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白翻着伊桑一张张硬照,浏览过他这些年的成长历程与辉煌的履历, 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骄傲。
    那是他的弟弟。
    沈浮白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手机铃声响了两秒, 很快就被人接起。伊桑惊喜的声音传来:“brother!”
    沈浮白应了一声:“long timesee, ethan.”
    伊桑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少年轻轻地问:“哥哥, 那个向你求婚的男人对你好吗?”
    沈浮白扬唇:“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
    伊桑追问:“比家人还要好吗?”他突然顿了顿, 低声说了句抱歉。
    家人这个词, 对伊桑来说很好。对沈浮白来说却并没有那么好。
    他们有太久没有说过话了, 昨晚的一通电话很是仓促。如今兄弟俩有时间慢慢说, 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
    伊桑问:“哥哥, 你六年前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我们都联系不上你, 很着急。”
    沈浮白回答:“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在中国当了大明星,明星是很忙的,联系方式也都会换掉,为了保护隐私。”
    “可你这六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如果不是谢利尔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中国人, 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你。”伊桑恳切地问,“你一定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你能告诉我吗?我……”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伊桑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谈话。
    然后伊桑说:“哥哥,妈妈想要和你说话。”
    沈浮白怔了怔。
    几秒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像在屏住呼吸:“maderira.”
    沈浮白心被撞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
    女人又唤了声:“maderira.”带着哭腔。
    沈浮白低低说了声:“um, i'm here.”
    女人直接哭出了声:“i mismiss you very much.”
    她很想念这个孩子。
    沈浮白轻轻笑了一下:“可是,当初不是您选择送走我的吗?”
    怎么可能一点怨怼都没有。
    从小到大遭受的忽略与冤枉,被放弃的委屈, 被轻视的不甘,又岂是女人后来幡然醒悟后那自以为是的弥补可以化解的。
    骄傲的母亲意识到自己错了,可从来不肯道歉,只是在行动上对他好了些,在他刚来到中国的时候经常给他打电话。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放弃了他。
    在那一通通远洋电话里,母亲不只一次问初到异国的男孩。
    “对中国的环境适应吗?”
    “适应。”因为在哪里都一样。
    “会想家人吗?”
    “不会。”顶多偶尔挂念一下弟弟。
    “下回聊。”
    “好的。”好烦。
    ……
    他从未原谅,因为她从未道歉。
    他不过是失望透顶,不在乎了。
    然而内心终归还是在意的,否则他不会在时隔六年,听到母亲声音的瞬间,手还会发抖。
    他始终记得,那个带他闯进校长办公室,给他找场子,警告同学不许欺负他的母亲。
    “我……”女人在那边踌躇,“我听伊桑说,你有了男朋友……他好吗?家里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沈浮白静静问:“您是要干涉我的生活吗?”
    女人焦急道:“我是你母亲,我只是关心你……”
    “可您从未管过我。无论是我的3岁还是13岁。”沈浮白轻叹,“现在我23岁了,不需要大人管了。”
    女人喃喃:“你果然恨我……”她声听起来很苍老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漂亮的女歌唱家,她如今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优秀的小儿子,可是还不完整。
    十一岁就离家的大儿子,是这个家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沈浮白说:“我不恨您。never.”
    女人:“可你六年都没有跟我们打过电话。我觉得你的never的真正意思是forever。”
    “……”沈浮白无奈,“这事与你们无关。是我自己需要处理一些事。”
    “什么事需要让你失联那么多年?maderira,如果你需要帮助,你可以告诉我们……”
    “已经处理好了。”沈浮白没有提。
    女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她讷讷开口:“听伊桑说,你得到了《净土》里的一个角色……也就是你十二月要再来一次美国,对吗?”
    沈浮白说:“嗯。”
    女人声音带着期盼:“我能见见你吗?”她生怕被拒绝似的,一口气说了好多,“我不会以母亲的身份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如果你觉得你找到了真爱,那么我祝福你们,我不在乎他的性别与家世,我只希望他对你好。我……我知道我对你亏欠太多了,我只是想见见你……”
    “my son,i really mis,”女人最后哭着说了句,“sorry.”
    对不起,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沈浮白眸光颤了颤。
    “ok.”他轻声,“bye,mom.”
    然后挂断电话。
    他喊了妈妈。
    自他长到一定岁数后,再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喊过一声妈妈了。这声是久违的。
    他原谅了。
    自始至终他等的不过是一句道歉。孩子其实很容易就原谅父母的。这么多年,他难以释怀的心结,似乎就在这一声“sorry”中烟消云散。
    那些隔阂与芥蒂,只需要一句道歉而已。他不贪的。
    ……
    遥远的美国,黑发女人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激动得抱住身旁的小儿子:“maderira答应见我了!他还叫了我妈妈!老天,我六年没有听他喊过妈妈了……”
    棕发碧眼的美少年喜上眉梢:“我们可以见到哥哥了。”
    姜珩回来时,就见青年坐在床上,望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浮白,看什么呢?”姜珩笑问。
    “嗯?”沈浮白抬起头,眼里有泪光。
    他刚刚打电话时很冷静,一挂断就立刻忍不住汹涌的情绪。
    姜珩笑容敛下来,他喜欢浮白情动时的眼角泛红,却不喜欢浮白伤心时的眼眶通红。
    浮白应该笑,应该永远开心才好。
    “怎么了?”姜珩微微急切地坐下来,“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他有些懊恼,昨晚浮白是第一次,他今天上午又那么不知节制……
    沈浮白摇摇头,扑到姜珩怀里:“珩珩,我得到妈妈的祝福了!”
    他擦了把眼泪,喜悦道:“我们也是有家人祝福的啦!”
    姜珩一愣,随即弯了弯唇:“嗯。”
    浮白选择和家人决裂,他必然站在浮白这边。浮白能和家人和解,他也必然为之喜悦。
    无论怎样,他都尊重沈浮白的决定。
    姜珩买来了午餐,沈浮白本打算下床吃东西,动弹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
    ……感觉东西要流出来了。
    沈浮白不下床了,赖在床上打死不下来。
    他不能那么丢脸!
    沈浮白如此抗拒下床,姜珩开始还不解,后来也回过味来,轻咳了一声:“去浴室清理一下。”
    沈浮白裹紧小被子:“你走开,别看我。”
    姜珩好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早上是谁缠着我不放?”
    沈浮白一开始害羞的厉害,后来得趣了,简直浪的飞起。勾着姜珩撒娇,像能把人榨干的狐狸精。
    沈浮白从被子里悄悄探出头,一秒又蒙上:“我不管,你转过去。”
    “怕了你了。”姜珩嘴上说着,倒也真转了过去。
    沈浮白这才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他还当往常一样,大步跨下床,结果腿一酸软,一腿还搭在床上,另一条腿整个滑下去了。
    ……幸好他专业练舞的,230°一字马劈了下去,不然最轻也得来个韧带拉伤。
    姜珩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惊了:“你们练舞的也太敬业了,什么时候都不忘练习基本功……”连个下床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沈浮白咬牙:“扶朕起来!”
    姜珩走过去直接把他抱起来:“还是我帮你吧。真怕你在浴室里摔倒。”
    沈浮白:“刚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得差点进医院?”姜珩瞥他,“得亏你柔韧度好,怎么折都没事……”他说到这顿了下,仿佛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看来能解锁很多姿势呢。”姜珩若有所思。
    沈浮白:“你这家伙到底是谁!把我纯白无暇的姜珩珩还给我!”
    他粉的绝不是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奇怪生物!
    偶像光环逐步破灭中。
    爱的人渐渐真实起来。
    真实得……依然是他爱的模样。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饭菜都凉了。姜珩把午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这糖果屋虽然造的跟童话里的似的,屋里的陈设倒是还没脱离现实,家用电器都一应俱全。
    姜珩热午餐时,沈浮白盘腿坐沙发上刷微博。昨晚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还没有收拾好,沈浮白坐在一堆盒子中间,仿佛自己就是从礼物中跳出来的一样。
    微博不用想就知道大号被爆了。铺天盖地的生日祝福,沈浮白直接发了条“感谢大家”,统一回复。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订婚戒指,有点遗憾地想,可惜了,不能发上去。
    微信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沈浮白点开一看,居然是谢迟安发来的。
    谢迟安:生日快乐!!!
    自从上回芜山一别,沈浮白和这位高中生没再联系,要的联系方式形同虚设,没想到对方还有主动的一天,居然还带三个感叹号。
    真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
    沈浮白开玩笑地回了句:你这消息可有点迟啊。
    其他人都是零点准时发来的消息,只有谢迟安是白天发的。不过想想也是,高中生嘛,身体要紧,不能熬夜。
    谢迟安: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偷到手机的呢,浮白哥哥!!!
    沈浮白打了个寒颤。
    难以想象那个清冷淡漠的少年会打出这行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网络现实判若两人?
    下一秒,对方又发来几句。
    谢迟安:抱歉,刚才是我妹妹。
    谢迟安:她偷了我手机。
    谢迟安:她是你脑残粉。
    沈浮白:“……”
    谢迟安:也祝你生日快乐。
    沈浮白勾唇。
    就说这孩子还是外冷内热嘛。
    午餐不算太丰盛,但是很美味。姜珩让沈浮白吃一点垫垫肚子,晚上还要正式给他过生日。蛋糕必须有,要超大的,彻底满足两个甜食控。
    沈浮白感叹道:“昨晚那生日就过得够难忘了,可惜了,没记录下来……”
    “有啊。”姜珩翻出一个相机,“我都拍下来了。我想把我们之间所有有意义的事拍成vlog,等以后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每年都拿出来放一遍。现在要看吗?”
    “要!”沈浮白惊喜道。那场景他再回味多少次都不嫌多。
    姜珩把胶卷放进去,沈浮白紧紧盯着电视。
    电视里很快重现昨晚的场景。
    “浮白,你出生了,小小的一只,很可爱,我送给你这只奶嘴,你要好好咬着,不许吐泡泡。浮白,1岁生日快乐。”
    “哈哈哈哈哈珩珩你干嘛……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奶嘴啊。而且我是23岁生日啊你清醒一点。”
    “中国长命锁寓意长命百岁,平平安安,你在美国长大,估计没有人送你这个。那么我送你,浮白,2岁生日快乐。”
    “这是一只拨浪鼓,孩子们都喜欢这玩意儿。浮白,你要玩的开心,3岁生日快乐。”
    ……
    电视里的沈浮白咧开嘴笑成傻逼,然后又捂住脸哭成一个傻逼。
    电视外,沈浮白坐沙发上看笑了:“我真特么傻逼。”
    然而不可否认,再看一次,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感动。
    有人这样为他上心。
    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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