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从那儿回来的人们都会从此变得与往日不同。
    琉琉好象换了个人似的,她常常是隔好几天才来千百度上一天班,并且对待客人的服务态度非常恶劣,经常限制客人的许多行为,从她的身上明显能看到一种归属感,对于那个在长白山之巅曾威胁她,要和她一起跳下去的那个人的归属感。
    杨坚也碰到了他走上社会以来最大的一次机遇。杨坚工作的那家网吧要出兑,100台机器加上房租及各种手续,合计要20万元。杨坚在游民部落已经干了整整2年了,他熟悉每一台电脑的配置及特性,像这样的电脑再干3年是没有问题的,20万元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价位。也许对于这个一流网管杨坚来说,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自己的一家网吧了,可是20万元啊,对于一个月才挣一千元的杨坚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如果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家网吧,杨坚可以不要尊严回家求他的父母,也可以卖掉他随身携带的屠龙宝刀,可是没有屠龙刀的冷雨青峰就不再属于那个亦真亦幻的江湖了。
    世上有谁能拿出20万元来挽救傲世群雄的冷雨青峰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千百度那个千金难买以身相许的琉琉冷雨青峰之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冷雨青峰的妻子才能够真正挽救冷雨青峰。
    琉琉是一个极有魄力的女孩,她把她在千百度所有的积蓄都拿来给了杨坚,不但是这些还包括她自己,她把自己也从千百度拿了出来,把一切的一切都拿出来双手交给了那个要跟她同归于尽的冷雨青峰。
    杨坚不仅仅在江湖上是一位令人称道的大侠,在现实生活里也同样是一位令人称道的大侠。杨坚以一种不可改变的姿态领着他美丽的妻子来到他父母身边,他毫不掩饰的跟他的父母说了妻子的过去和现在以及将来。也许能生出杨坚这样大侠的父母本身也是大侠吧,杨坚的父母不但接受了他们的儿媳,还抱着这个勇敢的儿媳大哭了一场。
    杨坚同样以一种不可改变的姿态领着他美丽的妻子去拜访了他的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对自己那令人头痛的女儿能领回来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女婿大吃一惊,二老不但立即就认下这个女婿,并且还认他当了儿子。
    杨坚和琉琉的婚礼是在敖东城一家最有档次的饭店举行的。曾经统领江湖现已全身退隐的沧海一生笑重出江湖并向整个江湖发了武林贴,把冷雨青峰和冷雨青峰之妻这神话般的爱情故事传了出去,前来庆贺的除了大批的正义联盟同样还有大批的邪恶联盟,在冷雨青峰和冷雨青峰之妻的大喜日子里,整个江湖为此休战一天,以此来庆贺这同虚拟世界一样美丽的现实世界。
    琉琉结婚时鼻翼上镶着一颗钻,这在中国的新娘中是极其罕见的,她这样的妆扮,更加让人相信这个美丽的爱情来源于一个自由飘渺的世界。张艳的下巴和嘴唇之间也镶着一颗钻,但这回它不象一颗米粒,它也是无比的光彩夺目。张艳今天同样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她是理所当然的伴娘,这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今天,而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从此,在网络世界里有一对人人羡慕的伉俪:男的德才兼备,武功盖世;女的刁蛮专横,顽皮多情。现实世界里也有一对人人羡慕的小伉俪:男的豪爽仗义,技压群雄;女的精明能干,风情万种。
    如果你路过游民部落网吧,探头往里瞅瞅,你经常能看到一个自信的小老板指导玩家如何排除障碍。如果你有幸看到他步入江湖,那么他使的是一把世上独一无二的屠龙宝刀,如果你有幸看到了他,那么你也有幸能看到他娇蛮俊俏的妻子,一个服饰华丽、腰缠万贯的风流女子,也就是现在柜台后面那个吐口水点钞票的小老板娘。
    深秋的早晨也许可以算得上是清爽,但对于千百度的张艳来说一切都变得空空荡荡的了,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迷彩裙,低低的裸露着胸、高高的裸露着腿,张艳体质很好,她本来不怕冷,此时就更加不怕。张艳没有像以前那样昂首挺胸节奏明快的走,张艳走的很慢,高高的高跟鞋和硬硬的脚踝。张艳的脚踝上戴着一串白金的脚链,张艳的这些细节说明她已经越来越不属于那个偏远农村的家。张艳这种边走边想的举止是从琉琉离开千百度以后才有的。
    从长白山回来以后,千百度的琉琉就走出了千百度的玻璃门,把自己的过去变成了千百度的往事。当然,千百度的姑娘们会一茬一茬的把这个故事传说下去。
    从长白山归来的田野也显得心事重重。田野用尽各种办法来挽留自己的青春年华,即使她做了眼角拉皮,即使她天天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这也不能挽留她老去的容颜。当衰老袭击一个女人的时候,女人是不堪一击的,即使她有多么好的心态,这也不能有多大的帮助,更何况田野的心态还不是很好。
    以往的天成几乎听不到这个泼辣豪爽的田野哭泣,但是现在他必须天天看到田野的眼泪,田野的哭泣绝不是一种手段,作为一个青春暮年的女人,田野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并且田野还希望能象典典那样有一个孩子。
    无法解脱的天成最后在他老娘的引导下竟然找到了一位算卦先生。那是一位住在平房区的老先生,敖东城凡是50岁以上的善男信女没有不知道他的,他在这个圈子里被奉为圣明。当天成把自己的处境假托在一个朋友的身上说给老先生听后,这位老先生说了一句类似坟墓里发出来的声音:重孝长人气。
    天成这个没什么文化的东西居然立刻中了别人的圈套,用典型的东北汉子的敬重口吻说:“我冒昧的请教一下,‘重孝长人气’怎么讲!”人家老先生等的就是这个,还怎么讲呢,呆**呵儿天成。
    “重孝,就是重重的孝顺,比普通孝子贤孙还要加倍的孝顺长辈;长,就是增长、增加的意思;人气就是一个人被人们认可、追捧的程度。‘重孝长人气’就是说一个子女如果重重的孝顺长辈,对长辈的教诲严格的一一遵守,那么就会增加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就会受到人们的欢迎,就会得到人们的拥护和爱戴。”
    爱戴你妈逼!天成连饭都吃不饱、老婆都娶不起,田野的青春都毁在他手里了,还谈得上别人的拥护和爱戴,你他妈骗鬼呢?
    天成一拍大腿,顿悟。两眼冒着亢奋的光:“老先生所言极是,我真的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真他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他妈误老事儿了!”天成说完,豪爽的从兜里拿出一张皱皱的50元钞票,往炕上一放,说了声:“多谢高人指点,我走了,后会有期。”
    50元钱还豪爽,人家老先生都不惜抬手捡,人家住平房要的是那个风水宝地,就人家的财富,你一千个天成也赶不上。
    下一回田野再跟天成打电话时,田野说:“呆呵儿,你跟你老娘商量的怎么样了?”天成在电话里变了个人似的说:“什么老娘老娘的,你好好称呼,以后你在我妈面前放尊重点!”田野拿着电话愣了老半天,以为是自己打错了。再听,人家已经挂机了。想了半天又打过去:
    天成,是天成吗?
    是我,怎么的?
    怎么的?刚才是你跟我讲话吗
    废话,怎么的!
    我说天成你今儿是不是犯病了
    什么这儿那儿那儿这儿的,废话少说,把你惯的!
    我**天成,你跟谁说话呢?
    你个逼养娘们,你找死啊?
    我就是找死,你等着
    田野扔下电话冲出千百度就去找天成送死去了。关东女,关东女就是这个样子的。典典也跳了起来,说了句:甜姐,我也去。关东女,典典也是典型的关东女。张艳也要去,被典典拦下了,最后只好说:“典典姐,小心点,不要崴了鞋跟。”
    男人眼里的关东女是三月的桃花九月的秋菊,可惜这样的关东女不是给天成这样的关东汉的。天成也是男人,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男人,但他是一个没有长脑袋的东北男人,他的脑袋长在别人的肩膀上,他自己的肩膀上长着的是一个马桶,不论什么屎啊尿啊统统都可以往里面灌。
    田野和典典冲出千百度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典典就一个人回来了。这是田野和天成共同的意思。田野说:“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这是我俩私人的事情,你在这不好。”天成说:“不好意思了,让你见笑了,请你回避一下,改天再登门答谢。”也听不懂天成抽的哪股子疯,放的哪门子屁。
    晚上田野也回来了,田野没有让天成送她回来,田野是自己回来的。田野回来以后,就不停的冷笑,还自言自语的说:“疯了,他妈的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从这一天起,天成再也没有开出租车来接过田野,田野再也没有回过她和天成住了6年的小家。
    每当典典问田野和天成的事情,田野就说:我俩分手了,单身的感觉真好。典典看田野那种解脱后的轻松感,很是怀疑田野和天成这么多年的爱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田野和一个朝鲜族客人频繁的接触,几乎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终于有一天,田野跟大家宣布:她要和那位客人结婚了。
    那是一位离婚的男人,有一个十岁的儿子,由他妈妈带着。典典曾多次提醒田野要考虑清楚再决定,但是田野对典典的回答总是显得自欺欺人。
    那是2004年的一个金秋,长白山脉像少女穿上了一件五彩缤纷的裙子,无论是那遮掩的彩绸还是那裸露的肌肤都美的无可挑剔。这件五彩的花衣并不是由各种杂树共同组成的,而是由一种叫作柞树的单一树种完成的。她在山里人口中叫作困山柴,在书中叫作橡树,在南方叫作金刚木,她坚硬的木质使她不能够成材,但却是山里人制作劳动工具的唯一材料。
    在一个金秋的早晨,满山的柞树叶,绿的、黄的、粉的、红的,把长白山脉染得象酒醉少女的脸。田野穿着一件粉红的婚纱走完了她的独身生活,她刻意穿了遮胸的婚纱,从前面看不到她胸前的玫瑰花,从后面看不到她背上的罂粟花。结婚的车队是由出租车组成的,领头的婚车上装饰着粉色的花,就连每个车窗上的气球也都是粉色的。据说,二婚的色彩都应该是粉色的。
    典典没有当成伴娘,汉族的婚俗是不能让结婚的女人当伴娘的,田野让一个刚刚来到千百度的外地女孩当了伴娘。那个小姑娘像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学生那样认真而投入。
    伴郎却是一位结过婚的朝鲜族男人,因为朝鲜族的婚俗是只能让结过婚的男人当伴郎。那个伴郎油腔滑调,把他哥们儿的婚姻当儿戏一样的对待。
    别人都开玩笑说下一次就轮到伴郎和伴娘了,那个傻乎乎的伴娘居然还偷偷的看那个伴郎,而那个吊儿郎当的伴郎连一个嫖客的严肃都达不到。
    田野和天成的婚礼在一个中等偏下档次的饭店里举行的,男方的亲戚都来了,女方只来了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冒牌亲戚。婚宴总共摆了5桌,千百度的姐妹们占了2桌。
    田野短暂的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又来千百度上班了。典典问田野结婚以后过得好不好,田野一点也不掩饰的说“不好。”田野的新房是男方租的,家里的摆设也都是房东的。两个人的经济是独立的,都没有给对方交底。
    在田野结婚的那一天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天成拿了一把菜刀,把自己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齐齐的剁了下来。他老娘整天在屋里看着他,以防他自杀或自残。他家的墙壁上到处都是点点血迹,那是天成一时性起撕掉手上的绷带,往墙上摔的。天成理直气壮的让他老娘借钱给他嫖娼,他说他的老婆是他老娘给弄没的,如果不给他钱让他出去嫖他就要去强*奸。
    天成的这些举动丝毫没有感动田野,对待一个无可救药的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去死。也许田野心中的天成早已死掉了,也许田野心中的那个天成从来就没来到过这个世上。
    田野结婚仅仅一个月,她的那个朝鲜族老公就去韩国打工了,临走时他们办了离婚手续,他们没有共同子女也没有共同财产,所以他们的手续办得非常简单。
    田野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的那副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千百度的坐台小姐。田野在千百度就象百花丛中的一枚败叶,根本就没有一个客人来光顾她。
    田野说她想家了,她想回家去看她的父母兄弟,田野的思乡之情是那样的巨大,以至于没有任何人能够挽留她。典典也只能和田野分离,典典和田野即使不是同性相恋也是同命相怜,但是典典也无法留住此时的田野。
    田野要回那个少女时一个人走出来,青春不在时又一个人走回去的故乡。
    北方的冬季从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古历上对这个时节的描述是:鹖鴠不鸣。鹖鴠是传说中的一种雌鸟,每当夜晚来临就会鸣叫求偶,叫声孤独无比,彻夜不休。鹖鴠不是那种处处留春的鸟儿,她一旦求得配偶,便从此不再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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