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皓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两把锄头,一人一把,塞进了两个老家伙手里,让其他人松了手,顺带着散开些,留出一大块地给胡老三和土豆。
    众人只觉莫名其妙,这好不容易拽下来的家什,怎地又还给了他们,不是火上浇油吗?
    两个老头子也有些发愣,这会儿顾云皓说了:“两位大伯,开打吧,都别客气,打得越惨烈越好。要是打折了打死了,那就更好,土根和大栓就能在一块了,到那会儿你们想拦都拦不了。哦,还有,我还得说一句,若是两边都没打死,那谁打赢了,谁家的儿子就娶了另一家的儿子。村民们、里正,还有苏先生都在,都做个见证。您二位,开始吧。”
    顾云皓算是用了心了,这番话一出来,两个糟老头子都没屁放了。照顾兄弟这番说辞,这要是再打下去,还真讨不到什么好处。
    苏放暗暗吐口气,算是放了心了。这会儿赶紧顺着云皓的意,趁热打铁道:“我觉得这法子挺好的,两位大伯,别耽搁了,要打便打,别磨磨蹭蹭。”
    这会儿众人也是会了意,个个催促着说打吧打吧。
    两个糟老头子瞪着对方许久,终是恨恨地叹了口气,扛起锄头转头就走。顾云皓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大伙拦着。
    苏放凑过去对顾云皓耳语:“这事,你是要管到底了?”
    顾云皓点点头:“省得以后麻烦。这法子现在管用,不见得以后管用,若是他俩再来这么一出,当真会被作死。”
    苏放道:“我就替你润润边,你看着办吧。”
    顾云皓朝他笑了一下:“不愧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很是懂我。方才那会儿,我就怕没人附和,弄得不好了,还真要打起来。刚才听你喝着嗓子都有些哑了,嘴巴疼不?今儿个回去给你烧几道好菜。”
    苏放却道:“挨你一拳换得你倾心对待,也算值了。至于那菜,还是清淡点的好。再说了,你是我丈夫,没丈夫给妻子烧菜的道理,你难得来个一次便好了,便老纵着我。”
    顾云皓以指腹抚摸了下苏放的嘴角:“把你那些纲常都抛了吧,老挂在嘴上也没意思,我不喜欢那些玩意儿,我还就想烧菜给你吃了怎么着。”
    苏放心下甚是感动,看来云皓是真对他用了心了,自己忍这么久,终是看见曙光了。
    两人甜甜蜜蜜一阵,倒是把一干村人晾在一边。那厢里正咳了几声,这边竟还没啥反应,最后忍不住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道:“苏先生,顾兄弟,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做,大伙还等着后话呢。”
    顾云皓堪堪反应过来,对苏放道:“你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应是不难办,我来就行。”
    顾云皓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该护着他的,不该再让他在人前挡着。自己既已是他的丈夫,就该担负起这项责任。好在,他认识得还不晚,苏放的宽容,是他最值得珍惜的品质。
    苏放终究拗不过自家男人,兀自回了屋,才半个时辰不到,便瞅见顾云皓回了屋。
    “事情办得如何,那两把老骨头,可是服软了?”
    顾云皓道:“都搞定了,我让他俩立了口头保证书,以后见着对方了,必须摆出笑脸来,绝不能再说辱骂之词。若是被村人瞧见还不老实,全村的人都再不与他俩说话,连带着大栓和土根也得受牵连。”
    苏放好奇道:“受甚牵连,你又想出什么可怕的主意来了?”
    顾云皓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我只说,若是犯了,其他人家都绝不与他俩家结为亲家。”
    苏放不由笑起来:“你这算是‘孤立’了,可真够狠的。”忽地笑容僵住,只说,“以后这法子,你会不会也用在我身上?”
    顾云皓心中一阵波澜汹涌,他伸手摸了摸苏放的脸,只说:“苏放,在这周家村,没有人比你待我更好,我也不知你到底喜欢我甚,但我既然娶了你,决计不会辜负你。”他拍了拍手背将其露在苏放面前,“人说伤痕要比记忆深刻,你咬一口,以后我只要看见那牙印了,便会记起你的好,来吧。”
    苏放惊讶无比:“什么伤痕比记忆深刻,这话是哪个人说的,我怎未听过?你怎信这种话,别胡来。”
    云皓道:“管它是谁说的,但必是正确的,我在你身上留了两处伤痕,你却不给我同样的待遇,这可说不过去。”
    苏放却道:“那不一样,不可混为一谈。”
    “哪里不一样,在我看来,都一样。”说着,将手背往苏放嘴边蹭了蹭。
    苏放撇过头去:“我嘴巴疼,咬不动。”
    顾云皓听着这话,看着苏放嘴角微微肿胀处,心下又是一阵酸楚。他矮下身,拿自己的脸轻轻靠着,只道:“不咬便不咬吧,我也是搭错了神经,你只当我在犯浑便好。”
    苏放默默弯起嘴角,却是一字未说。
    当日,顾云皓当真亲自下厨了。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苏放倚在门边瞅着他,眼睛紧紧盯着云皓每个动作,也不知道歇歇。
    顾云皓也不赶他走,就让他看着,拿着菜刀在砧板上切肉丝,一会儿又到灶膛里看看火烧得旺不旺,火不行了便添几把柴火进去,拿火钳鼓捣几下,再出来继续切肉丝。接着在锅里到了些油,拿锅铲将油铲几下,以使大半个锅底都润.滑一下。
    苏放看着好生有趣,越看越出神,也不待在门边了,就走进来站在云皓身边看。
    顾云皓道:“你不是不会吗,现在可以多看看,以你的资质,看过几回,一定能摸出门道的。想当初我也不会,在炊事班……”
    “嗯?”
    顾云皓立刻改口:“我也是看着别人烧菜,看个几月,自己摸索出来的。你若是还不会,我便手把手教你。”
    苏放道:“只要你肯教,我一定学。”
    顾云皓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蛋,碰上去了才发现把自己满手的油脂都粘上去了,赶紧拉起袖口替他擦拭。苏放在云皓衣袖上磨蹭了几下,笑嘻嘻道:“我拿水去洗,你专心炒你的菜。”
    顾云皓看着苏放去水缸里舀水,弯下腰洗脸,遮住臀部的衣衫轻轻晃着,也不知怎的,他竟看得出了神,手拿着锅铲机械般地动着。等苏放直身站起,他又赶紧离开视线,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刷刷刷地炒菜。
    “还是上次的土豆片炒肉丝?”苏放问。
    “嗯。”顾云皓瞅着炒得差不多了,便拿了盘子将它铲出来,放在灶台上,对苏放道,“你去橱子里拿双筷子,过来尝尝味道如何。”
    苏放挺高兴,早等不及要尝一口了,去橱里拿了双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口往嘴里塞,嚼了几下,没作声。
    “怎样,还行吗?”顾云皓瞅着苏放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出他的心思。
    苏放似乎有些不确定,再夹了一片吃了下去,这才缓缓说道:“挺好的,就是味道有点淡。”
    “怎么个淡法?”
    “我夹一片你尝尝。”
    土豆片落进嘴里,顾云皓仔细嚼了几下,立时惊讶了,自己这菜哪是有点淡啊,分明是没放盐。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情形,顾云皓明白过来,原方才自己是只顾看苏放那小翘臀了,于是很没出息地连盐都忘了放。
    幸好苏放不知道,不然丢脸丢大发了。
    “我重新炒一下,你帮我在灶膛里塞几根柴火进去。”顾云皓佯装镇定,又将菜倒回了锅里。
    大绿小绿被爷遣去办别的事了,愣是不让他俩进厨房。
    大绿修剪着院里的花花草草,对坐在石阶上的小绿嚼舌道:“你说爷干嘛把咱都遣出来,留个人帮忙打个下手也好啊。”
    小绿嗤道:“你个呆子,咋就不懂呢,爷正和主子酝酿二人世界呢,没瞧见主子也进去了吗?”
    大绿傻傻点头道:“瞧见是瞧见了,可爷昨儿个不是还说不喜欢主子吗?咋过了一夜就在一块儿了?”
    “你个怂包,”小绿骂道,“他俩不天天在一块儿吗?以前那叫貌合神离,现在是怎么看怎么对眼。我估摸着啊,爷算是动了真心了。可我总是好奇,主子到底喜欢他啥?大绿,你知道不?”
    小绿其实也没指望着大绿回答出个所以然来,那傻乎乎的家伙哪懂得啥情情.爱爱。结果大绿却道:“主子为啥喜欢爷,那还不简单,因为爷特别呗。”
    这话一说出来,小绿倒是一愣,半晌跳起来猛拍了大绿一下脑门。大绿缩了下脖子:“我是不是又说错了?”
    小绿捧着他的脸挤来挤去:“哎呀大绿,看不出来,你也有开窍的时候。”
    大绿一言不发,忖着,你以为我不懂情情.爱爱么,我裤子破了个洞,是谁晚上偷偷摸摸爬起来,点着蜡烛替我缝补的,不就是你吗,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过大绿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真要说出来了,指不定小绿就不帮他补了,所以他得守口如瓶,绝不能再没脑子说溜嘴了。
    话说顾云皓与苏放在厨房里也不知道到底鼓捣着什么,磨磨唧唧地竟然弄了两个时辰。大绿小绿肚子饿得慌,又不敢进去打扰,只好蹲回房里找些水果吃。
    顾云皓与苏放终于把烧好的菜端出来的时候,已是正午过后。大绿小绿在屋子里睡午觉,他俩也不唤仆人起来了。苏放本想着放在厨房等大绿小绿醒了再收拾,可顾云皓说省得麻烦,还是自个儿洗吧。苏放想着自己是拗不过云皓的,便也心血来潮跟着一块洗了。于是乎,这洗个碗又是磨蹭了好一会儿。
    大绿揉着眼起床的时候,就瞧见爷搂着主子在看梨树。
    只听爷说:“把咱俩的名字刻在树干上吧,一人一棵。算命的说这两棵树镇宅,会一辈子保佑我们。”
    又听主子说:“算命的都是胡诌,怎可相信?”
    云皓笑道:“咱俩成亲前,你不是还算了八字吗,怎么倒是说起我来了?”
    苏放道:“那不一样,那是形式,祖宗的规矩。”
    “我管你是谁的规矩,在我看来都一样。你说啊,这名字一刻,咱俩是不是就缘定三生了?”
    苏放仰头在顾云皓脸颊上蹭蹭,道:“不求缘定三生,咱实际点,把握现在就好了。”
    顾云皓搂紧了苏放,缓声道:“苏放,咱就这么过吧。原我不懂珍惜,然你一次次为了我放下身段,我已没甚好说的,就把这辈子赔给你了。咱俩好生过日子吧。到了明年或后年,咱就领个孩子,或者两个,一男一女。你说行不?”
    “你都打算好了,怎还问我行不行?”
    顾云皓就这样搂着苏放,在院子里看了整整一下午的梨树。
    大绿就在他俩的后头也是看了整整一下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啥时候自己也能这般搂着小绿在屋里头看梨树,嗯……或者看花花草草也可以。
    只说顾云皓终于对苏放坦诚相待之后,觉得整个人生都开阔了。原他总以为,自己不会那般轻易爱上苏放的,可当把心敞开之后,便觉得,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烧菜算是顾云皓的拿手本事了,只这一项,他便可以将苏放抓得牢牢的,当然了,苏放原对他也有深深的爱慕之意,即便不会烧菜,照样对他死心塌地的。
    收早稻的前几天,顾云皓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头牛,看着还挺壮,正好割了稻可以用来耕地。
    周家村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牛,那些个地比较少的,一般都不会专门搞个牛舍出来,能向别家借就借,也算节省养牛的开支。
    苏放家原先也不养牛,农忙时耕地了,都是别家的牛临时借来用的。村人都挺人情,不会计较太多。再说过后苏放都会给他们一些小钱当做报酬,日子长了,人家自是乐意的。
    近来,苏放白日里都要去学堂上课,顾云皓在家里鼓捣什么,他也不清楚。只知大绿小绿跟着云皓在屋子后头搭什么棚子,还挺热闹的,懂经验的村人都会来指点指点。问云皓吧,他也神神秘秘的不说话,只道会让你知道的,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后来,便在农忙的前几天,云皓不知从哪里拉来了一头黄牛,瞧着已经长角了。苏放也不知怎样看牛的年纪,据说是根据牙齿来的,苏放也不会真翻开那黄牛的嘴皮子瞧瞧。见着云皓喜滋滋地拉着黄牛在他面前显摆,苏放确实挺惊讶的。
    “原你那几日在后头打打弄弄,是为了建个牛棚,真是亏得你了,瞒我这么久。”
    顾云皓拍拍牛背:“怎样,挺结实的吧,我向村里的守义师傅要来的。”
    “守义师傅,便是那个编竹篮特在行的周守义?”苏放更加惊讶了,“他怎地肯把这牛送给你,不是他总说这牛是他的宝贝命根子吗?”
    顾云皓笑道:“他真正的宝贝命根子要来周家村接他去县城里住了,所里家里的一些东西,都在寻思着这么分散出去呢。听说他儿子不允许他把家里的小玩意带过去,就只带他一个人。他也拗不过,人老了,总要跟着子孙享享福的,真要一个人孤灯剪影的,到死了连个收尸埋骨的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苏放也不知道说些啥,只觉守义师傅走了,一项绝活便在周家村失传了,当真有些可惜。
    顾云皓再次拍了拍牛背,那牛便如得了指令一般蹲下来了。
    “来,上来,我带你去田里走走。”
    苏放从那惆怅里回过神,见着顾云皓的模样,顿时欢喜了不少,说道:“我还没坐过牛背呢,马背倒是有。”
    顾云皓道:“那还等什么,快坐上来吧。”
    苏放立时高兴地撩开袍子坐上去,顾云皓又做了些其他指令,那牛便站了起来。他拉着绳子,往田间引。苏放坐在牛背上,顿觉幸福至极。
    “苏放?”
    “嗯?”
    顾云皓道:“这牛咱好好养,等过了十年,二十年,我还能牵着它,让你坐在它背上,再像今天这般走在田梗上看咱家的稻谷。”
    苏放笑出来:“真到那时候,这牛还走得动吗?”
    “走不动就我背你啊。”顾云皓顺口答着,只这一句,便让苏放觉得心里暖暖。
    顾云皓道:“瞧瞧,这稻谷都压弯腰了,一片金灿灿的,今年必是好收成。”
    苏放顺着说:“这几年国泰民安,上天也垂怜,风调雨顺的,大丰收早就不是新鲜事了。”
    顾云皓叉腰道:“这两亩地啊,怕是要忙活很久的。”
    苏放道:“有大绿小绿,还有我,四把镰刀,四五天肯定成了。”
    顾云皓回过头来瞅着苏放:“我觉得啊,咱终于开始过小日子了。”
    苏放笑了:“不过是个心态问题,把心放宽了,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小日子。”
    顾云皓认真看着苏放,忽然觉得,这个人与其说是他的妻子,更像是他的人生导师。
    “苏放,”顾云皓道,“有你真好。”
    风吹来,稻谷摇摇摆摆,发出沙沙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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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子番外
    苏先生近日老望着山头出神,连教书都没心思,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他让我们自己看书,不懂了提问。我捧着书本一阵之乎者也地念啊念,念了半天,觉得好生无趣,便踮起脚来,想知道苏先生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风景能这般吸引他的目光。
    可惜我啥都没看到,苏先生家宅子的围墙可真高,我估摸着,自己得爬到树上才能看见。于是我轻手轻脚地离了桌,猫着腰往院子里的银杏树走。我爬树的本事一向很好,于是不废什么力气我便坐在了树杈上。
    杏儿坐在屋里头,挥舞着手臂让我赶紧下去,被苏先生发现了就惨了。我也挥舞着手臂告诉她,没事的,苏先生正看得入神呢,肯定不会发现我蹲在树杈上。
    然后我顺势往山头望去,除了顾叔叔我谁都没看到。难道苏先生看的就是顾叔叔,我觉得可能不是,他俩才见过几次面,苏先生怎么如此失魂落魄地看他。
    于是我再往山头巡视了一周,还是谁都没发现,就见顾叔叔在脱了衣衫在砍柴木。他的身子可真精壮,若是男人肯定自惭形秽。苏先生看得可真认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我蹲在树杈上,以为苏先生会看很久很久,谁道他不一会便回身过来了,我吓得赶紧从树上跳下来,苏先生怔怔地看着我,道:“二狗,怎跑树上去了?”
    我支支吾吾地道:“没没,我就是想寻一片银杏的叶,把它夹到书卷里,我看苏先生你也这么做过,所以好奇想试试。”
    苏先生看了我一会儿,“树叶可找着了?”
    我摊开手掌:“找着了。”心里头吁了口气,幸好方才随手摘了一片,不然还真蒙不过关。
    苏先生让我回座位,他也进了屋开始讲课,可总是讲讲停停,不知在想什么。
    放了学,我磨磨唧唧留到最后才走,娘说我这人藏不住心事,我还真藏不住。
    我看苏先生看低头收拾书卷,便问他:“苏先生,你方才为什么看着顾叔叔?”
    苏先生抬起头来,惊诧的看着我:“二狗,你还没走?”
    “嗯。”我点点头。
    苏先生顿了顿:“原来你白日里在骗我,你是为了看我在看什么才上树的是吗?”
    我又老实地点点头。
    苏先生有些气恼:“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教你撒谎了吗?”
    “我、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看顾叔叔?”我真的很想知道。
    苏先生叹口气:“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你教我,我就懂了。”
    苏先生又好气又好笑:“你顾叔叔长得好看,所以我看他,不成吗?”
    我点点头:“成成,当然成。可是村子里好看的汉子多了去了,你咋只看顾叔叔?”
    苏先生打发我:“赶紧回家。”
    我站在原地看着苏先生,想了半天没明白过来,后来我才明白,苏先生是看上顾叔叔了,只是那会儿他自个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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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栓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躲在树林子里,蹲在一棵被砍了一半的老树边上生火,他没拿火折子,就拿石头在摩擦。他一身狼狈,衣衫褴褛,脚上也没穿鞋,伤痕裸眼可见。他的怀里好像抱着一些东西,我躲在一棵树后看,那些好像是蘑菇,颜色很漂亮,我心下一惊,赶紧走过去打散了他怀里的蘑菇,喝道:“你个笨蛋,这些是毒蘑菇,吃了会死人的!”
    他愣怔地看着我,摩擦石头的手也停了下来,就蹲在那里,不声不响。
    我上下打量他,问道:“你是不是土豆大伯家的儿子土根?”
    他肩膀一抖,立刻开口道:“你、你别告诉我爹,我会打死我的。”
    我看他真是可怜,娘不要他了,爹也不疼他,整天过得是胆战心惊的日子,被爹打得还不敢回家。若是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看进他那清澈的瞳孔,这人单纯得像白纸一样。我从背后的背篓里拿出一颗果子来,递给他说:“你吃这个吧,那些东西不能吃。”
    他不敢接,颤巍巍伸出手,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我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将那果子塞进他怀里,然后坐在一边的草地上,看着他。
    他看着怀里的果子发呆,又看看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说:“这是苹果,我家种的,虽然一年不结几个,但口感不错,我从不给别人吃的,你是第一个,还怕我毒死你不成?”
    他还是有些犹疑,我看着心里无奈,便要从他手里夺走果子:“你不吃就还给我,别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好东西。”
    结果他双手抓着不肯放了,见我和他抢他还来劲了,使命往后拉,最后我一松手,他后背撞到了树干上,肯定很疼。可他似乎顾不及疼痛,一口便将苹果咬掉了一大块,他肯定饿坏了。
    他一边努力地嚼着一边吐字不清地跟我说谢谢。我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丁点大的事。”
    他停下来,努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对我说:“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你真是个好人。”
    他看着他,有丝怜悯。土豆大伯家肯定不缺买果子的钱,我也不信他没吃过苹果,这种果子太普通了,去镇上一逛,肯定满大街都是。他说好吃,肯定是因为饿得不行了,看他瘦削的样子,眼睛都凹陷下去了,身上也好脏,土豆大伯满村子找他,没想到他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问他:“你干嘛不回去,土豆大伯找你找疯了。”
    他惊恐地摇摇头:“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我叹口气:“你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总得面对你爹的。”
    “可他老是打我,我要被他打死了。”他站起来要往林子深处走。我发觉他腿脚很不利索,一拐一拐的。
    “我的腿怎么回事?”我问他。
    我不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上前几步拉住他,说:“别走了,跟我回去,邻里的大叔大婶都是讲理的人,你爹要是再打你,你就跟他们说,不要怕,你越怕,你爹就越凶。”
    他扭捏着想要睁开我的束缚,我紧紧拽着他,不让他有可趁之机。他挣脱不得,眼里开始冒眼泪了。
    我喝道:“哭什么哭,是男子汉吗,你要是个娘们你就哭!”
    他抽泣着停止了哭泣的声音,不再挣扎了,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胡大栓,是村口打铁的胡老三的儿子。”
    他点点头,轻声道:“以后爹要是打我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我看他怪可怜的,想着答应便答应吧,又不会少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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