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边吃碳烤是件很美好的事,颜澪洗干净一块平滑的石头,抹上些猪油,把肉洗净片好,升起火堆将石头烤热,然后开始烤肉。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颜澪这样炙肉,围坐在一起欣赏,主要也是不知道该帮什么,颜澪让他们去附近采些野菜,放在一起烤熟了,众人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肉香味飘出去很远,引得有一些野兽伏在草丛中观望,只因为人多,又生着火,所以大多远远观瞧。
    颜澪将其他的生肉放在远处,让一些胆子大的野兽得些好处,这样就不会继续觊觎自己。果然有几只野狼围了过去,颜澪又让人生起几处篝火,将双方隔离开。
    吃了些烤肉,颜澪洗净野猪的獠牙,这在很多地方算是一种工艺品,甚至可以制作成工具,但是颜澪只是收藏,用来纪念发生过的故事。
    喝了一碗鲜鱼汤解腻,众人坐在河边烧水。颜澪的要求就是不喝生水,所以要求将河水烧开,灌进水囊里,然后扔进河水里快去降温,保证路上可以喝到卫生清凉的水。
    最初阿大等人不理解,直到有几次喝过生水得了病,才知道颜澪说的有道理,所以也保持了这样的好习惯。
    凝雨小心的检查颜澪的伤口,有几处被树枝划伤的,很轻微,颜澪便让她不用担心。可是凝雨还是责怪了他几句,要他以后不要涉险。
    现在的凝雨,已然有了一些当家女主人的感觉,平时照顾颜澪的起居,但她也知道很多事颜澪做的比自己好,比如做饭。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会的,吃顿饭竟然有那么多花样,口味还极佳,这一点让凝雨很失落,后来知道自己拍马难及,也就放弃了。
    颜澪和阿大等人相处的很融洽,凝雨自然不会摆架子,所以交谈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众人虽然知道她的身份,但也会嘻嘻哈哈的回应。
    这种大家庭的氛围,算是另类,可另类的让人舒心。
    颜澪一路上写写画画,他在调查李一舟的商路。颜澪猜测他这种生意不能放在明面上,可是恒州南部是太白山,绵延万里,林谷纵横,都没有山路通往保州,那他是如何运货给那边的?
    水路吗?可是鸭渌江水里湍急,河道蜿蜒曲折,即使有平缓之处,河面宽阔,必须用大船逆流而行。
    停靠大船又需要码头,码头这么大的建筑结构,可是不好隐藏的。况且渌州有港口通往保州,恒州不在江边,没有建造码头的必要,
    一路上除了几家商船,官船,没有李家的商船,这样颜澪思路更加杂乱,一会怀疑李家用了别人的商船,一会又猜测会不会是李家有其他商路。
    坐在驴车上看着情报胡思乱想,颜澪有些烦躁,任何想法都有可能,任何猜测却又摸不到脉,啪的把纸一摔道:“不看了不看了。”
    凝雨笑着道:“你看了一路了,自然心烦,好好歇歇吧。”
    颜澪闭着眼道:“我是要直接调查清楚,免得今后还要周折一趟。”
    凝雨柔声安慰,问颜澪究竟在烦什么?颜澪便简单把自己要做的事说了一遍。凝雨笑着道:“你就是思虑过多,难道一定要李家运过去?就不能是那边的人过来取?”
    一句话,让颜澪顿时眼前一亮,凝雨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打开了颜澪的新思路。
    重新拿起情报看了一阵,果然在一页的最中间看到了一丝线索,李家虽然有过造船的经历,可是仅仅是提供材料和帮着切割木料,制作工艺他们并不熟悉。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造船,那就只能是陆运,正如凝雨所说,要么李家走过去,要么那边走过来。
    可是到底在哪里呢?李家如何去,那边如何来?都是疑问,颜澪整理了一下思路,捋顺了一下自己掌握的信息。
    李家在保州也有生意,和那边也有,第一种可能就是那边派人到保州或者其他地点和李家交易,第二种可能,还是李家陆路而行,或从保州进入,或从某处渡江而行。
    这样一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着李家的商队,就能知道路线和方式。
    颜澪一开始觉得一整支商队很难隐藏行踪,尤其是不可能穿山而行,所以真正的路线只有这一条,可目前看来,还是存在其他可能性的。
    还是不够严谨。颜澪心里责怪了自己一阵,总觉得自己应该实地考察一下,但是却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既然都已经来了,是继续游山玩水,还是将错就错呢?颜澪有些尴尬。
    一向英明的唇齿剑,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可大可小,有可能被嘲笑一整年,也有可能被忽略掉。
    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吧,毕竟这些人都很信任自己,一路跟着也没有怨言和疑问,不能为了面子就继续让众人奔波劳碌。
    颜澪摸了摸鼻子,正要喊着让阿大停车,大家向北回南山村去,只听得阿大隔着车帘低声道:“澪哥儿,远处有人。”
    颜澪挑开车帘,见远处有一群人正在河边忙碌,似乎正在搭设什么东西。
    颜澪急忙吹响口哨,仓鼠小队迅速隐藏身影,阿大用绳索套住毛驴的嘴,防止它喊叫,然后把驴车牵到林中藏好。
    颜澪伏下身子定睛观瞧,看了一阵大概有了思路,又看了看河对岸,突然明白了他们在干什么。
    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但是颜澪却知道他们是在铺设滑索,用韧度很强的铁索连接两岸,然后用滑轮和绳索将货传送给对方。
    颜澪用鸟鸣声让阿大阿二悄悄摸过去了解一下情况,阿大阿二回应一下就出发了,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突然林中传来一阵鸟鸣。
    凝雨知道这是颜澪等人传递消息的方式,虽然听不懂,但是却很悦耳,她也知道颜澪此时正在办正事,便老老实实坐在车里,听着颜澪等人悦耳的鸟鸣。
    阿大阿二的消息是:“李家商队,运送的是毛皮,人参,和一些奇珍异兽。”
    颜澪回道:“对方是谁?”
    阿大道:“不能靠近,看不清楚,但不是我朝服饰。”
    阿二道:“数量不小,约莫五六十担的货物,对方只是收货,没有其他行动。”
    也就是说对方没有付款?那李家这么慷慨的是要做什么?颜澪急忙吹了吹口哨,派了身手比较好的老十靠近一些看看情况。
    老十回应一声便猫着腰迅速向前靠近,不一会就回复道:“对方把货运走了,李家正在拆卸钢索。”
    这就结束了?颜澪一头雾水让所有人集合,然后坐在地上仔细思索。
    看来李家和那边的交易方式是先给货,再结账的,看来双方的信任度很高,绝不是第一次交易。
    老十说:“河对岸那伙人临走时喊了一句什么,我听不懂。”
    颜澪问道:“喊了什么?”
    老十回忆了一下,然后学了出来,颜澪知道这不是汉语,便又让老十学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颜澪仔细思考一阵道:“是高句丽语。”
    众人有些诧异,老十忍不住道:“李家和高句丽进行交易?不是说他们多年天灾,民不聊生吗?”
    颜澪道:“总会有些贵族和富人的,这些事我们不必去管,我只想知道李家会获利多少。”
    如果李家能从中获利,那么自己和李家的斗争就要重新计划了,李家有外援,而自己虽然有张家。但是李家外援的实力自己并不清楚。
    颜澪担心的是斗来斗去后两败俱伤,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自己只是想占有一些市场,来改善山民们的生活质量。
    众人见颜澪沉思,便悄悄走远,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凝雨见阿大对自己悄悄摆手,便坐在颜澪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澪一声长叹,心中烦闷之下深呼吸了一下,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然后转过头笑着道:“怎么不在车里坐着?”
    凝雨笑着道:“坐的时间太久了,下车活动一下。”
    颜澪道:“这段时间舟车劳顿,等回南山村好好歇歇。”
    凝雨坐到颜澪身边,靠在颜澪肩上道:“应该休息的是你。”
    颜澪轻抚凝雨的手道:“我倒是不累的,只是有些烦恼。”
    凝雨道:“妾身帮不了你,但是你做的决定有这么多人支持你,一定会顺利的。”
    颜澪道:“我也在犹豫,是虎口夺食,还是白手起家。”
    凝雨柔声道:“若是怕伤了自己,就不要去做危险的事。”
    颜澪轻轻在凝雨额头亲吻一下,然后把她拉起来道:“就算是危险,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凝雨柔声道:“我也不希望你自己受到伤害。”
    当晚在鸭渌江江畔夜宿,颜澪坐在篝火旁想了大半夜,等钻进帐篷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睡熟了。给凝雨盖好被子,颜澪看了看周围的帐篷,眼中有些担忧,又有些烦恼。
    这一次,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选择了恒州最大的富商作为目标,随着不断的深入调查,颜澪发现事情不简单。
    这一次,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或者一举成功呢?颜澪现在心里没底,也没有充足的自信。
    奚秀臣和张栎予都被自己调动起来了,已经不能轻易回头了,所以计划一定要尽可能完美。
    李家的致命弱点就是对外依赖性,对山民的依赖,对高句丽的依赖,李家就是靠着低价收货,高价卖出来盈利,想要给他重击,只能在这两个方面下手。
    周围几个山村不可能全部占有市场,高句丽这边也没有关系来培养客户。这就是颜澪一直担忧的,也是一直没有最好的办法解决的问题。
    况且李家还有别的生意,颜澪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来和李家竞争。可是从哪个行业入手呢?
    刚才仔细看了看情报,客栈,酒楼,成衣铺,金银铺,香料店,李家占据了很多行业的市场,这些是自己暂时比不的。
    奚秀臣要如何做,颜澪不担心,因为他并不是莽夫,知道如何趋利避害,然后找准机会给对手打击。
    而颜澪一向是游走徘徊,搜集情报,等到时机到了再进行投入,所以前期准备很长,却能保证成功率。
    颜澪看着篝火里跳动的火焰,突然想到了什么。木头,木头,对了!木头!
    颜澪激动地站起身,然后在帐篷外踱步,这个行业目前为止李家还没有经营,那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入手了。
    况且没有和李家有竞争,甚至于可以合作,以和为贵,才能安安稳稳的盈利,甚至于可以打开更大的市场。
    颜澪终于放下了心事,他一开始心态不对,现在通过一天的反思,平静下来才明白,自己的目标现在转变也来得及。
    凝雨迷迷糊糊听到帐篷外有声音,揉揉眼睡眼惺忪起身向外看,见颜澪神态轻松的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下凝雨有些紧张,还以为颜澪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起来村里老人说的遇到这种情况要惊吓一下,把不干净的吓走就行。
    于是凝雨悄悄走到颜澪身边,然后突然大喊一声。颜澪本来正在聚精会神构思,被凝雨吓了一大跳,浑身一抖就向旁边窜了出去。
    完全是本能反应,颜澪直接摆出战斗姿态,接着发现是凝雨,莫名其妙问道:“你不睡觉吓我干什么?”
    凝雨皱眉道:“你……你是谁?”
    颜澪心中诧异,难道凝雨是在梦游?于是道:“我是颜澪啊,凝雨,你怎么了?”
    凝雨仍然有些怀疑道:“你真的是颜澪?那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颜澪失笑道:“恒州北河村人,家里有阿娘和妹妹。”
    凝雨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你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想把它吓走。”
    颜澪苦笑一下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所以睡不着。”
    凝雨道:“那也不要大晚上一边笑一边说话,怪吓人的。”
    正说话间,周围帐篷里纷纷钻出人来,原来凝雨的大喊惊醒了众人,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颜澪歉意一笑道:“是我不小心吓到凝雨了,没事的,大家安心睡觉吧。”
    众人见颜澪和凝雨在篝火旁站着,以为两位正在说悄悄话,青年情侣不都是这样吗?于是嘿嘿一笑,心照不宣的又转进帐篷。
    颜澪和凝雨回到帐篷,将凝雨抱在怀里,哄着她睡着,放下心事的颜澪终于忍不住了,也沉沉睡去。
    颜澪这一觉睡得很长,平时起的最早的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凝雨被他抱着也挣脱不开,其实她是见颜澪这几日很疲惫,所以刻意想让他多睡一会。
    只是仓鼠小队的人不这样想,一个个坏笑些收拾行装,然后烧水做饭,是不是偷瞄一眼颜澪的帐篷,然后互相传递一个男人都懂得眼神。
    直到颜澪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众人才收起表情,然后假装各忙各的,完全不在意颜澪的偷懒行为。
    颜澪却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而是责怪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
    没人回答,都在忙着自己的事,颜澪诧异的环顾四周道:“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众人相互交换眼神,然后继续各忙各的,颜澪皱着眉不满道:“没人说话是吧,好,阿大,你说说,怎么回事?”
    阿大有些为难,看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都在对自己挤眉弄眼,于是犹豫着道:“澪哥儿,大家不是让你多休息一会嘛。”
    颜澪愣了一下道:“让我多休息?我又不累,干嘛要多休息?”
    阿大还是一脸为难道:“澪哥儿这么多年……没有……额……夫人,所以……难免有些……额……难以节制。”
    颜澪愣了愣,然后看了看众人,见他们对着自己嘿嘿傻笑,突然明白了什么,急忙道:“你们是以为我……?”
    阿大挥了挥手道:“澪哥儿,哥几个也是过来人,都已经成家了的,但是还是要劝你一句,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颜澪还要解释,只听身后有人打哈欠,回头看发现凝雨一只手端着水盆走向河边,一只手还捂着腰。
    这个场景……解释不清的……
    阿大等人看到了凝雨,然后一起看向颜澪,阿大还一脸你还解释什么的表情,颜澪张了张嘴,然后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不解释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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