤的坚定:“你來到这里,和我是一样的原因。我因爱而想要和他在一起,你因爱而无法释怀负罪感,你无法原谅自己,正是说明了你无法放下心中的那个他。”
    我突然很想笑,想大笑到眼泪都流出來。
    可是我沒有。
    我的回答依然很平静,仿佛这世间再无什么事会让我伤心。
    “可是,可笑就可笑在,我连我心中的那个他,都记错了。我甚至无法判断,我心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这重要么。”锥刺问道。
    “这怎么会不重要?”
    “在我看來,这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现在爱的是谁,你有沒有负了你现在的爱情。”
    “黎慎,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既然你都无法回忆起你曾经的心中到底藏了谁,何不干脆就放弃呢?”
    “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很可笑。”我觉得有些累了,于是我也直接坐在了藏在漆黑中的地面上,和她面对着面。
    “沒什么可笑的。你还是沒能意识到,这一切其实都不是你的错,而是源于你对聂尊的爱。只要你真心实意的爱聂尊一天,就不可能真正的想起來你曾经是怎样爱过另一个人的。你想沒想过,或许你的失忆真的和任何人都沒有关系,甚至和你來到禁裂区也沒有关系。只是因为,你不想要原谅你自己,而在潜意识里不想让你自己想起來而已。”
    我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内心选择好的?”
    “沒错。你想想看,你的脑子沒有受过撞击,你的身体也沒有任何问題,那么不管你的意识到底怎样的分裂,到底带你來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你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沒有任何一向本领可以偷走你脑子里和心中的东西,包括感情。你的失忆,完全是你个人内心深处的要求,是你自己人为的。只是你习惯了遗忘,这种习惯很难打破,会让你自己都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了,而不是自己选择性的遗忘。”
    听了锥刺的这番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要反驳。
    可是,在还沒开口之前,突然问了问自己。
    黎慎,你的失忆,是真的和你自己沒有关系吗?
    为什么就是不敢用无比肯定的话告诉她,是的呢?
    “黎慎,记忆真的有那么重要么?你自己不愿意想起,又不肯放过自己的逼迫自己去寻找从前,又一边去努力的爱着聂尊,你的心里,沒有了从前,沒有了未來,甚至沒有了你自己。那,到底有谁?”|
    一种莫名的烦躁迅速笼罩了我。
    可我不想发火。
    我在烦躁我自己,我感觉的到。
    是我真的迟钝吗?包括错过了他们,或者是她们。
    如果不是我迟钝,那是不是就真的意味着,我是个善于自我欺骗的大骗子?
    “黎慎,问问你自己的心吧,你骗了你自己多少次?是不是,连爱聂尊,也是你自己在骗自己?”
    这句话几乎让我立即炸毛:“不!我爱聂尊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沒有骗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叫喊出來后,我才在她瞳孔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失态。
    看吧,爱情就是如此难看,它会侵蚀你所有的理智,令你一败涂地。
    颓然的将双手垂落在身体两边,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力气。
    就坐在我对面的锥刺此刻抬起一只手,慢慢的抚摸上我的脸,她的动作轻柔,纤柔的手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冰凉的粘稠之感。
    这抚摸令我觉得不自在,因为只有那么几秒,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她。
    不是说,沒了心脏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么。
    我是不是该高兴,我终于可以摆脱她了。
    可是,为什么却还是会无缘无故的想起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你的确爱他,也就只有他,会让你这样毫不犹豫的反击。”锥刺眼神似在叹息,幽幽的说道。
    我喃喃开口:“可是,爱,也有错么。。”
    “是啊,爱,也有错么。我只是为了寻求我自己的爱而心甘情愿的來到禁裂区,我有错么?”锥刺的声调突然提高。
    “我只是为了见我魂牵梦绕的爱人,甚至不惜只靠意识体活着而來到这里寻找他!我有错吗!”锥刺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來。
    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原本瞬间激愤难忍的眼神又倏地变得乞怜,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几近哭泣:“黎慎,你帮帮我好不好,从前都是我小看你了,不,应该说,是我看错了,直到最近我才看懂,你是这禁裂区唯一一个有心的人,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救他出來。”
    她的眼神充满了乞求:“也许你会认为我是在利用你,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你要力量,我可以变成你的力量,如果你要离开,我就保护你直到你离开,如果你要留在禁裂区,我也愿意付出永远这个时限來陪你,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只求你帮我救他出來,我不想他再那样受着折磨了。”
    望着眼前这张充满悲伤的脸,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昔日那张残酷暴力血腥恐怖的面孔和她相对应。
    我只觉得眼前的她,似乎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她需要我的帮助,虽然我连我自己都帮不了。
    想到这里,我苦笑着对她说:“帮你,我十分愿意。只是,你看我真的可以么。两年了,我自己的朋友我沒有一个救出來了,反而牺牲了不少,我这样的人,你也可以信任么?”
    她连连点头:“可以的!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己身上潜藏着多大的力量,我相信你,只要你愿意,我会倾尽所有祝你一臂之力,甚至告诉你关于禁裂区的一切,只要你肯帮我救出他來!”
    我知道,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我今日若是答应了她,以后,我就要为我的承诺负责,也为她负责。
    望着她哀伤乞求的眼神,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残缺画面里的我。
    高祈静静倒在血泊中,我双手颤抖着举着一把满是血红色的刀,狼狈的坐在一边。
    刀尖上的血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板上。
    那个记忆中最无助的时候,如果也有人肯帮帮我,拉我一把,我是不是就不会來到这里?
    慢慢闭上眼睛,我感觉的到握着我的她的手,不断传來的瑟瑟发抖。
    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重新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反手握住她的手,我淡淡的笑了笑:“只要你相信我,我就愿意帮你。”
    仿佛定格了一般,她的瞳孔停滞了那么一秒。
    “不相信么?”我轻声问。
    又像是刹那间回神,她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相信,只是沒想到你会这么快就答应!”
    我依然笑的很淡,那是因为我现在实在还挤不出看上去非常欢快的笑容。
    “难道你还做好了,和我大战三百回合甚至不惜折磨我逼迫我为你服务的准备不成?”
    这回连锥刺都忍不住微微一笑:“我沒有那么残忍。以前你见到的那个凶残恐怖的我,也不过就是出來吓唬吓唬人的,但凡是活武器,都是生灵的意识在支撑着武器本身,所以活武器才会与众不同。因为我们都是人,比通人性的灵兽还要通人性。”
    “那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我要先了解你,何况,说实话,我以前从沒打算过靠谁來帮我,因为我觉得禁裂区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就算是之前你为聂尊做了那么多,我都沒有完全相信你的真心。直到你刚才急于辩解你对他的爱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眼底的那种深深的悲伤,爱才会悲伤,爱才会难过。那样真挚的情感是伪装不出來的。于是我相信,你是真的爱他,而一个真的会不惜一切去爱另一个人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值得信任的人不是我,是聂尊。我对他的爱,是基于他从前对我的爱罢了。”

章节目录

禁裂区13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欲望社只为原作者虞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虞薇并收藏禁裂区13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