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头微微一抽,又是极若闪电的一口咬去。
    此时,张队已到了巨树面前,并不停下,一脚蹬上树干,藉助惯性,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一共沿树干蹬踏上升了七步距离,用力一蹬,顺势就是一个后空翻。
    结果,怪兽啃了一嘴泥,张队则翻身站上了它的头顶。
    怪兽明显感到头顶有个东西,猛晃脑袋,想把那东西摇下去,可是张队双足就像木桩,纹丝不动。
    怪兽又撞击巨树,张队只是稍稍退了两步,依然牢牢站立。
    怪兽的前肢能抓到自身大部分地方,就是够不着头顶,更何况还只剩下一只前臂?
    见弄不下张队,怪兽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区小武。
    张队却抓住机会,突然伏身,铁拳捣向怪兽左眼,一击奏效。
    怪兽一声嘶吼,昂首直立,左眼眼眶中,红的、黑色、白的,各色浆汁渗了出来。
    待到它身形一顿,张队再度伏下身子,一手抓着怪兽眼眶上高高翘起的眉弓,另一手握拳,整条前臂都埋入了怪兽的眼内,弄瞎了它的一双眼睛。
    怪兽又是阵阵嘶鸣,头颅猛甩,张队一手吊着怪兽眉弓,身体就像轻盈的雨燕,一摁一撑,又站回了头顶位置。
    无论怎么摇晃,只须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挪移,就可以保持身体平衡。
    然而这还没完,怪兽失去了视力,开始在树林里横冲乱撞。
    张队双手各握一枚手雷,拇指一挑,去掉插销,跟着手臂一展,灌入它已瞎的双眼。
    做完这一切,他一个转身,前腿微伸,后腿微屈,顺着怪兽的背脊一溜下滑。
    就好似滑板运动员从u型槽的边缘俯冲而下。
    滑至一半时,手臂一扬,飞索射向前方巨树,身体顺势荡开。
    张队刚绕到巨树背面,只听“嗡”的闷响,骨屑四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磺气息。
    怪兽的头颅被炸得像揭了盖的锅,巨大如山的躯体轰然倒地,只有四肢还在不住地屈伸抖动。
    区小武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他以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张队。
    怪兽倒下,第一批冲出来的竟然是那些小蜥蜴。
    总数约有百来只,蹦蹦跳跳地爬上尸体,大快朵颐,看着就像一条大虫上爬满了蚂蚁。
    区小武顾不得眼前狰狞的场景,立刻想到了还藏在树里的王健和郑小虎。
    他们绕过怪兽的尸身,引起那些小蜥蜴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又平息下来。
    来到树缝旁,对怪兽来说算是树缝,对郑小虎他们来说,还能算一条林间小道。
    只见王健坐在地上,手臂有伤,绑了衣襟止血,郑小虎躺在他腿上,下半身和上半身赫然已分离,只剩一层皮连着。
    郑小虎心中一沉,这样的情形,神仙难救,没想到郑小虎还能撑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王健道:“郑小虎发现了巨大的脚印和倒伏的巨树,我们一路追踪,是我大意了,我不该带着他走这么远的。”
    “我根本就不该带他来的……”
    他的眼中尽显愧疚和悔恨,悲痛中,另有一些迷茫。
    张队按了按王健的肩,示意他不要太过自责。
    面无人色的郑小虎,双眼无神,看着的不知是王健还是区小武,抑或是天空。
    他灰白的嘴唇翕动:“谢谢……这是,命。”
    “王健,区小武,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区小武和张队等人寻找怪兽去了,王健一个人拿着把折叠锹,一铲一铲地刨出个坑来,一面挖着,一面回想。
    “今天,我为郑小虎立碑。”
    “明天,谁来为我刻字?”
    这是刚到芷岚的时候,在那永生歇堆前,郑小虎亲口说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应验。
    与此同时,郑小虎声色俱厉的另一句话,也让王健担心不已……
    张队他们去了很久才回来,接着为郑小虎举行了一场简单的葬礼,王健亲手将他埋了,并在墓碑上刻字。
    天已经完全黑了,王健怎么也无法入睡,索性和区小武换防守夜。
    区小武知道他在为区小武的死去心里难过,大多数时间让王健一个人独自静坐,他则全力负责监督营地附近的状况。
    没过多久,王健喃喃道:“区小武,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标价?我们都是为了达到那个标价,而不断在努力?”
    区小武侧头看了一眼,只见王健盯着地面,神情落寞。
    他不明白王健的问意,随口答道:“你是说人生的价值吗?呵……”
    他拨弄起篝火,理了理思绪道:“按照我的理解,人生的价值分为三个层次体现。”
    “第一价值,即生存价值,那也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体现为最基础的物质需求。”
    “包括保障存活的食物和健康的体格,不管想达成什么伟大的目的,或是做出怎样惊天的事迹,首先得满足这第一个条件,活着。”
    “就这一点而言,人和动物没有区别。”
    “一旦人生的最基础目标得以实现,那么,自然而然就渴望实现第二价值,即社会价值。”
    “他们需要对物质进行支配,并通过某种方式让自身的地位得到社会的认可,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自身价值的体现吧!”
    “这里面包括了物质精神需求、人际关系、社会背景,乃至组成家庭、繁衍后代等等。”
    “仅仅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够的,人们必须通过各种方式来验证自己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
    “当然,这种价值最常用也是最基础的体现手段,往往被限定在金钱这个范畴里,用一种数值来代表他所创造的财富,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
    “虽然很多东西是无价的,但是,人们还是习惯用一个固定的价位去衡量。如果非要说这是一种人生标价,也无不可。”
    说着,区小武看了看王健是否在听。
    他看见王健瞪着眼睛,怔怔地听着,还追问道:“那,第三层价值呢?”
    “更高层次的追求吗?”
    区小武淡淡笑道:“那当然是精神价值的追求了。”
    “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特别是很多人聚齐起来的时候,究竟能创造出多少价值,取决于他们对自身创造出价值的满足程度。”
    “如果永不满足,就将永久地追逐着第二价值。”
    “但是,一旦某个人对物质的需求,对社会地位的认可,都达到了他自身满意的程度,就会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价值体现。”
    “那种价值,应该是一种很模糊的东西。”
    “有才学的人,将专注于他们的才学之中,比如那些艺术家、思想家什么的。而普通人的这种精神需求,往往需要藉宗教或别的表现形式。”
    “其实,第二层价值和第三层次的价值体现,没有绝对的分界线。”
    “比如有些人就对第二层次价值体现看得十分淡漠,满足第一层次价值后,直接转而全力追求精神价值的体现。”
    “这部分人对物质的需求和对社会的认可程度都低至极点,只沉醉在自身的精神世界中,这也很难说他们是对是错,是吧?”
    王健将树枝扔进火丛里,难以置信道:“这真的是区小武你理解的?”
    区小武道:“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
    王健笑了笑,随即面色又沉痛起来,再问道:“为什么?”
    “区小武,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第二价值而改变,甚至变得完全……和以往判若两人?”
    “第二价值的魔力,真的那么可怕吗?”
    区小武叹息道:“或许,他太渴望体现一定的社会价值,以承认自身的存在吧!”
    “其实,很多人潜意识里都有这样的心态,比如那些拼命工作的人,拼命考证的人,还有那些超龄的相亲者,潜意识里,或许多少都觉得自己不是完全被社会认可的,或者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社会地位。”
    “有的人,会因此采用极端的形式争取。”
    王健颓然道:“极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啊!”
    突然,区小武好似想到了什么,他抬头问道:“你是说郑小虎?”
    看向王健缠着绷带的手臂,续问:“你的手,不是因怪兽袭击而受伤的吧?”
    王健苦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区小武。
    最后,他道:“看来,在利益面前,友谊、承诺,甚至誓言,都可以变调。”
    “我记得听人说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只是我没料到,郑小虎他会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区小武也陷入了沉思,两人一时沉默,唯有那堆篝火烧得“劈啪”作响。
    过了片刻,王健抬起头来,似乎在舒缓心中的压抑,吐息道:“唉!总算过去了,或许,郑小虎他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区小武,郑小虎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好吗?”
    区小武点点头。
    王健昂头望向夜空,天上有几点繁星闪烁。
    他不由叹道:“真好!今晚芷岚上方的浓云又散开了,又可以看见星空了!”
    “是吗?”区小武也抬起了头。
    然而,他和王健都很快发现,那些星星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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