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靳南问:“还行。”
    盛修和道:“我很疑惑, 你从来都不是委屈求全的性格, 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更不会隐忍不发, 可从你从不直接当面给别人难堪即使有也维持在一个可以继续见面的程度,事实上,你所容忍的程度远远超出了礼教或是风度该有的范围。所以, 你到底是在顾虑什么,这不是你的性格。”
    靳南闻言皱了下眉头,垂下眼帘,不说话,肌肉紧绷, 姿态抗拒“你调查我?”
    盛修和摇头, “事实上是你的父母担心对你的情况,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靳南冷笑, 眼神逐渐冰冷,所以是靳父靳母调查了他。
    盛修和语气很温和, 像是一位正在与靳南谈心的朋友,“无意于在背后评价他人, 但是靳南,我并不理解你对于那位女生无礼行为地忍耐与放任。你本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而你的成长环境与身世背景, 无法赋予你忍耐这一特质。”
    靳南眼眸一缩,低下头去躲开盛修和地审视。
    盛修和继续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因为某些类似于抑郁症的状况让你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这才漠视这女生的无礼, 可我发现并不是。”
    “你对另一位同样冒犯你的女生远没有这样的放纵,该给的警告你也给了。而你对林晓夏的反感程度远远超过了另一位。不管是你无视她的冒犯还是隐瞒了她撞伤自己嫁祸同学的事,其实你只是在刻意地放纵她,为的不过是养大她的胆子,彻底打开她的贪欲。”
    靳南手蜷缩了下,依旧不动声色。
    “看看放纵的结果是什么。她的目标从你变成了你的身边的秦斯辉、杨肃、最近甚至开始接触白子宸。她开始肆无忌惮地算计挑衅熊美英以及几个家世还不错的女生,她甚至自己推动传播与你在一起的绯闻。我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她会落得怎样一个悲惨的下场。”
    没错,秦家、白家、杨家,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心计深沉的女生这样耍弄他们的儿子,熊美英姐妹几个也都不是好惹的,一旦林晓夏稳不住局面,当局面开始崩盘时,她将面临的足以彻底摧毁她的人生。
    秦母当初用支票打发段念薇,已经是最最温和的手段,而林晓夏即将面对的来自三家的怒火绝对不会这样温和。
    靳南虽然现在看似什么都没做,但是将来在必要的时候,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在林晓夏身后推一把,彻底打开她悲惨之路的大门。
    接下来的话盛修和没说,但是两人都已经听到了这后面的未尽之言。
    靳南嗤笑一声道:“她下场悲惨只是因为她的贪婪愚蠢,与我何干?”
    盛修和看着他,问道:“的确与你无关,但你能保证日后不再关键的时候推她一把?”
    靳南没说话,嘴角的弧度慢慢滑下去,他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他冰冷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自嘲与失落,他挤出两个字,“不能。所以呢?”
    所以你就要对这样的我失望了吗?所以我这个冰冷的怪物的伪装就这样轻易地被识破了吗?所以你认识到我的本质就要远离我了吗?所以你了解我的结果就是远离我了吗?所以我这个怪物本就不该渴望转机,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我重新拖回这个世界,既然如此当初又何谈信任不信任的呢......
    到最后靳南甚至无法自控地产生怨恨,怨恨这个人明明不会给他转机,明明没法给他一切,为什么要把他救回来。
    靳南知道自己地怨恨来的毫无立场,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立场因为救了你一命或者给你生命而去怨恨这个人,哪怕你真的不情愿。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靳南闭上眼睛,撇过头去,他现在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人。
    盛修和察觉到靳南的抗拒,以为他还是不愿意给自己看他的这一面,只是道:“靳南,看着我,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你是靳家的小少爷,你本可以我行我素,嚣张霸道,但事实上呢?“
    “别人冒犯你,你从不在明面上与谁难堪,永远在表面上与你所厌恶的人维持着一个可以继续交往的状态,任由他们在你面前放肆算计,却只在背后耐心地蛰伏等待。”
    “你谨慎又小心翼翼,你委屈自己忍耐着别人对你的无礼,靳南,你在忌惮什么?你为什么要在学校里这样的委屈自己?是你的父母不能给你提供让你安心地庇护?还是你不够相信他们?”
    “靳南,我并不是否认你所做的这一切。如果这是在别的地方,或许我会夸赞你的心性,你的毅力,你的忍耐,你的才智。但你要知道,这是在学校里,在我的地盘上。在这所学校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的父母有权势,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你不能惹不能动不能得罪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我并不是在鼓励你去得罪人,只是我希望你知道,你被冒犯、被伤害的时候,除了忍耐除了蛰伏还有另外一条路,你有足够的底气当场发作回去,当场发泄掉这些不好的情绪,不必带着它过夜,不必因它回了美好的一天。”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社会上或许有很多无奈很多不得已的忍气吞声,为了更多的顾忌不得不强颜欢笑,但是我却不希望你经历这些,起码在这个校园里你不必如此。我想我有能力给你这样的底气,我想我也有能力能够护得住你。”
    靳南愣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会等来这样一席话,这样一席从来都没有听过的话。
    即使当年养父给了他无上的宠爱,却也从来没有对靳南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说过,“你是在我的地盘上,你无论怎样放肆我都护得住你,我不愿意看你委曲求全,我只想让你开心,你放肆吧,我护着你。”
    从来没有人对靳南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靳南是在六岁的时候被养父从福利院抱回来的,他虽然是幼儿园里长得最漂亮的小孩,却是最不受老师待见的小孩。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他们能够察觉到大人的情绪与喜恶,老师们不喜欢靳南,不会再表面上很明显的表露出来,但是孩子们的不喜欢却是真真实实的反应在表面。
    靳南被所有人排斥,他们对靳南扔石头,他们孤立靳南,他们骂靳南是小怪物,他们处处与靳南作对。
    靳南一直独来独往,一次的幼儿园里老师领着孩子动手装饰墙壁,每个孩子可以领走一条鱼,自己画画自己上色,最后写上名字贴到墙壁上。男孩多喜欢鲨鱼鲸鱼,女孩多选择漂亮的美人鱼金鱼鲤鱼,靳南领了一直虎鲸却被人抢走最后只剩下一种叫做小丑鱼的鱼,小丑在孩子的印象里就是滑稽搞笑的,那小丑鱼也一定是鱼里最滑稽搞笑的,他们抢走了他手里的鲨鱼,嘲笑道:“只有小丑鱼这样的丑鱼最适合这个小怪物,对,他是小丑鱼。”
    于是靳南的名字就写在了小丑鱼的卡片上挂在墙上,一直到他被养父领走。
    靳南养父家里就养了一鱼缸的鱼,各种各样鱼都有,靳南小心翼翼地在养父家里生活了半年,养父经常在鱼缸前看到靳南小小的身影,养父一直以为他是喜欢鱼的。
    只是过了不到半年,在靳南适应了养父家的环境,有一天,照顾靳南的保姆阿姨给养父打了电话,声音很是慌乱,“靳先生您快回来看看,小少爷他不正常!他是个怪物!”
    养父匆匆赶回来,悄悄地站在角落,就见发现家里的客厅地上躺着一地鱼的尸体。这些鱼死状凄惨,大多是头和脑袋分离,有的身子还被剖开,鱼的血晕开在水里,水变成了浅红色。而小小的靳南还站在浴缸旁,往外掏鱼,然后残忍的把鱼的头扯下来,身子剖开。他脸上没有表情,冷静得下人。养父当时就认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可能与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养父就静静地看着,看着靳南一条一条的把这些鱼杀掉,直到水缸里只剩下两条鱼。
    小小的靳南开始清理鱼的尸体。他把所有的鱼都捡起来,然后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将鱼的尸体用袋子洗起来扔掉。
    养父越看心中越震撼,这只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却有着这样冷酷而缜密的心思,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未来的高智商杀手。
    养父终于上前,问道:“南南,你为什么要杀掉这些鱼?”
    靳南看向养父,眼神很干净,“我不喜欢其他鱼,我只喜欢小丑鱼,爸爸你能不能只养小丑鱼。”
    养父的不知为何只觉一阵心酸,他什么都说不出,他只点点头,半晌艰难道:“好,爸爸以后只养小丑鱼。”
    “爸爸,我是吗怪物,那个阿姨和福利院的老师都说我是个怪物,爸爸我真的是个怪物吗?”
    养父当时把靳南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面颊,眼中有泪光在涌动,“南南是爸爸的小天使,他们不认识天使,才以为是怪物。”
    靳南眼眶突然红了,他声音哽咽,却小心翼翼地不敢哭,细声细气道:“爸爸,你能不能再亲亲我。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都有老师的亲亲和拥抱,只有我没有。”
    养父心中的心疼一时难以用语言形容,他紧紧地抱着靳南,给了他一个亲吻,道:“好孩子,好孩子。”
    “南南,为什么只喜欢小丑鱼,能告诉爸爸吗?”
    “因为我是小丑鱼。”
    养父笑着亲了亲靳南的脸颊,“是这样啊,果然只有小丑鱼这样漂亮可爱的小鱼才配的上我们家南南。”
    靳南突然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泪水,他眼睛闪亮带着难以自制的愉悦,“爸爸,你真的觉得小丑鱼可爱吗?”
    养父摸了摸哦靳南的头,“傻孩子。不之前我觉得,很多人都喜欢小丑鱼的。“
    “真的吗爸爸?”
    “真的。”
    “爸爸,我不喜欢那个阿姨。”
    “南南不喜欢以后就不要阿姨了,以后爸爸照顾你。”
    从那之后,养父家里只十几年如一日的养着小丑鱼。养父就把靳南待在身边亲自照顾,家里再没有阿姨,只有一对父子和一个鱼缸的小丑鱼。
    只是养父自从靳南杀鱼事件之后就认识到了靳南的不同,他越发不敢放纵靳南。虽然给了靳南无微不至的宠爱,但是他对靳南的要求确实几乎达到了严苛的地步。
    靳南没有道德概念,没有一般人应有的底线与爱心,他是一个出格的孩子,很多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做出出格的事情。为此,他给养父惹了不少麻烦。
    靳南从小就敏感,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不一样,也能够察觉自己的不一样给养父造成了怎样的麻烦。养父会背着他在老师办公室用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给别的孩子的家长道歉。
    靳南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养父很为难。养父从来都没有责怪过靳南,他为这个特殊的孩子操碎了心。
    靳南没有道德观念,没关系,他给他定下死规定,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照做;靳南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没关系,养父给靳南定,无数的死规定充斥着靳南从小到大的成长中的方方面面。
    靳南这个出格的孩子就这样被养父定的一条条的死规矩,约束成了几乎与正常人一样的人。
    靳南从不会违背养父的意愿,因为他知道养父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为了不给养父添麻烦,他开始模仿别人的做法,后来他知道了,只要不要在表面上被抓到把柄,就不会有人找养父的麻烦。于是他就养成了从来不在明面上动手脚,只忍耐到背后使手段的毛病。
    他表面功夫从无差错,当然这也在他报仇的时候帮助了他,但是这种十几年如一日的谨慎与忍耐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与行事方式,即使是到了这里都没有改变。
    靳南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他看着盛修和的方向,他已经看不清盛修和了,泪水已经迷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想看看他,他想看着盛修和是以一种怎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敢眨眼,怕眼泪掉下来,他只能努力睁大眼睛,但即使如此,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但他已经顾不上面子,他终于能看清楚盛修和的脸。
    盛修和只见靳南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泪水啪嗒一下低落下来,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颤抖,他问道:“什么?”
    盛修和心像是被蛰了一下,他望着靳南的视线里像是有一片温暖而广博的海,似乎能够包容靳南的一切,他说:“你的心智和忍耐是你注定超越普通人的优秀,但是你需要慎用。生活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他不能用一种方一以贯之,你要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用上你的才智与心性,你什么时候不需要用他。用他你可以走向更好更高的地方,但是却没有办法用他获得快乐,因为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不快乐的。若不是为了走向更好更高的地方,你要学着用更简单的更让自己快乐的方式。”
    “在学校里,我希望你能开心的成长,做你喜欢的,学你喜欢的,不喜欢的用简单的方式打发走就好,别让随便什么东西来打搅你的快乐。”
    “你不需要顾忌什么,也不需要害怕,我和你的父母同样可以护住你。”
    靳南随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我自己能护住我自己。”
    盛修和道:“这不一样。我愿意接手你扔给我的麻烦。有了麻烦自己解决和随手甩给别人这是不一样的体验。”
    靳南看着盛修和,没有说话。
    盛修和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罢了,还是太急了,慢慢来吧。
    首富家的公子是怎么把自己委屈成这样一个小可怜的,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对父母。
    没想到靳南却问道:“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吗?”
    盛修和愣了愣,半晌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所经历的,远比你能想象得出得还要夸张得多。等你有了足够的经历你就会知道,你如今这些念头其实并没有什么。”
    “靳南,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大,要精彩,你困于囹圄却想要谈放弃,何其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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