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前冒雨上来,姜沐刚才已经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又将头发擦得半干。
    韩时衍的衣服和头发都还是湿的,前额的碎发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他不急不徐的将找出来的同个部件摆好,又转头看一眼安装图。
    一般人淋成这副样子,早该狼狈不堪了。
    可韩时衍不仅不狼狈,专注的样子反而有些赏心悦目。
    他太过专注,一直没有发现姜沐已经出来了。
    姜沐攥紧手里的毛巾,片刻之后,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韩时衍闻声抬头,动了动唇,正欲开口,却又突然噤了声。
    姜沐没有说话,就那样盯着他。
    韩时衍那样聪明,一定明白她到底在问什么。
    她不是问韩时衍此刻在做什么,而是在问,两人再见面之后,他一系列的行为,到底是在做什么。
    第一次见的时候,就主动送她回家。
    这一次又“恰巧”路过送她回家。
    回来的路上她要买东西,他还替她付钱。
    如果是高考之前的韩时衍,他做什么姜沐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他们早就不如那时候亲密了。
    送女生回家这件事情,是十分微妙的。
    在男女之间,这件事情是代表着释放善意与好感。
    韩时衍高中的时候,在姜沐面前脾气极好,对她十分有耐心,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软弱的人。
    相反,他十分清醒,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化分得泾渭分明。
    越是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人,越是冷漠疏离。
    姜沐租住的是老小区,隔音一般。
    房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外面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和淅沥沥的雨声都不时的传进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韩时衍缓缓站起身来,浅褐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姜沐:“姜沐,我……”
    姜沐被他这样看着,莫名有些慌张。
    她打断韩时衍的话:“你擦擦头发了赶紧回去吧。”
    姜沐说着,走过来将毛巾塞到了韩时衍的怀里,蹲下去继续韩时衍之前做的事。
    这把椅子已经放了两个月了,那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在家的时候很少,就一直没有装好。
    她能感觉到韩时衍一直在盯着她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往旁边挪了挪,开始擦头发。
    姜沐根本没有心思安装椅子,只是蹲在那里,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
    没过多久,她就听见韩时衍说:“姜沐,我走了。”
    姜沐头也不抬:“再见。”
    她用余光瞥着韩时衍的动静,直到他开始往外走,姜沐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姜沐整个人都顿住,却只听见韩时衍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姜沐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到了沙发上。
    沙发靠着窗,她仰靠在沙发上,还能看见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窗上。
    思绪有些不受控制。
    韩时衍的车还停在小区门口,他这一路走过去,又会淋湿吧……
    姜沐犹豫了片刻,突然起身,拿了把雨伞就冲了出去。
    姜沐撑着雨伞一直到了小区门口,都没有看见韩时衍。
    她在雨中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原路返回。
    之前韩时衍给她买的东西还放在门口。
    钱虽然是韩时衍付的,但姜沐将每件东西的小票都放进了袋子里。
    她蹲在门口,清算了所有小票,在微信上将钱转给了韩时衍。
    她盯着韩时衍的头像看了一阵,点了进去,最后点击了“删除”。
    由于蹲得太久,起身的时候,她有短暂的晕眩感。
    姜沐扶着墙,闭着眼睛缓过这一阵晕眩却觉得胸口也有些闷。
    闷得发疼。
    姜沐扶着墙站了好久,才转身回卧室。
    *
    这个晚上,姜沐做了个很长的梦。
    零零碎碎地,醒来的时候也想不起梦到了些什么。
    她想起和学姐约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便起床匆匆洗漱出门。
    学姐见到她,有些关心的问道:“小沐,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姜沐摇头:“没有,昨晚有点没睡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姜沐都忙着墙绘的事。
    忙完之后又回了趟学校找导师。
    导师一直很喜欢姜沐,她实习的时候,就一直要给她介绍项目,但姜沐还是想试试凭自已的能力找工作,就婉拒了。
    导师见到姜沐很高兴,问了一些她的近况,不等姜沐开口,就直接说:“最近刚好有几个项目找我,让我给他们推荐几个优秀的学生过去,我回头和那边的制作人说一下……”
    导师说完又佯装生气的说:“你这次可不能拒绝了,这可是个好机会!那可是个上亿的大项目,做成了不止身价水涨船高,还能学到很多东西!”
    姜沐怎么可能拒绝,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
    说了好些感谢的话之后,又说要请导师吃饭,导师说自已还有很多事要忙,就没有去。
    *
    z大算是国内动画专业的顶尖院校,姜沐的专业课成绩又特别优秀,项目组那边很快就有人联系了姜沐,上来就问她什么时候能进组。
    姜沐问:“不用面试吗?”
    负责人笑了笑:“导演说不用,直接过来就行。”
    姜沐有点受宠若惊。
    这个项目是部动画电影,已经筹备了大半年,但由于制片人要求严格,所以进度很慢。
    她去的时候导演十分热情的接待了她。
    导演叫贺佑川,三十多岁,十分和气,和她聊了聊电影,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姜沐特别有干劲儿,高高兴兴的进了组。
    进了组才发现,项目才停留在主角设计的阶段,而且导演精益求精,已经有两个画师熬不住辞职了。
    姜沐有种自已进了狼窝的感觉。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她进组第一天就开始加班,第一稿就被推翻……
    这期间上一个公司出国进修的老板给她打了电话:“听说你辞职了?”
    “是啊。”彼时正值姜沐第一搞被推,整个人都有些沮丧。
    老板笑了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吗?”
    “嗯。”姜沐顿了顿,明白了什么。
    老板大概也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他打电话的目的,就没有再拐弯抹角,说:“公司那边托我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回公司,工资翻倍。”
    “哦?”姜沐有些惊讶,工资翻倍,对她这个刚毕业一年的职场新人来说已经是个很不错的数目了。
    她甚至都有些心动。
    老板继续说:“而且,总部又重新调了个人过去管理。”
    也就是说之前对姜沐毛手毛脚的那个人已经被换掉了。
    姜沐仰头看着头顶的灯:“我考虑一下。”
    上一个公司的业绩很好,所以要经常加班,很缺人手。
    姜沐想过他们可能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但没想到他们会托以前的老板来说情。
    说不心动是假的。
    上个公司虽然也要改稿推翻什么的,但不会改到画师都辞职。
    姜沐的第一稿被完全推翻之后,她甚至有点怀疑人生,觉得是个辣鸡。
    *
    周末,姜沐和杜昭昭出去吃饭的时候,和杜昭昭说起前公司找她回去上班的事。
    杜昭昭从小就目标明确,在职业规划这种事情上,比姜沐要更有想法一些。
    杜昭昭想了想,问她:“你现在做的这个项目,觉得开心吗?”
    一说起现在这个项目,姜沐头都大了:“开心个屁,我觉得自已是个辣鸡。”
    “哈哈哈……”杜昭昭先是不客气的嘲笑了一番,然后又说:“自我怀疑即是突破!加油!”
    意思就是让姜沐好好干现在的工作。
    姜沐对前公司提出的条件心动,但也仅仅止步于对工资翻倍的心动而已。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了感情问题,姜沐沉吟片刻,说:“我把韩时衍的微信删了。”
    “啊?”杜昭昭有些懵,这么多年过去都没删,现在反而删了。
    姜沐朝她笑:“有空给我介绍男朋友。”
    杜昭昭:“???”
    姜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真有点后悔了,大学该好好谈场恋爱的,毕业工作了忙得都没时间去认识新的男孩子,明年就二十五岁了呀,时间过得真快。”
    杜昭昭:“井星淳?”
    姜沐摇头:“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要喜欢早喜欢上了。”
    杜昭昭摇晃着水杯,欲言又止。
    姜沐没事人似的,低头继续吃饭。
    时间的确过得真快。
    这已经是她认识韩时衍的第七年了。
    生物学上讲,人体细胞从被复制出来,到衰老死亡,存活七年左右。
    人体细胞大约七年就要全部更新一次。
    所以就有人说,七年是一个轮回。
    她认识韩时衍已经七年了。
    喜不喜欢,爱与不爱,这种事她已经懒得去想。
    青春往事,就让它留在青春里吧。
    被往事牵绊的人,无法走得更远。
    少女时代稍有不顺遂之事,就会用“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种话来安慰自已。
    只是在成年之后才有了切身体会。
    仔细深究起来,姜沐十七岁之前喜欢玩乐,高三时幡然醒悟,复读一年上了z大,除了在韩时衍身上栽了个跟头,这一路上也算是顺风顺水。
    早已比大多数人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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