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运营彻底上了轨道, 偶尔,陈涛已经可以当当甩手掌柜了。日子好像和很多年前不谋而合。不一样的是, 他们都已经学会了很多。
    年底,鹿小雨逮住机会休了年假。把十天年假与过年七天合在一起, 他足足能休大半个月。这可乐坏了陈涛,变着法的想去哪儿玩。
    “相信我吧,这回保准有意思。”休假第五天的清晨,陈涛在被窝里抱着鹿小雨循循善诱。
    “得了,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才浪费了那么多宝贵时光。”鹿小雨狠狠扯过被子,惩罚性的把陈涛同学白嫩的粗胳膊壮腿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之下。
    “我那不也是一时疏忽嘛, 哦, 合着我犯回错你就一棍子打死连个翻身的机会都不给啊。”陈涛一边哀怨的控诉,一边趁鹿小雨放松警惕之际悄悄的往被子里蹭。
    “一时疏忽?”鹿小雨挑眉,“有冬天去动物园的吗?没看人家狮啊虎啊狼啊豹啊的都躲屋里懒得理你!”
    陈涛委屈得要命:“没听说它们也冬眠啊,我光听说狗熊冬天睡觉……”
    鹿小雨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可最终还是没忍住:“那植物园又怎么说!满以为最次也能看看残花败柳, 结果倒好,全是枯木杆儿!
    陈涛动了动嘴,刚想辩解,忽然想起《市民守则――陈涛版》第三条,于是满腔委屈化作一脸甘露,咧着嘴,他手脚并用跟藤蔓似的缠住鹿小雨, 然后对着小鹿哥哥的眼皮儿吹气:“以前的错误确实在我,冬天嘛,就该玩点冬天的特色项目,所以我才建议咱去滑雪啊,多应景!”
    其实鹿小雨也觉得,几天下来,就属滑雪这提议比较靠谱。但问题是他不会啊。
    陈涛跟贴心小棉袄似的,一眼就看出了鹿小雨的顾虑。连忙说:“放心,那玩意儿简单得要命。你啥也不用干,顺着坡往下滑就行了呗。”
    “真的?”纯洁的鹿小雨同学,又被扇呼动了。
    “真的。”吃一堑不长一智的陈涛同学,什么依据没有都敢坚定点头。
    滑雪场就在隔壁城市,驱车不过一个小时。决定好行程的俩人,当下就给旅行社打了电话。最近奔着滑雪去的散客越来越多,市内几家旅行社都开了冰雪一日游的项目。
    由于俩人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又腻腻歪歪絮絮叨叨的来了段晨间纠葛,所以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电话那头的女孩显然业务素质奇高,在说明一日游已经出发之后,不给潜在顾客任何退缩的时间,马上奉献出更为有情调价格也更划算的夜场滑雪浪漫游。
    陈涛一听就心花怒放,他也不知道乐呵啥,反正听着夜场就舒坦,于是乎在鹿小雨连掐带拧的疼爱下还是颠颠儿的给人家网上支付了报名费。
    晚上七点半,两个人坐上了前去滑雪场的大巴。鹿小雨从没滑过雪,所以即使嘴上没说,心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晚上九点,抵达滑雪场的二人在领完滑雪板之后,正式和团队走散。整个换鞋大厅,到处人头攒动。鹿小雨有点后悔,乌泱乌泱的人看得他头晕眼花。
    “怎么了,快换鞋啊?”换完滑雪鞋的陈涛,不明所以的看着坐那儿一动不动的鹿小雨。
    “我说,大厅都这样了,那滑雪场里得啥样啊……”鹿小雨眉头紧皱。
    不用陈涛回答,等鹿小雨换上滑雪鞋,扛着滑雪板走出大厅进入真正的冰雪天地后,事实给了他清晰的答案。
    澡堂,鹿小雨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尤其是看着身边围绕的无数十分钟滑出不到一米的小朋友,更是满头黑线。
    “陈、涛――”鹿小雨此刻想拿滑雪杖把那家伙刺死!
    那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罪魁祸首已经开心的自己个儿滑了好几圈。听见领导呼唤,赶紧止住远去的步伐,一个优雅的转身,稳稳得停在鹿小雨跟前:“怎么了?”
    “你、说、呢?”鹿小雨的磨牙声已经清晰可见。
    小涛子是何许人也,立马心领神会。只见他指指远处的山头:“咱上坡往下滑,速度快,人又少。”
    鹿小雨半信半疑,还是跟着陈涛向坡脚下走去。更正,陈涛是滑过去的,鹿小雨是蹭过去的。
    山坡确实有一定高度,想徒步上去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山坡的一侧会有条平坦的传送带,将滑雪者一点点的送到坡顶。由于滑雪板有一定长度,又是两只脚,所以在传送带的一侧会有位现场教练辅助游客平稳的从雪地过度到传送带上。
    鹿小雨有点紧张,因为穿上滑雪板的脚和自己平时的脚压根不可同日而语,腿就像假肢似的,怎么都使唤不明白。尤其是看到陈涛一脸熟练自如的陶醉表情,就更郁闷了。好在,排在前面的人都一个又一个的被安全送上传送带,鹿小雨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有点落下。
    轮到鹿小雨了,他非常听话的任教练摆弄,然后一点点的把滑雪板往前蹭,终于,滑雪板的前端接触到了传送带,教练一个用力,鹿小雨便随着传送带快速上扬式前进。
    教练在后面大声嘱咐:“保持平衡!”
    鹿小雨想回头给教练一个安心的微笑,结果一下没扭好,华丽丽的倒了。穿着滑雪鞋的假肢怎么都站不起来,好在传送带没有前进很远,教练迅速跑过来架起鹿小雨的胳膊让他重新回归直立。然后恶狠狠的瞪他:“不是让你保持平衡嘛!滑雪板要是卡进传送带里那是很危险的!”
    鹿小雨低着头没吱声,可心里早就委屈得泛了酸水。这笔账,又记在陈涛脑袋上了。
    教练很快又回到了下面,然后对着排队的群众们凝重的皱眉:“看见没,刚刚那个就是反面教材,和你们说了要注意再注意!”
    陈涛扭着脑袋看远处的冰灯,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路人甲。咳,找对象找个男的也就罢了,还找个这么笨的,陈涛同学对自己的人生发出了质疑。
    “陈涛――你等回去的――”
    传送带上忽然传来“前辈”的怒吼。所有人都有趣的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吃一堑长一智的鹿小雨死活没敢再转身。
    陈涛轻咳一声,继续装不认识。
    估计是没有得到回应更怒了,鹿小雨形对着山顶神却对着山下继续:“就那个身高一米七九留着一寸小头穿卡其色休闲裤黑色羽绒服围个格子围巾排队排我后面的家伙!你等我回去的――”
    陈涛,红了。
    “看什么看,想要签名直说!”
    那一夜的滑雪,成为某俩个家伙再也不愿提起的黑色之旅。
    年,就在这样热闹的磕磕绊绊中,悄然来临。他们又一次熬夜看完了春晚,然后一起煮了过年的饺子。
    大年初二,陈涛正式以弟妹的身份去给沈盟拜年。其实谁也没明说,但细数过往,王朝、沈盟、鹿小雨和陈涛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心照不宣应该算他们的写照吧。
    二人世界已经成了三口之家,王朝那个惹了小小乌龙的宝贝儿子,正在牙牙学语,小手小脸都胖乎乎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来,叫小鹿叔叔。”鹿小雨轻轻去捏小家伙的脸蛋儿。
    “唔……露……”小家伙吃力的学着。
    “没错,就是这个,乖……”鹿小雨笑得灿烂。
    陈涛有点吃味:“这你也听得懂啊。”
    鹿小雨不理他。陈涛有点郁闷,只好转移斗争大方向,也去逗人家孩子:“来,叫陈涛叔叔。”
    “……唔……哇――”
    “陈涛!”
    “我比窦娥还冤……”
    晚上吃晚饭,沈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孩子哄睡着。等回到客厅,王朝已经怨气冲天。鹿小雨和陈涛坐在大型沙发的另一端,“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喂,我发现自从有了小山之后,我的待遇明显下降。”王朝长叹一口气。
    沈盟愣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般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王朝面前:“那个,这还有半瓶奶。”
    “……”王朝额角青筋跳动,“我不是说伙食方面……”
    沈盟轻轻皱眉,有些困惑,但却不说话。
    面对沈盟,什么拐弯抹角都是跟自己过不去,指不定他哪里理解偏了就能把你气死。这一点,王朝深有体会。所以下一秒,他轻轻揽过爱人,温柔的呢喃:“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小山身上成不,多少也分我一点,不然我能被醋淹死……”
    那厢沈盟还没什么反应呢,“看电视”的陈鹿二人已经先被鸡皮疙瘩淹死了。靠,见过肉麻的,没见过这么肉麻的!
    进入状态的王朝同志早就忘记身边还有俩贼眉鼠眼的观众了,麻婆豆腐是一盘接一盘,花椒也是一盘比一盘分量足。
    “不行,为了安全起见,我必须闪人。”陈涛作势用手捂住耳朵,就要往门口移动。
    可半天,却不见鹿小雨跟来。一回头,好么,尽管已经麻得四肢抽搐,可那家伙愣是死扛着看人家夫妻密语,看就看呗,居然那眼里闪烁的是啥?啊?分明是羡慕!
    陈涛又郁闷了。这事儿卡他胸口就没解开过。不过这一回,他不准备死憋着了。重重的坐回沙发,陈涛扳过鹿小雨的肩膀:“你今天把话说明白,到底羡慕王朝啥?有我还不够咋的?”
    鹿小雨被连珠炮哄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敲开陈涛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水泥还是炉灰:“我羡慕王朝干啥!我是……我是羡慕人俩能……人俩能那么腻味!你就从来没说过我是你的心肝!”
    “靠,这话是正常人说的吗!”陈涛想挠墙。
    “……”鹿小雨不说话,就那么气势汹汹的瞪着陈涛。
    陈涛一咬牙:“那你呢,你啥时候说过……说过你……那个啥啊?”
    “啥啊?”鹿小雨不明所以。
    “自己想去!”陈涛又窘又怒。
    鹿小雨忽然就懂了,很神奇的,就好像一瞬间感应到了陈涛的脑电波,然后所有一切都透亮起来。
    “靠,我他妈的要是不爱你,这么多年和你玩真人cs啊!”
    鹿小雨骂完,直接扑了过去。牙齿磕得生疼,吻却实实在在。
    坦诚,总是最困难的。可一旦迈过了那个坎儿,它就会开始发挥无与伦比的神奇力量。一点点的化开心结,一丝丝的培养默契,把粗糙的磕磕碰碰的砂糖,慢慢的,慢慢的,熬成柔滑醉人的甜浆。
    事件的最终,以王朝先生一手提溜一个把两位不速之客通通丢出去作为收尾。关闭防盗门的一刻,王朝先生对着他们痛斥:“你俩太腻味了!”
    陈涛和鹿小雨在楼道里仰天长啸――他妈的到底谁更琼瑶啊!
    正月十五那天,鹿小雨买了两袋汤圆。一袋他喜欢的黑芝麻,一袋陈涛钟爱的红豆沙,然后煮到一个锅里,很快就分不清了。
    也许是吃了太多了缘故,晚上俩人靠在床头懒懒的不想动。消消停停的呆着,对于他俩来说相当难得。
    “喂,咱俩都三十了……”鹿小雨忽然说,“我没算错吧,怎么成中年人了呢……”
    “得,人家四十多还叫杰出青年呢。”陈涛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停了一会儿,又问,“你说八十岁的时候,咱俩干啥呢?”
    鹿小雨望着天花板仔细的想了半天,然后轻轻叹息:“八十的时候啊,身边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呢。”
    “靠,你一干巴小老头还想找谁啊!”陈涛怒。
    “别往我身上推啊,没准是你烦了又跑掉呢。”鹿小雨倔强的口气,却掩不住丝丝伤感。
    “不可能!”陈涛斩钉截铁。
    “切。”鹿小雨摆明不信。
    陈涛磨了半天牙,然后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扳过鹿小雨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那咱俩说好了,谁要先找别的老头,谁……谁这辈子阳 痿!”
    鹿小雨头皮发麻:“这也太绝了吧。这么下流的毒誓你也发?”
    “就说你敢不敢吧?”
    “靠,谁怕谁啊!”鹿小雨昂首挺胸,“光说还不行,咱得签约。笔呢?”说着,鹿小雨竟然真的开始翻抽屉找纸笔。
    陈涛受不了翻白眼:“我说,就这样合同你好意思往纸上写吗!”
    “你都好意思说,我干嘛不好意思写啊。”鹿小雨说着,继续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喂,差不多得了。”陈涛一使劲,把人重新拉进了怀里,然后好笑的看着鹿小雨,“你还真找啊。”
    微微转头,鹿小雨避开了陈涛的目光:“什么说好了都是不靠谱的,咱俩吃这亏还少么。”
    陈涛一窒,好半天,才缓缓的说:“事不过三,这一次……肯定成。”
    两只手,缓缓的,再一次并排映照在灯光下。
    依旧,熠熠生辉。
    也许若干年后我们又忘了今天说好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我在这里,只要我们还愿意分享彼此的呼吸,那么,便总会寻回记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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