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戌时,月黑风高,夜深人静。
    沈青早已返回神宗,不在此处。
    他只为在场众人指点迷津,指点完以后,便是潇洒自如地扬长而去,重新回到神宗的静帘宫,继续做他的闲散自在之人。
    礼望宫外,一片广袤无垠、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上,妖杞囊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旁边驻足停留。
    他稍稍抬头,深情仰望着引人注目、夺人眼球的绚烂星辰,进而帅气十足地把双手背过身后,故作高傲地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默默无闻地翘首以盼、屏息以待,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一时半会儿之后,妖杞囊身后才传来了杨林风的声音:“妖帝,你找我?”
    妖杞囊的心中一阵触动,怔住片刻后,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回过头,毫不遮掩地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杨林风,我不知道之前的我分明那么恨你,但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愿意把霜儿托付给你。明天霜儿跟你走后,你务必给我保证她的安全。她若是有半点闪失,我……”
    “那我也就不活了……”还没等妖杞囊说完,杨林风便是毅然决然地直接打断道。
    妖杞囊悬浮于空指着杨林风的手猛然愣住,微微张开的嘴巴分明还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后来出于种种顾虑,还是欲言又止、如鲠在喉,伴随着喉结的一阵蠕动,这话到嘴边,竟还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得无可奈何地把手向下一挥,以此表示了一个急躁而又无力的动作。
    妖杞囊拧着眉头,把头一扭,略显不耐烦地交代道:“总而言之,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只希望我别看走了眼才好!”
    “妖帝放心吧。”杨林风面不改色心不跳,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心如止水地娓娓道,“小霜是我的心上人,我既然已经有愧于她,便绝不会再负她第二回。哪怕我死了,我也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星半点的损伤。”
    妖杞囊恶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进而相当笃定地点头认可道:“你心里清楚就好,明日一早离去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们二人了。这一路凶险万分,你跟霜儿一定要多加留心才是。”
    “是!”杨林风猛地把头往下一垂,二话不说、坚定不移地一口答应,进而又慢慢悠悠、有所顾虑地抬起脑袋,吞吞吐吐地问,“那……妖帝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妖杞囊平心静气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答应道:“嗯,你先下去吧。”
    待到杨林风退下去以后,妖杞囊的夫人紫檀却是又不紧不慢地迎了上来。
    她端庄典雅、落落大方,但却是神色愀然、面色凝重,简直难以用言语去形容,忧心惙惙、惶恐不安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忧愁之事。
    紫檀同妖杞囊一块儿亲眼目送着杨林风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其消失在视线当中以后,才愁眉不展、神思不属地问:“夫君,你为什么要答应霜儿让她跟杨林风一起去轩辕台?”
    妖杞囊的眉头紧锁,好似荆棘丛生,几经思量过后,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提出了自己的顾虑道:“因为现在的妖族,并不安全……”
    妖杞囊暗藏杀机的一番言语一下子就点醒了紫檀,使得她在一瞬间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就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进而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颤抖着声线,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夫君还是在担心那个细作一事?”
    妖杞囊愁眉莫展地长叹一口气,忧思神伤、郁结寒气道:“这个细作藏得很深,都过去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了,也还是迟迟没有动静。然而他深藏不露的时间越长,我这心里便是越发的隐隐不安,始终是放不下心来。我所担心的,是他隐忍的时间越长,背后的阴谋就越大……”
    紫檀一脸阴霾的样子好似乌云盖顶一般沉重地压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她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犹豫不决、左右两难的复杂神情,进而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转动,迷离的眼神止不住地偏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弊过后,猝不及防地语出惊人道:“夫君,不如我们还是把妖族深藏细作一事告知大家吧!再不济,单单只告诉杨林风也好。他的武功如此高强,又已经尽心竭力、全心全意地为我们妖族效力。他得知这件事情以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我们揪出细作的真实身份的!”
    “不行!”紫檀话音刚落,妖杞囊便是毅然决然地矢口否认道,“如果此事有所声张的话,对方肯定会更加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届时我们想要抓到他的任何把柄,就更加的难如登天了。故而此事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一定要在暗中着手处理。要是激怒了对方从而导致对方狗急跳墙的话,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届时更会让身边的无辜之人身陷险境,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那现在又该如何是好?”紫檀哭丧着脸,忧心如焚地抱怨道,“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我们终日都活在他人的视线里却又按兵不动、隐忍不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我们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一样会有危险的!”
    妖杞囊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极为不悦的怒色。
    其面露难色、满脸愁容,脸上的神情可谓愈发难看,进而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而后愁绪满天、惆怅万分地扼腕叹息道:“夫人,敌不动,我不动。我已在礼望宫布下天罗地网,倘若对方当真有所行动,一定能把他逮个正着。届时铁定要他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紫檀像是为妖杞囊所做出的决策感到些许气愤和不满,但最终又是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于是一气之下,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回过头,径直背对着妖杞囊,似乎是懒得再搭理他这个不可理喻之人。
    妖杞囊眉梢一紧,当即就意识到了一丝情况的不妙,在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条有理、温柔似水地安抚道:“夫人,其实我之所以答应让霜儿跟杨林风一同前去轩辕台,除了我妖族的细作迟迟未曾显露原形这一个原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紫檀一听,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倏的一亮,进而格外好奇地追问道:“另外一个原因?夫君是指?”
    妖杞囊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相当无辜的模样,进而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毫不避讳地坦言相告道:“相信夫人也知道于七的功力有多么之强。他身为邪族余孽,修炼的旁门左道本就高深莫测、古怪非常,现在更是已经跻身十重天的高强功力,哪怕是我们四大统领联手,也都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于七此番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只有报仇雪恨这一个目的,而邪族的覆灭,我们妖魔鬼怪四大异族也是脱不了干系。故而于七若要报仇的话,定会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来,而当他侵犯我妖族的那一刻,我妖族断然是毫无招架之力可言啊!”
    妖杞囊的辞色锋利,犹如一把力达千斤的重锤,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紫檀的身上,使得他的心里“咯噔”一声,颤了一下,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来,就连额头上也已经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们犹如汩汩清泉般沿着脸颊顺流而下,滑至下巴处时稍作停留,然后才如同清晨光鲜亮丽的露珠般从叶尖上滚落下去,坠落在地面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紫檀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狭窄的缝隙,进而飞快地转身回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无人色的妖杞囊,只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紫檀暗暗喘了一口气,那噙着泪光的眼眸隐隐闪烁,仿佛是有星罗棋布、不计其数的泪水即将从中夺眶而出,而后怯生生地问:“归根结底,夫君还是为了霜儿的安危,这才没让她留在妖族?”
    妖杞囊表示肯定地点点头,一筹莫展、怅然若失地分析道:“杨林风不光跟于七无冤无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甚至还有过同门之谊,可我们妖魔鬼怪四大异族就不一样了。我们跟于七有深仇大恨,于七恨不得把我们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倘若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还把霜儿留在身边的话,不仅不能保护她,反而还极有可能拖累她。相比起来,还是把她托付到杨林风的手上更为妥当一些。”
    紫檀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表示赞同地附和道:“夫君所言,不无道理。只希望杨林风能够替我们照顾好霜儿,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她的信任。”
    “放心吧。”妖杞囊把紫檀搂入怀中,心如止水地轻声安慰道,“我先前虽然对杨林风这个人的了解不多,但通过这几日相处下来,依然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这个人的行为秉性。单从他不留余力地帮我们抗衡神宗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杨林风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我妖族门下了。而他之所以肯这样累死累活为我们卖命的原因,不正是因为我们的霜儿吗?”
    “夫君所言极是。”紫檀满脸都是一副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的镇定神情,进而心平气和地说,“杨林风对霜儿的感情倒也是叫我看在眼里。他现如今对霜儿这般死心塌地,倒是叫我实在有些看不出,跟你先前所与我提及的苦无竟然会是同一人。”
    妖杞囊称心如意地轻声笑笑,头头是道、言之凿凿地说:“人都是会变得嘛。就像杨林风更名换姓以后,亦是彻彻底底、从头到脚地变了一个模样,一个属于我们妖族,而并非是属于他们神宗的得力干将。”
    紫檀的口中轻吟一声,进而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嗔怪道:“可惜,尽管有这样一个得力干将,你还偏偏不让他着手处理细作一事,真是大材小用!”
    “诶!夫人!这哪里是大材小用了呢?”妖杞囊有理有据地据理力争道,“杨林风现在有一门更重要的差事傍身,纵然把细作一事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于他,他也是无暇分身、无暇顾及啊!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对我们越是有利,我们绝不能让细作察觉到我们已经有所警惕,这样才能让他掉以轻心地露出马脚和破绽啊。”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杨林风和下死命令让他着手处理这件事情完全是两码事啊!”紫檀皱着眉,苦着脸,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慰道,“而且杨林风初来乍到,对霜儿又是这般的至死不渝,甚至可以说他是比北鳞更值得信赖的存在。如果夫君不想在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件麻烦事,自然是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杨林风最为妥当。”
    “诶!好了!”妖杞囊紧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烦地径直打断道,“夫人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现在把这件事情告诉杨林风,的的确确是太过不合时宜。毕竟他此行前去轩辕台夺取桑夷,乃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万万不能有所分心。倘若让他在去南海地界的路上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我们妖族祸起萧墙一事,我真怕他到头来会两手空空、无功而返啊!”
    “唉!好吧!”紫檀心不甘、情不愿,勉为其难地妥协道,“不过夫君,这话又说回来了。你老实告诉我,四大长老当中,你最怀疑谁?”
    听到紫檀问及此处,妖杞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认真严肃起来,进而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好半天,半晌以后,才振振有词、正色庄容地娓娓道:“昭雄公事公办、向来正直,宥希左右逢源、诡计多端,双江玩世不恭、游戏人生,蕴笙忠心耿耿、矢忠不二,这四个人都是我妖族的能臣,要说他们是我妖族的细作,我是无论如何都万万不能相信的。只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对方能够这般了如指掌地掌握我的动向,应当是我们妖族的权贵无疑。虽说蕴笙在那段时间一直跟我待在神宗,但那依然无法洗脱她通风报信的嫌疑。要我从这四个人中挑一个幕后主使出来,我挑不出。”
    紫檀微微低头,叹了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心知肚明道:“我知晓你跟四大长老的情谊深厚,但如果细作就在他们中间,夫君也万万不能手下留情才是啊。”
    妖杞囊稍稍皱眉,只觉得好一阵头晕目眩、头昏脑胀,仿佛是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在耳边转悠转悠似的,一直在“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妖杞囊紧闭着双眼,顾虑重重地敷衍道:“知道了夫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会的。天色已晚,微风渐凉,我们回去休息吧。”
    紫檀轻轻点头,以示答应。
    ……
    话分两头,妖杞囊和紫檀虽是已经相继离去,但杨林风在回去的路上,却是看到了席地而坐于绿油油的草地上,并正在观星望月的妖瑞霜。
    杨林风眼前一亮,再三掂量过后,从容不迫地凑上前去,猝不及防地发问道:“小霜也喜欢看星星?”
    妖瑞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就跟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阵明显的抽搐,进而神色慌张却又简单粗暴地瞥了一样杨林风,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妖瑞霜匆匆反应过来后,却也是平心静气地淡然一笑,进而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本是没有这个习惯,可我也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看星星。你刚才说也,莫非是你也喜欢?”
    杨林风的心中一阵触动,一时之间,思绪万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就连目光也是逐渐变得空洞呆滞且无神,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才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进而匆匆回应道:“是啊,星辰之光宛若希望的曙光,总是能够照亮人们前进的方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看星星,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看星星,当你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看星星,当你百无聊赖的时候,也可以看星星。不过现在渐渐凉了,我不建议小霜在此时观星,还是让我送你回去的为好。”
    杨林风话音刚落,不由分说地就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搂起妖瑞霜,并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向她的寝宫缓步而去。
    妖瑞霜又是被吓一大跳,不过她直勾勾地近距离凝视着杨林风英俊帅气的面庞,竟是不由得小脸一红,小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乱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蹦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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