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与医生的谈话后, 周凛来到纪宁的病房, 站在床前, 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纪宁。
    屋内散发着淡淡的清甜香气, omega仍旧未醒, 面容苍白安静,双眸紧闭。
    他的脖颈光洁白皙, 腺体周围的肌肤也光滑平整,看不到任何痕迹, 而他发情时也没有沾染上任何alpha的气味,然而他的身体却已经被打下了属于周存的烙印。
    “……”
    周凛看了很久,伸手轻轻地握住纪宁的手指,将他外露的手放回到被子下, 替他曳好了被角,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属于他哥哥的omega。
    可在哥哥逝世后,医生却让他取代哥哥, 对这个omega进行标记。
    就算不是永久标记, 只是经常性地进行临时标记, 也足以让纪宁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omega。
    就在刚才,周家人对医生的提议表现出了为难的态度, 出于对周凛的怀念,其实他们不希望纪宁以后离开周家, 再去找别的alpha,可是让周凛对纪宁进行标记的确也不现实。
    这并非是他们不想让周凛帮助纪宁,如果他能代替周存与纪宁成为伴侣, 他们也是很愿意的,可是周凛天生厌恶omega的信息素,如果与纪宁结婚,只会让他非常痛苦,这对纪宁又是一种伤害。
    周家人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放手,要给纪宁物色优秀温柔的alpha,然而就在此时,周凛忽然站了起来,对他的家人说道。
    “我没问题,我可以对纪宁进行标记。”
    他抿了抿唇,垂着的双手渐渐攥紧成拳,终于袒露了自己的秘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哥哥的信息素很相似,而哥哥又与纪宁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我对纪宁的信息素没有产生排斥,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正常的omega。”
    他的父母与姐姐闻言都感到了一丝惊喜,或许这么想是不对的,但周凛独独不排斥纪宁的信息素,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奇妙的慰藉。
    或许这就是天意,周凛原本只能与beta共度一生,然而如今却有了一个不令他排斥的omega,周凛的信息素又是拯救纪宁最好的良药,这说明纪宁注定要成为他们家的一员,即使周存不在了,也还可以与周凛结为伴侣。
    尽管残酷,但这说不定就是他们相遇的方式。
    周凛站在楼外,庭院静谧,夕阳沉坠,余辉将万物染上了一抹薄薄的红。
    他眺望着如血的夕阳,抬手点燃一支薄荷烟,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所有的表情全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即使再想要如何否认,但在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不可言说的无耻欣喜却还是如同病毒般疯狂地滋生蔓延着。
    从今以后,纪宁就是他的omega,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即使对哥哥的故去感到难以释怀,他也有着充足的理由对心中的愧疚与负罪感置之不理,催眠着自己,他只是为了纪宁考虑。
    这样一来,纪宁也就有了可以接受他的理由。
    就算是替代品也好,又或是匍匐在纪宁脚边的狗也罢,只要能够触碰到纪宁,就算是让他放弃所有的尊严也无所谓。
    ——所以这一次,你愿意看我一眼吗?
    他垂眸看着点点火星落在地面上,无声地在心底诉说着。
    然而当纪宁醒来之后,他却回绝了医生的建议。
    无论是周父周母对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还是几位医生轮番上阵对他说明继续使用抑制药物的坏处,纪宁面无血色地坐在病床上,却依旧只是微微摇头,平和却坚定地回绝着每一个人。
    周父周母很是着急,他们实在无奈,终于又委婉地提出来,如果纪宁是因为周存而不能接受周凛,他们也可以给纪宁介绍其他的alpha,却依旧遭到了纪宁的婉拒。
    “谢谢叔叔和阿姨。”
    虚弱的omega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但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标记,只要继续给我抑制药物就可以了,我没事的。”
    “你这孩子,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呢……”
    两位长辈既感动于纪宁对周存的痴心,却又不忍他这么折磨自己,等到纪宁身体好转后,又将他带回了周家,并有意无意地经常留下他和周凛单独相处。
    他们曾不止一次地暗示周凛,让他主动一些,周凛心怀着对哥哥的内疚,却隐忍不住对于纪宁的渴望,努力接近纪宁,却始终无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又正在被纪宁渐渐疏远。
    纪宁对他越来越冷淡,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凛难受得不行,却不敢对纪宁进行强制标记,他怕纪宁会憎恨他,甚至会离开周家,纪宁到底还不算是周家的人,如果他想离开,周家也没权利阻止他。
    除非是将纪宁囚禁起来,可是他们又如何忍心。
    周凛经常看到纪宁服用抑制药物,可是他的状况越来越差,即使是服药,也还是会进入发情期,每一次都只能靠着注射针剂平复下去。
    这一天晚上,纪宁又进入了发情期,周凛站在门外,听到门内传来了omega痛苦的低吟,心中苦涩,却又情不自禁地迷恋着散发出的那股香气。
    然而没过多久,这股香气中却掺杂了一丝血的味道。
    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周凛的心骤然一紧,立刻按下门把手,然而门被纪宁从里面反锁,他进不去,便毫不迟疑地撞门而入,在进到屋中后,所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小片刺目的血迹。
    omega坐在床的最里面,将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了一小团,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在手臂上一刀刀地割下去,流出的鲜血将他的双手染得通红。
    床上散落着三四支空掉的针管,他哭得满脸是泪,脸颊泛着病态的嫣红,还染着血迹,本该是甜蜜的情潮,却因为alpha的逝去而令他陷入了极端的痛苦里。
    “纪宁!!”
    周凛心跳都快停了,他冲了过去,将omega手中的水果刀夺了过去,狠狠地砸到地上,发出“铛”的一声。
    他死死扣住纪宁的双肩,手指用力得让肌肤凹陷下去,双目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声音嘶哑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纪宁艰难地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alpha,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突然呜咽出声,指尖鲜血滴落,似是他心中涌出的血。
    “周存,周存……”
    “周存死了!你看清楚,我是周凛,我不是周存!”
    周凛快要被他逼疯了,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得如同野兽,猛地将纪宁按倒下去,不顾他的挣扎与反抗,狠狠咬住纪宁的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一点点地注入进去。
    血液的腥气与信息素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周凛咬得狠极了,鲜血流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纪宁的血,同时还有他自己眼里流出的眼泪。
    楼下的保姆听到了卧室传来的动静,上来查看,看到纪宁身上的血,她尖叫出来,让周凛从失控发疯的状态里找回了一丝理智。
    看到纪宁手臂上的割伤和他满身的血,他的心跳停了一瞬,立刻抱起纪宁飞奔到楼下,双手发抖地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然后开车将纪宁送到了医院。
    他的父母和姐姐闻讯赶来,就看到周凛的衬衫上全都是血,垂头坐在急诊室外,都受惊不已,但好在医生很快完成了救护,表示纪宁的外伤看着吓人,不过没有大碍。
    所有人闻言松了口气,可医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医生告知他们,这并不意味着纪宁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了,真正糟糕的是他身体的内部情况,发情期让他本就脆弱的身体早已变得千疮百孔,如果无法好好医治,他的情况将会迅速恶化,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
    周凛颓然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低声的啜泣。
    一直以来他都尊重着纪宁的意愿,没有对他进行强制标记,一方面是他不想让纪宁恨他,另一方面,他还是对哥哥无法彻底释怀,所以他选择继续等待,如果纪宁愿意接受他,他也就不必对哥哥感到那么内疚了。
    可是此时,他却在强烈地憎恨着,他憎恨自己的犹豫,憎恨着纪宁对哥哥那么强烈的爱意,甚至他在憎恨哥哥,恨他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在死前对纪宁进行临时标记。
    事到如今,纪宁不但已经忘不了他的哥哥,就连身体也成为了哥哥的所有物,难道就算是死了,哥哥也要带着自己的omega一起下地狱,让他跟随着他一起腐烂吗?
    周凛的神智有些恍惚,扶着椅背,慢慢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纪宁出来,可就在此时,急救室的灯却又一次亮了起来,急救室的护士推开门,告知医生病人的情况忽然出现了急剧恶化,需要立刻紧急抢救。
    医生闻言马上折返回急救室,盯着急救室门框上的红灯,周凛的眼前渐渐出现了重影,映出一片血红色。
    他的吐息间萦绕着昙花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味道强烈得让他呼吸困难,耳边嗡鸣声不断,胸前闷得想要吐出来。
    意识就像是老旧的磁带,断断续续的,有时他觉得自己很清醒,有时却又好像是在做梦,甚至偶尔他的意识会断了几秒,就像是睡着了,却分明没有丝毫睡意。
    走廊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安静,大概是已经进入深夜了,但对于时间,周凛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了,甚至想不起拿起手机看上一眼,麻木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要死。
    他不能死。
    不要像他的哥哥那样离他而去。
    仿佛是过了很久,急救室的灯熄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手术服上都是血,摘下口罩说了些什么。
    周凛的耳鸣很严重,听不到医生在说什么,他只是看到,当医生做出口型后,他的姐姐一下子哭了出来。
    顷刻之间,他头晕目眩,身体一晃,跌坐到椅子上,即使想要再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动不了了,他说不出任何话,也无法动一动指节,全身都是麻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带着满身的血,静静地坐在急救室的门口,一如哥哥死去时的纪宁。
    他也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
    ……
    这一天是纪宁出殡的日子,天气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可能下雨。
    周凛穿着黑西装,沉默地站在吊唁的人群之中,黑发黑眼,脸色苍白,如若黑白照片中的剪影。
    周家并没有选择火葬,而是将纪宁的遗体装在了透明的棺材里,打算以土葬的方式将他埋葬。
    他的身体躺在棺内,所有人轮流上前与他道别,轮到周凛时,他的手中握着一束白色的花,走到棺材前,低头凝视着纪宁的脸,眉眼安静,如同只是睡着了一样。
    他缓慢地俯身,将花束放在棺前,却突然有些站不稳了,单膝跪了下去,上身贴服在了棺盖上。
    天空中忽然有雨水落下,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许多人撑开伞,高高举过头顶。
    周凛被人拉了一下手臂,让他快站起来,同时在他手里塞了一把打开的雨伞。
    他撑起伞,将伞柄搭在肩头,隔绝了身后一切的视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他垂眸看着棺中的纪宁,没有起身,而是缓缓低下了头,隔着棺盖轻轻落下一吻。
    万物湮灭。
    ……
    周凛坐在办公桌前,久久地凝视相框中的全家福,忽然伸手将相框拿了过来,“咔嗒”一声轻响,将相框的背面拆下,取出了一张被压在照片后的纸条。
    纸条皱巴巴的,颜色陈旧,是他在很多年前写的,那时候他的哥哥还没有死,所有人都很幸福,他依旧是那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却因为不能言说的暗恋而心生烦闷,考试时一个字不会写,在草稿纸上随意涂鸦,还写下了一句话。
    “如果我是哥哥……”
    在写下这句话后,那时的他忽然感到分外的羞耻,心虚地将这句话撕下来,团成一团塞进了校服口袋里,本来是打算扔掉的,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一直保存到现在。
    这是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其他人看不懂,看懂了也肯定只是以为他不想被兄长压过一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会与纪宁有关。
    谁都不知道他最隐秘的愿望。如果他是哥哥,他就能先和纪宁相遇,令纪宁倾心与他,而后来他则是在想,如果他能代替哥哥死去,纪宁便不会那么难过,更不会那么早地过世。
    看着这张字条,周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将它放在桌上,正准备将照片与字条复原,却忽然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他将相框倒扣过去,遮住照片与字条,沉声对门外的人说道。
    屋门应声而开,走进来的是他的秘书,漂亮的女秘书冲他微笑点头,和他说道:“周总,时间到了,您该出发了。”
    周凛有些意外,因为他不记得今天下午有什么要外出的安排,便问道:“是什么事?”
    “难道您不记得了?”秘书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很快笑了起来,“那幸好您之前特意吩咐我,让我提醒您。您弟弟要参加全市的演讲比赛,您曾说过一定要到场去看,就是今天了。”
    “我的……弟弟?”周凛蹙起眉头,“我的哪个弟弟?”
    秘书更惊讶了:“还能有谁,就是周存小少爷啊。”
    周凛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伸手扶起相框,却发现上面的全家福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他们一家五口过去的照片。
    照片中的父母还很年轻,坐在照片中间,身边伫立着少年少女,父亲的腿上坐着更小的男孩,少女是他的姐姐,而少年本该是他的哥哥周存,而如今却变成了——
    周凛的双眼渐渐睁大,看着少年的面容,尽管他与哥哥的长相有些相似,但不容错认,这个少年是他自己,而坐在父亲腿上的男孩却是他哥哥周存的模样。
    照片中的他变成了哥哥,而他的哥哥周存却变成了弟弟。
    那张泛黄的字条上也多出了一行崭新的字迹。
    那就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星零的泪痕、榴花初照眼、没钱过双十一、glacier、路过的假面骑士、南山有雪、鶴归、润木、煮水喝咖啡、无忌和无为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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