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因海啸和山洪冲出来的环河北大河已经窄了许多,为防御妖军进犯河北,靖王下令在沽淐港新修海堤时预留了水闸,当新河枯水时,便开闸引潮水灌入,以升高水位。
    在常余定位炸山的柳埠,围堰时在新河上铺设了一条浮桥,南北各有五百军丁把守,一旦妖军来袭,北岸立刻拆桥回撤,南岸收拢浮筒,等无事时,浮筒再铺回去,沟通南北。
    秦无伤便是从这条浮桥跑向鹿猩山的,今天,他又要从这条浮桥回返寂磬城。
    靖王亲率文武迎在柳埠山阴,埠顶传令兵摇动红旗,窦冠奎对靖王道:“看到秦将军了!”
    靖王直了直腰杆,整理衣冠毕,传令:“随孤到南桥头迎接。”
    未久,北桥头现出一行人,当先两个下马疾行,右边一个自是军师夏无名,左边一个人高马大却又精瘦微佝,应是秦无伤无疑。
    靖王踏步走上浮桥,也不知是病体未痊还是桥面摇晃,前几步走得步履虚浮,险些歪倒一边,得亏后边窦冠奎搀扶着才没倒。
    很快找到平衡,靖王迈步向桥北走去,同时那边秦无伤见靖王亲自上桥来接,受宠若惊,急忙跑了起来。
    还差五步,秦无伤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高举起。“怎敢蒙主公如此礼遇,秦无伤愧煞也!”
    靖王急走两步扶起秦无伤:“秦将军哪里话来,是孤一时之误未能展读来函,致使英雄心寒,若非夏军师昼夜疾行将将军追了回来,孤怕是悔也要悔死了!”
    秦无伤叹了口气:“秦某乃丧家之犬,未敢求什么虚华,但求在主公处谋一马前卒,冲锋陷阵以报答知遇之恩。”
    靖王拉住他手,遥指西南。“秦将军请放心,你的家仇就是孤的家仇,待大军戟指蠲州,定叫将军手刃仇人。”
    秦无伤再拜,靖王扶起,同他携手走到南岸。
    靖王麾下大小文武来了百十多号,也不能一一介绍,仅将重要的十几位介绍到,随后请秦无伤上马,靖王与他并辔而行,一路上天南地北地畅聊起来。
    常余在人堆中抻着脖子抽秦簪,见她混在一小拨人中过桥,连忙挤了出去。
    秦簪正和小茹琬儿吹牛,说脚下这新河原先多么多么凶猛,在情郎的治理下变得如何如何温顺,再一抬头,正瞅着朝思暮想的人向自己奔来。
    常余攥住秦簪手,上下打量。“这才几天怎么就晒黑了,路上是不是很辛苦啊,我就说你别走嘛,我会想办法的,这一趟折腾的,回去我给你捏脚可好。”
    秦簪喜滋滋答应下来,回身向小茹琬儿介绍。“这就是常余,是不是挺傻的?”
    小茹琬儿大大方方回礼:“簪姐姐说的哪里话来,常大哥面貌忠实憨厚,最是可以托付之人,这不叫傻,叫大智若愚。”
    秦簪心里乐得不得了,转回来为常余介绍。“你在钟玄时听没听说过‘红蓝班’‘红婆婆’‘蓝先生’?”
    常余点了点头:“那当然听说过,可惜没有见过。”
    “现在圆了你的梦想,你眼前的这位就是‘红婆婆’!”
    常余眨巴眨巴眼睛:“你说她是‘红婆婆’?‘红婆婆’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她这么年轻……”
    小茹琬儿一翻兜帽,一张老脸登时罩在了头上,她接着驼背哈腰颤巍巍走了两步,连声音都变了。“这后生,刚才是你夸老身年轻?”
    常余先是一呆,转而使劲鼓起掌来。“你真是‘红婆婆’呀,常余这厢有礼啦!”
    小茹琬儿恢复原貌,道:“你可别叫我‘红婆婆’,叫我茹琬儿就行。”
    “茹琬儿?”常余第二次吃惊。
    秦簪点点头:“说来话长,等晚上回去再和你细讲。”
    常余再向后边人望去,先看到秦佩璿,忙打招呼。
    秦佩璿大声喊道:“姐夫好!”羞得秦簪急去搔她痒,吓得佩璿“张皇”逃走。
    再后边,有一人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却叫两名壮士抬在一顶竹轿上,常余问道:“这个不会是班主吧?也这么年轻!”
    小茹琬儿笑道:“他才不是班主嘞,不过他可比班主名气大多了。”
    “哦,是什么人还得用轿子抬着?”语气中些微带了点鄙夷。
    小茹琬儿冲着轿上人喊道:“你这后生,年纪轻轻的怎么不自己走路啊?”
    轿上人冲着小茹琬儿爽朗一笑:“这不腿还没好利索么!”
    原来是有伤在身,常余微感惭愧。
    秦簪凑近告诉他:“这人就是江南大才子——邵尽秋!”
    不听则已,常余嘴巴张开老大:“他就是邵尽秋?”
    秦簪点点头。
    常余嘴上说的是“厉害厉害”,心里想着的却是“千万不能叫竹声知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能叫他知道竹声在这儿”。
    靖王在王府备下洗尘酒款待秦无伤,常余身为大天师应邀参加,他被安排在下首席上,秦簪却在第二桌,和邵尽秋、红蓝班一起。
    靖王首先领三杯酒,第一杯欢迎秦无伤,第二杯感谢夏无名,第三杯庆祝靖舜结盟,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到了第四杯却是自罚。
    “孤前阵子身体不爽,以致神思昏聩,一个小小的疏忽险些错过了秦将军,更有许多地方得罪了诸位,孤在此一并道歉,能原谅孤的,都在这一杯酒里了,原谅不了的,欢迎私下来打小报告。”
    众文武哪里有不满饮此杯的,即便有些不满的地方,也不能在这场合露出来。
    第五杯酒,靖王道:“七月十八乃是黄道吉日,孤欲率众文臣武将登紫金台醮天,一来祈求上天速止妖患,二来有项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众人问是何事,靖王仰脖干了酒:“是何事情孤先卖个关子,等大后天登台便知!”
    官面上的酒无非是客客气气和和气气,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常余眼睛不住往秦簪那里瞟,秦簪的眼神也不住向常余这里看,隔着太远说不上话,但不妨碍小情侣挤眼努嘴做鬼脸。
    好不容易挨到酒席结束,已是未正时分,靖王专门安排了车马和仆役送秦无伤回府,另送红蓝班和邵尽秋妥善安顿,常余在门外略等了一会,秦家人便出来了,末尾车里,秦簪向他招了招手,常余赶忙钻到车里。
    这辆车只有秦簪一个人,显然是特意安排的,小情侣两个在车里好好亲热了一阵,再就是秦簪讲述这一路入谷出谷的经历。
    车行不远到了新收拾出来的秦府,常余下车见过秦无伤,秦无伤喝得醉醺醺的,拍了拍常余肩头。“去吧,陪簪儿说说话。”然后胡乱分配了住房,一头倒进自己那屋睡觉去了。
    新房一应用具俱全,秦簪拉着常余并肩坐在床沿。“有件要紧事我要和你说。”
    “什么事?”
    “茹琬儿你今天见到了的。”
    “对呀,她不会和伯母重名重字吧?”
    “何止是重名重字,这名字就是我娘送给她的。”秦簪便将小茹琬儿的身世和喻仁讲述的钟玄教坊的事情和常余讲述一遍。
    常余张个大嘴巴:“你确定那个把小茹琬儿交给班主的就是伯母?”
    “女人家的闺名怎么会随意示人,既塞在了幼童怀中,那一定是刻意为之,也许娘当初的目的并不是为幼童起名,而是在留给爹寻找她的线索。”
    “哪不对呀,要说是留线索,不应该直接在纸条上写营救的具体地址么?写名字怎么查?”
    “也许娘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吧!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叫你陪我回趟钟玄。”
    “回钟玄?”
    “对呀,回去到教坊那边和悼王府去查一查线索,我娘很有可能还在世,我得赶紧把她救出水火,好叫我一家团聚。”
    “等等,我有几个疑问!”
    “还疑问什么?”
    常余伸出食指:“第一,你说你娘送出小茹琬儿时,她才周岁多,而你比小茹琬儿大半岁,也就是说,你娘送小茹琬儿的时候,你已经一周半了,你和我说过,你是八个月左右被送到遴甄坊的,那你娘若真收养了小茹琬儿,也就一年左右时间。”
    秦簪皱眉:“你手指头拨楞来拨楞去地到底想说什么?”
    常余道:“你娘为何不把亲生女儿留下,反去抱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秦簪一时语塞,真真不知道母亲为何这般措置。
    常余竖起食指和中指:“第二,为何在你襁褓中的是一根刻了秦字的桃木簪子,可小茹琬儿的襁褓中却是一方锦盒和伯母的名字,按理说两个孩子都是伯母送的,为何前后的情况大不一样?”
    常余竖起三根手指:“还有,教坊离遴甄坊左右不过三里地,那里也不是什么监牢囚狱,人是可以自由来往的,周老板可曾告诉过你,在你送到遴甄坊初期是否有人来探望过?”
    三个问题问得秦簪泪流满面,一个劲地摇头。“大姐没告诉过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陪我回去好不好,我想找我娘,我从小都没见过她!”
    常余心尖一软,将情侣搂进怀中,轻轻抚摸她秀发。“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急于一时,等我办完寂磬这边事,立刻随你南下。”
    秦簪将常余一推,委屈道:“还有什么事比帮我找娘还要紧,你不会是真的想在这儿当官吧?”
    常余挠挠头:“毕竟有职责在身!”这个职责一小半的紫金台,一大半却是王因然种在他脑中向靖王寻仇这档子事。
    秦簪忽而冷了面孔:“好,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回去,这毕竟不是你常大天师的事情,你好好做你的天官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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