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带着大儿子上山查看陷阱的封佑春,在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这件事,当听到何氏和他老娘双剑合璧,把长舌妇马氏收拾的哭爹喊娘时,顿时在心中鼓掌叫好。
    待回到家里,对着何氏恨恨地说道:“我封老二可不是不打女人的男人,要是再让我听到她说咱闺女的半点坏话,我一定要打的她满地找牙。”
    几个弟弟则把封玉珠围在中间轮番安慰,感受着家人对她浓浓的呵护和关爱。
    事实上,她之前的二十多年,曾经遭遇过的狂风暴雨不知凡几,今天这件小事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毛毛雨,丝毫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而马氏口中的野孩子封五福,全程围观了马氏被打的惨样,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风过了无痕。
    封佑春带着封大山一连几天天不亮就出发去山上查看陷阱,几天下来却一点收获都没有,心中难免丧气,但又不愿意让何氏担心,今天又遇见这件事,心中别提多窝火了。
    又想到如今家里多了两口人,负担又重了不少,家里也一直没有进项,顿时急得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封佑春的焦急和担忧,封玉珠一直都看在眼里,但她并没有开口安慰,在她看来,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将他的所忧所愁都一一找到出路,才能让他宽心。
    她抬头望向远山,初冬的山林依然点缀着点点绿意,离春暖花开还有一个冬天的距离,她还等得起。
    当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将落霞村覆盖的时候,封佑春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他带着大儿子封大山跟着村子里的几个人去了祁县的码头扛货,一直到过年之前才会回来。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天,整个村整个山都覆盖在大雪之下。
    何氏带着几个孩子在家里猫冬,一边围着火盆纳鞋底,一边在心中担忧着在外干活的男人和儿子,这天气这样冷,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冻到,码头上的活那么累,不知道大儿子受不受得了。
    以往都是她男人一个人外出打短工,今年家里实在是困难,又加上大儿子也算是半个大人了,也该慢慢挑起家里的担子,才带着他出去干活见见世面。
    封玉珠见四个弟弟都在乖乖的练习着她教的字,没有一个人偷懒,便扭头继续烤着火。
    这个天气,大家都在家里猫冬,妇人们还有事情可做,小孩子就实在无聊极了,封玉珠见弟弟们在家里待不住,总想往外面跑,何氏怕他们吹了风会生病,便把他们都拘在家里,封玉珠便打算教他们认字。
    初学字的人都会对此产生极大的兴趣,若此时还有人在旁边比着学,那效果可不要大大的好哟。
    二林,三富,小土,五福每天都窝在一起比着学习,四人心中也不觉得无聊了。有事情做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无比的快。等天放晴的时候,赶着他们出门去玩都不去了。
    一拉开门,灿烂的冬阳照在厚厚的白雪上,反射出来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何氏带着几个小子把院子里的雪铲的干干净净,一抬头,便见到封玉珠一身利落的短打装扮,头发高高挽起,身后背着大大的背篓,手上拿着封佑春打猎用的弓箭,正笑着望着她。
    “珠珠,你这是要干什么?”何氏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娘,我打算去山上打猎。”封玉珠一脸认真道。
    “什么,打猎?”何氏惊讶地张大嘴。
    “你一个女孩子,哪里会打猎啊,再说了,这刚下了雪,山里可危险了。”
    “你想要吃野味,等你爹和大哥回来了,叫他们打去,你可不能去。”何氏一想到山上的危险,心中顿时不好了。
    “娘,你可不要小看我,这么多年我跟着义父不知道进了多少次深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封玉珠见何氏一脸紧张,顿时笑着说道。
    何氏一听她提到她的义父,又见她一脸的认真自信,想到女儿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心中虽是忐忑难安,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好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让她千万注意安全,才放她离去。
    几个弟弟一听她说要去打猎,心中对她是又崇拜又担心,但是谁都懂事的没有吵着要跟她一起去,跟着何氏一起站在院门口目送她上山,直到她的背影远去消失不见。
    封老二家的院子就建在山脚下,离上山的路也近的很,封玉珠一路走在小路上,根本没有碰到一个人。
    落霞山绵延数千里,山上猎物虽多,但却不好打,猛兽也多得很,所以冬天的时候,除了以山为生的猎户,村里种田的汉子基本上不会去打猎,这个时代的人都惜命的很。
    山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整个山林就是一片雪海,人走在上面,除了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一片寂静。
    一直到进了山林,回头望不见来时的小路时,封玉珠才停下脚步,她先将四周环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猎物的踪迹,这还只是在山外围,想要找到大一些的猎物,就要进入深一些的山林。
    想到这里,封玉珠纵身一跃,飞上了枝头。她站在枝头极目远眺,只见层层叠叠的山林一程又一程,望不到尽头。
    她调动风系异能,将之灌注双腿,随即飞离了枝头。
    她一路飞一路观察四周,刚开始见到了两只蹦蹦跳跳到处拱雪找食的肥兔子,接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胖野鸡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飞过。
    她毫不留情的一蔓藤卷住那两只肥兔子,又伸出手抓住野鸡,被抓住的兔子和野鸡冷不丁的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塞在了背篓里。
    封玉珠背着扑腾作响的大背篓继续向前飞去,一路上风系和木系异能合作无间,她又抓到了一只在雪中优雅散步的傻袍子,个还挺大。
    还在树上看到了一只可爱的红松鼠,实在太可爱了,不舍得吃它,本来想把它抓来送给小四和小五玩,但一想野物不好养,于是便放过了它。
    一路飘来,收获还可以,背篓都被野鸡兔子和那只大袍子装满了,就是没有看到山羊,野鹿,野猪,熊瞎子之类的大猎物。
    在林中飞着,吹了一路的冷风,眼看太阳当空,都已经午时了,封玉珠才找了一根粗壮的树干停下来吃午饭。
    两个粗粮饼子,一竹筒水,这就是今天的午饭。
    封玉珠运起内力,将水烘热,就着粗粮饼子开始吃起来。
    “嗷……嗷……”
    风中隐约传来野兽的嚎叫,封玉珠停下进食的动作,站起身,侧耳听去,又清晰的听到几声嚎叫,听这叫声的惨烈,应该是有人在前方遇到了野兽,并伤了它。
    想到这里,封玉珠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粗粮饼,盖上竹筒,背上背篓,将风系异能灌注双脚,疾射而去。
    循着嚎叫声到了目的地,发现前方竟然是一个小山坳,这个小山坳只有一个入口,其它三面环山。
    山坳中是一片平地,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水潭的四周遍布着动物的脚印,应该常有动物来此饮水。
    封玉珠立在半空,将底下的战况看的一清二楚,之后她便落在山上,静静观战。
    只见山坳入口处一片凌乱,这凌乱的痕迹一路向山坳里延伸,地上滴落着血迹,滴在白白的积雪上,分外醒目。
    水潭到山拗口的一段平地上,此时战况激烈。
    一个小少年手持砍柴刀,在两头成年野猪粗壮的身体间来回躲闪,时不时的一刀砍在野猪的身上,但野猪天生皮糙肉厚,这样胡乱的砍不仅伤不到野猪的根本,反而越发激怒野猪。
    两头野猪顿时分开,一前一后将那少年夹在中间,锋利的獠牙闪着森森寒光,一只野猪的嘴里不停地喷着热气,两只前蹄蓄满力气,准备奋力一扑,用獠牙顶死眼前这可恶的人类。
    另外一头小一点的野猪身上挂了伤,鲜血从伤口一点一滴的滑落,它睁着腥红的双眼,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那小少年望着将他前后夹击的两头凶狠的野猪,不停地喘着粗气,除了在山拗口他出其不意的一击伤到了那头母猪之外,之后的攻击一点都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他已经渐渐力竭,如果不拼死一博,他将会被这对野猪顶死,分而食之。
    想到此,他目光狠戾,多少次生死边缘,他咬紧牙关,用命来博。
    这一次,他依然拿命来博,愿上天有好生之德。
    定了定心神,他握紧砍柴刀,在野猪发动攻击之前转身一个狠劈,狠狠地劈在那只受伤母猪的头上,接着抽出砍刀,压上全身的力气,不停地用砍刀抽打刚才劈中的地方。
    一连串的动作,快,狠,准。
    猛然又被击中的母猪痛的发出冲天的惨叫,这惨状彻底激怒了另外一头公猪。只见他蹬起双腿,一个有力的跳跃,瞬间便将那小少年扑倒在身下。尖利的獠牙闪着森森的光迅速向那少年的脖子戳去。
    野猪烘臭的大嘴近在眼前,森寒的獠牙在他眼中越放越大,死亡与他零距离接触,此时的他脑海中纷纷扰扰尽去,只浮现一张温柔的带着笑容的并不美丽的脸庞。
    他轻声呢喃:“娘”
    当他以为黄泉在前,轮回在即,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之时,身上窒息的重量却一轻。
    他诧异的睁开双眼,眼中天空一片蔚蓝。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道温暖的声音,这暖意一直飘啊飘,飘入心扉,叩开心门,瞬间驱走了一室寒冬。
    他怔愣片刻,才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脸上冰冰凉凉,他伸手一抹,原来自己在那样的生死一刻竟哭了。
    “来,喝点热水吧。”封玉珠扶起躺在地上的少年,看他稚嫩的脸上泪水模糊了一片。
    眼前的少年五官棱角分明,一双厉眼被泪水洗过后更加幽暗深邃,一张脸,经长年的风吹日晒,黝黑粗糙,他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一身粗布衣衫,布满了补丁,且针线粗糙,露在裤腿下的双脚,赫然穿着一双草鞋,在寒冷的风雪里,冻的通红。
    “姐”他定定的望着眼前俊秀的少女,风雪中那鲜艳的容颜印刻在他的心里,他紧紧地捧着竹筒,从竹筒中飘起的水雾,沾湿了他的双眼。
    封玉珠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执着和深深的渴望。
    随着她微微的点头,那少年的眼中顿时盛满漫天的星光,熠熠生辉。
    “姐,我叫风遨林。”
    封玉珠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这个跟大山一样大的小少年,定是生而多舛。
    “你在这儿歇一会,我去把野猪弄过来。”
    风遨林转头一看,却见那头被自己连砍几刀的母猪已经身首分离,而那头险些戳死自己的公猪却被摔到山壁上,滑落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他顿时心中一震,半晌无法言语。
    封玉珠把两头野猪拖到一起,然后又走到山坳的另一边,拿出砍柴刀唰唰唰砍下一排竹子,做成两个简易的竹筏,从背篓里拿出绳索,把两头野猪分别捆在竹筏上面,固定好,之后捧起旁边完好的雪,拍在那只流血的母猪身上,一直把它整个都封在雪里面,血水不在流出为止。
    风遨林一直默默地看着封玉珠忙碌,直到她处理好猎物转身向他走来,他才急忙从雪地里站起来,把手中早已冷掉的竹筒递给封玉珠。
    “姐”
    “休息好了吧,我们下山吧,现在已经不早了,山路难走,等到回去,天都要黑了。”封玉珠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左右,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接近深山,往回走也要花不少时间,冬天的天,黑的早,等到走回去,天都黑了。
    于是,封玉珠背着大背篓,带着风遨林,一人拖着一个沉重的竹筏,向山下走去。
    一路默默无言,关于少年为何穿的破破烂烂,为何一人力战双猪,为何对她如此亲近,关于他的一切,封玉珠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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