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酆都山中动静隐隐传来,三山之中的最后一峰,皆有所感,生灵皆恐。
    一只鹿儿穿过莲花山中密林,欲寻安全之地,躲避令其惊恐不安之感,可当奔腾跳跃,出得林间,鹿眸倒映的却非参天之树,反倒是一片荒凉之坡,荒凉到若是平地,只道是进入了荒漠一般。
    驻足昂首,鹿儿抬眸仰望,此地给予的不安之感比起酆都山中传来的不安更为浓烈,以至于鹿儿仰望一刻,便欲回首钻回来时林中。
    可此时回头,已然晚了,立足四蹄,似被足下荒凉之地牢牢困住,起初鹿儿只是不解扭动身子,还以为蹄子陷入了乱石之中,但随着无法拔出蹄来,愈发急切,渐呈挣扎之象,不消片刻,只听蹄上骨断之声传来...
    四足之骨断折,鹿儿身躯自也无法支撑,终是侧身倒下,发出无力鸣啼,可也只是短暂一声,再也无法发出声来,只能无助张口,无声哀鸣,鹿儿兽瞳,倒映荒凉之地,显出三道身影,由莲花山中缓缓行来,还不待近前,早已没无力再望。
    鹿儿无法望见自身,但缓来的三道身影却瞧得真切,其中一人看着转瞬间血肉融化,只显白骨的鹿儿,不由惊恐,向着身旁红袍开口。
    「厚师兄,这...咱们会不会...」
    不待说完,身旁红袍已接过话来,从容笑道:「放心,你们跟在我慕容厚身旁,又怎会令你们受这无间狱阵所伤。」
    听得此言,身旁两人这才想起从风凌当来时服下的丹药,眸中不安顿消,向着慕容厚连连拱手:「我等二人誓死追随师兄。」
    「不必如此,先办差事,师父之命,耽搁不得!」两位师弟举动,早令慕容厚心中满足不已,但面上却故作高冷,冷肃言道。
    身旁两红袍弟子见状,连忙唯诺应下,可自得慕容厚之令,一路下山行来,却还不知自己二人来此到底有何差事,两人互视一眼,想要开口发问,却又担心惹恼了师兄,只得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人神情落入慕容厚眼中,暗忖既已至此,不用再隐瞒了,当即开口:「师父有命,令我等三人,来这无间狱中将放一人出...」
    「那...那人,难道是他?」两红袍中一人不解,但另一人似知晓慕容厚口中‘那人"是谁,显出惊恐之色。
    「哦?你竟知晓?」听得身旁师弟,竟知晓无间狱中那人的存在,慕容厚显出些许兴致,悠然发问。
    先前不解的师弟见同行师兄面上惊恐,心中更是忐忑,想要开口,却见师兄忽地跪下,冲着慕容厚连连叩首。
    「厚师兄...我平日里对你恭敬有加,这...如是入无间狱...还请师兄饶我一命...」
    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师弟,只得呆立原地,瞧着师兄哀求,怔怔出神。
    慕容厚见状,眼中狠厉一闪而逝,唇角挂满笑意,行至仍在不住叩首的师弟身旁,伸手将他扶起,温和笑道:「莫要行此等大礼,快快起来。」
    「师兄若不饶我性命,怎敢起身。」许是害怕至极,待得慕容厚双手托至臂膀之时,此人早已抖若筛糠。
    为安其心,慕容厚面上笑容更盛:「若我想要取下你们二人性命,又何必将这一切告诉你们,又何必让你们服下无间狱阵的解药...先起来说话,师父之命,我等耽搁不得!」
    此言一出,令跪地求饶的师兄立时反应过来,心中暗忖:「对啊,若是如此,厚师兄又何必多此一举...」
    适才实是被‘无间狱"三字吓傻了,这才失了主意,已得承诺,忙千恩万谢起身。
    见得此人身旁师弟,似还未曾回过神来,慕容厚向此人略施眼色,此人顿时会意,强止
    住颤抖双腿,行至身旁,唤回此人心神。
    慕容厚不愿耽搁,环顾一圈这荒凉之地,盘算着此地距离,而后踱步,心中默算着步距,直行至荒凉之地居中之威,俯身出手,在堆满黄沙地面轻轻一拂,山体之下,显出一方凹口。
    微眯双目,伸手入怀,摸索出一方锈迹斑斑的铜饼,置于凹口之中,正是严丝合缝,慕容厚咬牙一拧,只听得山体之下,发出缓而沉闷声响。
    「轰隆——」
    一路随行而来的两名红袍,惊魂未定,差点又被此等声势惊得魂飞天外,好不容易定下心思,才见荒凉山体之中,显出一扇门来。
    「看来师父...还是想起我这不成器的徒儿了...」一声长叹,由此门中传出,随声而散,遍传莲花山中,本因酆都山中隐传而来的气势所惊的莲花山中万千生灵,随此声一处,顿陷死寂...
    再观立于一旁的红袍二人,师兄面色骤变,此人之声,再熟悉不过,可谷中弟子皆知,此人早已命丧谷外了,为何他会出现在这无间狱中,半晌之后,才颤抖出声:「白...白师兄...」
    听得师兄道出‘白师兄"之名,身旁师弟这才回过神来,震惊开口:「慕...慕容...白...」
    话音才落,不待身旁师兄开口,却听门中传来幽幽之声:「慕容...白,我还道这慕容谷中,早已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人了...」
    幽幽之声,堪比惊雷,震得林中朔朔,百兽震惶,红袍师兄弟二人更是被此声震得踉跄而退...好不容易稳身形,定睛瞧去,方见慕容厚早已单膝而归,恭敬抱拳。
    「师弟慕容厚,见过白师兄,我等此来是...」话才出口,却被癫狂笑声打断。
    「谷中有了强敌...师父他老人家不愿自降身份出手,这才想到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是吗?」癫狂之后,慕容白从容声中,透着些许疲惫缓缓传出。
    此言令慕容厚不知如何开口,抱拳而跪,讪讪不语,远端红袍师兄弟二人,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有样学样,单膝而跪,惶恐不安。
    空气中的凝滞之感,令慕容厚三人不敢开口,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了那位曾经慕容谷中最是惊才绝艳的天才。
    半晌之后,那困于莲花山暗门下的慕容白,方又开口:「看来我所料不错...既是想让我出手,师父应知我所需何物...」
    听得此言,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两人一路随厚师兄从莲花山巅而来,确不知要以何物,来予慕容白。
    正当疑惑之际,却闻远端的厚师兄满口应下:「这是自然,师父既命我来,又怎会不知师兄所需...」
    「看来师父他老人家倒是没忘了徒儿...」慕容白声中满是玩味,一时不知是感恩,还是嘲弄。
    红袍师兄弟二人正当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却见厚师兄已然缓缓起身,面带谨慎开口:「还请白师兄莫要见怪,我等这就入内,替白师兄...解开枷锁...」
    听得并无斥责之声,显然已是默许,慕容厚这才壮着胆子,缓步行向大开之门,同时眼中不住使着眼色,示意红袍二人同往。
    三人缓步而行,终是靠近了山体之中显露的暗门,随着慕容厚身影没入其中,红袍师兄弟二人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前去...
    同样的盘旋之阶,慕容厚不着火折,行得极为顺畅,倒苦了身后随行两人,阶梯无栏,似以铁板深入山体之中,以成阶梯,身旁便是不见尽头的黑暗,不知几深,若是不慎甩落,即便两人轻功不俗,恐也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琇書蛧
    万幸厚师兄行得不快,身后两人方能勉强跟上,不知行了多久,待得二人双足踏在
    坚实地面,终才稍定心神。
    空悬之心才定,忐忑又起,许是适才忧心摔落,不曾察觉,此番才觉足底湿滑,伴随浓烈血腥气味,不住灌入鼻腔,师兄弟二人非是不谙世事之人,立时便知足下是何物,当即想起来时,被困与此洞之外的鹿儿,只短短一瞬,就已被无间狱阵,吸干了血肉,三人入洞之时,那鹿已然成了一副白骨。
    正当惴惴不安之际,却听厚师兄开了口,冲着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恭敬道:「白师兄...你在此地多年,师弟现欲掌灯,还请闭目,莫要被刺伤了双目。」
    依旧未得回应,静地连身后两红袍不禁生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慕容厚却不在意,即便漆黑洞中,不见五指,仍是恭敬而行,至洞中岩壁前,止住身形,抬手摸索片刻,取下火把,以火折点燃,而后火把微倾,待得跃动火苗触碰岩壁一瞬,岩壁顿燃...
    火焰顺着岩壁游走,不消片刻,终将整个洞穴照亮,在黑暗中呆了许久,火光亮时,略觉刺目,师兄弟二人以手遮目,缓解片刻,方才渐渐适应洞中光亮。
    时至此,红袍二人方才瞧清,原是这岩壁之上,早有人以斧凿刻出凹槽,灌入油脂,环绕整个洞穴,故才在火把靠近之时,立时燃起。
    红袍二人正惊叹,在此洞中,凿壁之举,又被浓烈腥味,拉回思绪,低头望去,顿惊当场,二人足下,一片殷红已没过靴底,在火光映衬下,闪烁粼粼之光,顺势望去,这洞底皆满殷红,宛若血海一般,确无愧无间炼狱之名。
    在那血海中央,似有一人,披头散发,头颅无力垂低,双臂张开,以跪姿显现,诡异至极,此人一动不动,令红袍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移动半分。
    「白师兄受苦了...」正当二人踌躇不定时分,身后传来慕容厚满凝‘愧疚"之声。
    二人回首,望见慕容厚举火把,缓行而来,落足之时,靴底踏在殷红之上,如在血海之中生出阵阵涟漪,波向跪地之人。
    似已适应了洞中火光,听得慕容厚开口,跪地之人,缓缓抬首,从容开口:「多年不见,师弟倒是武境大涨,深得师父重用,你能来无间狱,看来风凌当已归你所掌...」
    随声而动,此人开口之时,身上传来「哗啦、哗啦」之声,红袍二人这才注意到,披头散发之人哪里是可以摆出双臂高抬而跪的诡异之姿,分明是被铁索吊起双臂,若困倦欲歇,只得以此等跪姿入睡。.Ь.
    两人眼角抽动,慕容白这等谷中天才,到底是犯下了何等大罪,才会被处以这等残忍刑法,困于此地。
    思忖之际,觉有人轻拍己肩,侧目就见厚师兄眼神示意,忙硬着头皮跟上师兄步伐。
    「慕容厚不才...若是白师兄...这风凌当,岂能由我这等庸人所掌。」慕容厚行着,口中恭敬不减反增。
    「不必妄自菲薄,你能得师父重用,自有过人之处...」慕容白虽被铁索困住,跪姿开口,但身上却毫无阶下囚之颓态,反是从容镇定,宠辱不惊,甚至一副慵懒之状,仿佛困身铁索,却如午后休憩的吊篮一般。
    言至此处,却又话锋一转,稍显犹豫,还是问出:「她...可还好。」
    慕容厚闻言,立时躬身而答:「白师兄放心,青师姐她甚好,深得师父之心...现已是酆都城主。」
    听得慕容青之名,跪于洞地正中的慕容白,终是收敛慵懒之色,污浊面上,显出几分欣慰,可还不曾凝固片刻,却又听闻慕容厚凝重之言。
    「可她现在,却不太好。」
    「哗啦——」千斤铁索缠身,竟无法抑住慕容白,随其身形缓缓站起,洞穴之中,寒意四起,便是岩壁之上,燃起的火焰,皆感
    慕容白身上的滔天之势,向其立身之地,微微躬身。
    此等气势,直令慕容厚三人连退三步,方止身形。
    但只一瞬,齐齐倾向慕容白的跃动火焰又乱,跟在慕容厚身侧两人瞧着慕容白身形颓然跪下,场中寒意立时消散...不解而望,方瞧清那缠住白师兄身躯的铁索当中,正有两条锁之末端,弯曲成爪,牢牢勾在其后背琵琶骨上,咋舌之际,闻听慕容白再无先前慵懒从容之声,蕴怒开口。
    「既是师父之命,不要拖沓了,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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