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花梨木镶拼的房门打开,铺满华贵地衣的宽敞石室中,站着一位神情呆滞的年轻女子,她歪着脑袋,大半的脸被长发遮住,露在外边的一只眼睛里,眼神毫无生气,被她瞧过一眼后,让人不禁怀疑自己身处何方,是死是活。
    当她的视线以一个极慢的速度,一一从四人脸上看过去后,最终停留在邀月脸上。
    如一潭死水的眼神中,总算多了一丝变化。
    “你是?我好像认识你。”女子说话的速度极慢,语调又有些完全不着调,听起来很不舒服。
    邀月走过去给她理了理头发,“我是邀月姐姐啊!你又忘记我啦?”
    “邀月姐姐啊,哦,是你啊?我没忘记你!只是就要快记不住你了……”
    邀月轻声道:“嗯!是姐姐不好,太久没有来看你了,都快让你记不住姐姐的模样了……”
    邀月从自己柔顺的秀发上取下一根丝巾,替女子扎束起长长的头发。下一刻,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显露出来。
    “啊!她是……”
    楚虞瑶握住身边人的手,柔声问道:“牧之,你怎么了?”
    “她,她……长得好像……我娘亲……”杨牧之的手轻轻颤抖。
    邀月朝他看来,杨牧之快步走了过去,就站在那女子对面,痴痴凝望着她的脸。
    英气的眉眼、上扬的嘴角,尖且有肉的下巴,无论怎么看,都与娘亲是那么的相似啊!
    邀月指着杨牧之,柔声问道:“帝莺,你知道他是谁吗?”
    被称作帝莺的女子缓缓朝杨牧之看来,仔仔细细审视着。忽然,她抬起双手使劲按住自己的脑袋,并不停敲打,“疼!疼!脑壳好疼!”
    杨牧之惊道:“她,怎么了?”
    邀月以眼神示意他先出去,继而柔声安慰那不停拍着自己脑袋的女子。邀月将她半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帝莺不怕,乖!姐姐给你揉揉脑壳,就不疼了。”
    走到门边的杨牧之,恰好看见帝莺从邀月的臂弯中探头来偷瞄自己,生怕她再次受惊,赶紧往墙边躲了躲。
    “嘻嘻!想不到你这样的美男子,还有人一看见你就害怕得要死,真是奇了怪哉!”是同来的那位青衫少女在打趣。
    杨牧之没好气道:“不然怎样才不怪哉?”
    青衫少女笑吟吟道:“最起码,冲上来抱住你就是一顿乱啃呀!”
    杨牧之长了见识,才知道洪荒天下的少女都是这般生猛,赶紧离这少女远了一步,小声问道:“她是谁啊?”
    “她呀!怎么说呢?”青衫少女懒洋洋道:“如果说是师父的好妹妹,可哪里有人会将自己妹妹关起来整天冥想合一的?等她做出那些所谓的极有艺术气息的奇怪动作后,我师父就以此为灵感,创新出一种舞蹈来。十六天魔舞中,有好几个动作都是按照这位帝莺姐姐的动作修改演化而来的……”
    “这……!”别说杨牧之了,就连楚虞瑶都是惊掉了下巴。
    舞蹈,原来还能这样创新?
    少女继续喋喋不休:“可要说师父她老人家不拿帝莺当好妹妹呢,又有点说不过去了,你们看看,那样温暖的怀抱,那样柔软的眼神,不是她的好妹妹,谁能消受得到?”
    “你个多嘴的丫头,是真想讨打了么?”房门轻轻关好,是邀月出来了。
    杨牧之上前一步,不安问道:“邀月姐姐,她到底是谁啊?怎么长得那么像我娘亲,还有为什么一看见我就害怕?”
    “哎!之前姐姐告诉过你,你有个真正的小姨,忘记了吗?”
    “什么?”杨牧之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邀月的手,“她就是我小姨?是我亲小姨吗?”
    邀月任由自己一双小手被他握住,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轻声道:“嗯!她叫帝莺,是你娘亲的孪生妹妹。”
    “小姨?真是我小姨……我要再去看看她!小姨!”乍见最亲之人,杨牧之的眼眶瞬间通红,就要打开房门冲进去。
    邀月不得已只能拉住杨牧之一条手臂,眼看就要滑溜掉,下意识就将他的手臂夹在自己腋下,另一只手顺势就环住了杨牧之的腰背,“牧之,你现在去只会令她害怕,她已经睡着了,等她好些了,你再来看她好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杨牧之这才停下挣脱,呆呆看着邀月。
    邀月轻轻点头,“相信我,我会治好你小姨的。”
    两人当下这个动作,很有点……亲密拥抱的味道。楚虞瑶本来也拉住了杨牧之后背的衣衫,这会重重咳嗽了一声:“好了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邀月俏脸一红,赶紧松开杨牧之,捋了一把鬓边秀发道:“呃!不早了,大家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来想想办法。哦对了,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叫灶房给你们做点吃的?”
    楚虞瑶摇头道:“谢谢你啊!气都气饱了,不吃啦!”,拉过还是浑浑噩噩的杨牧之,在一名清秀婢女的引领下,回客房了。
    青衫少女闪到自己师父跟前,左看右看,小心翼翼问道:“师父,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邀月楞道:“什么都是真的?”
    少女狡黠笑道:“他们说啊,师父您老人家最喜欢老牛吃嫩草了,依我看呢,这也并非空穴来风嘛!哎呀……!师父,你又打人家的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牧之找到正在慢条斯理用早膳的邀月,一屁股坐在她身旁,“邀月姐姐,快给我说说小姨的事吧!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邀月从嘴里拿出小木勺,舀起一勺小米粥,在杨牧之面前晃了晃:“可香了,尝不尝一口?”
    “不想吃,没心情啊!邀月姐姐,你快告诉我吧!”
    邀月拍掉杨牧之正在摇晃自己的手,“那也要等我吃完早膳呀!”
    于是杨牧之就老老实实坐在桌边,欣赏了一出美人吮粥图。若不是他此刻心不在此,依照他的痞气,说不得还真会做出从邀月嘴边夺食的流氓事来。
    被人这样直勾勾盯着,估计邀月也没什么胃口了,用一块柔软香帕揩了嘴角,笑眯眯问道:“虞瑶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还在睡懒觉?”
    杨牧之瘪嘴道:“还好意思问,你调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弟子?一大早就跑进我们房里,从被窝里拉人出去教她跳什么霓裳舞去啦!”
    邀月一怔后,忍不住掩嘴窃笑起来。
    发觉杨牧之气鼓鼓瞪着自己,邀月轻咳一声,开始娓娓道来:“其实,帝莺和你娘亲的关系,就如同我和你娘亲一样。一开始,我们三个都是不能再好的姐妹,可惜后来……彻底闹翻之后,我和帝莺还好一点,虽说感情不如从前,但见了面还不至于打起来。不过,她和你娘亲就没那么轻松了……”
    “很难想象得到,孪生姐妹之间会有那么大的隔阂,就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只要见了面,就必定会打起来……”
    杨牧之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嘛?你们的关系那么好,怎么会闹翻的?”
    “呃……!具体的原因,还是去问你小姨吧!”
    “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嘛!直接告诉我原因不就好了?”
    邀月瞪眼道:“还想不想听姐姐给你说之后的事了?”
    杨牧之服软道:“好,我保证不再插嘴了。”
    “你娘亲和小姨的最后一次争斗,应该是在三十几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你咧!那一次,她们两个闹得特别凶,就在你们灵犀洲的火山口,听说差一点就引爆了火山喷发,将一村子几千条人命抹杀了……”
    杨牧之心中一惊,火山口脚下的火灵村,那两千多条人命,还有村头那座无名石像,原来果然和自己父母有关啊!
    结合火灵村那位老村长的说法,杨牧之大致可以猜测出当时的情况了:
    娘亲和小姨不知因为什么发生争斗,然后不小心引爆了火山,父亲为了不让火灵村被熔浆淹没,便纵身跳进火山口,一剑镇压住了火山喷发……
    那么,做了一件天大壮举的父亲,被火灵村民歌颂在石像上的诰文勒石,为什么又会被人凿平?
    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不想让世人知道杨定鼎这个人?
    邀月轻抬起杨牧之的下巴,“在想什么呢?要听就认真听,不然姐姐不说给你听啦!”
    杨牧之继续服软,“姐姐请说,什么时候累了乏了告诉我,我给你揉背捶脚。”
    邀月丢了个妩媚的白眼,她倒是想让杨牧之来揉肩捶背,可一来实在是觉得那句“老牛吃嫩草”实在太过令人心酸,二来这家伙的媳妇儿看得也太紧了些。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韶鸾姐姐和帝莺妹妹的消息了。多年后,偶然打听到帝莺妹妹被神凰族的自己人捉了起来,具体的原因没人知道。再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了被人追杀的帝莺,救下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像现在这样……”
    “在她彻底……之前,她告诉我,是姐姐一人仗剑救她脱困,她哭着告诉我,说她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不该……”
    杨牧之追问道:“不该什么?”
    沉默了一会,邀月叹气道:“人总是要经历过一些事情,才懂得珍惜。这世间,也总会有一些东西,要用消失来证明它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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