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丹“啪”的一声把一本厚厚的《金瓶梅》连同游戏机甩到了景柯洋面前。
    景柯洋直直地站在汪晓丹面前,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
    “像话吗你!哪个高中生像你这样!”
    汪晓丹如洪钟般的嗓门瞬间把隔壁桌打瞌睡的老师给惊醒了。
    他眯着眼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汪晓丹面前的景柯洋。
    “汪老师,凡事好好说。”他很慈祥。
    景柯洋手插在口袋里,眼神游离在窗外的草木间。
    “这能好好说吗?许老师,您给评评理!他年纪轻轻爱打游戏不说,还看上了《金瓶梅》!您说他还有一点高中生的样子吗!”
    汪老师一时间面露难色。
    “但是许老师,您那是大学,咱们现在可是高中,而且他们是高一!首要任务就是学习。除了考纲要求的书目外,其它名著都得搁置一边!”她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许老师从罐子里夹出茶叶放进了壶里。
    他把壶拿起来摇了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说你呢!你倒是一言不发!昨天擅自换座位的事都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了!”汪晓丹皱起了眉头。
    景柯洋像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与他有关一般。
    “你想让我怎么样。”景柯洋说得很淡,但每个字格外清楚。
    汪晓丹的脸瞬间铁青。
    “哎呦,我的妈呀!老虎屁股摸不得啊!”张一飞吓得急忙转过身。
    时间像是迟钝了几刻钟。
    许老师嘴里轻飘飘地哼着京剧,一手端起静置后的开水淋到了茶叶上。
    水落叶梢的那一刻,沁著的茶香悠悠地漫了出来。
    许老师盖上盖子,把第一泡茶过滤进了旁边的花瓶里。
    “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汪晓丹的发音一个字比一个字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张一飞紧闭双眼默默祈祷着。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林菲一巴掌把张一飞拍得一踉跄。
    但他立马站直了。
    陈迈兮非常明白他们所谓何事。
    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拨弄起了刘海。
    “嘘——”张一飞把林菲拉远了。
    “昨个儿我自行车坏路上了,正好碰见了洋哥。你说人洋哥好心好意让他叔送我回家不说,还借我游戏机玩儿。但哪成想我今早上放洋哥桌上的游戏机被汪晓丹收走了!”他诉苦道。
    “你傻啊!不知道拿东西盖着啊!”林菲道。
    “我......”张一飞张开了口又闭了回去。
    陈迈兮透过玻璃窗向办公室里望了进去。
    “我觉得他挺好的啊,至少心情没受什么影响。”陈迈兮道。
    “哎呦,可别提了,洋哥就剩心态好了。”张一飞道。
    “洋哥,洋哥,张一飞你可以啊,这才开学两天就抱上景柯洋大腿了。”林菲道。
    “大家都是同学!况且咱班上想跟洋哥接触的都是女生,男生都不乐意跟洋哥搭话。他们到处说洋哥是小混混,可我不觉得。”张一飞说得很诚恳。
    话音刚落,一个绑着白色发带、穿着北师大附中校服外套的男生搬着一张桌子横七竖八地撞了过来。
    “让一下,让一下。”他说得格外没有礼貌。
    陈迈兮被他撞了个正着,甚至可以清楚得听到桌角和胳膊肘的撞击声。
    “你有病啊!”林菲赶忙拉过陈迈兮。
    陈迈兮胳膊上顿时泛出了一块红青。
    一股刺痛缓缓袭来。
    那个男生拨弄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挪开了桌椅,不情愿地抬起头。
    他猛然地走到陈迈兮面前。
    “对不起啊!”他说道。
    林菲一把推开了他:“有你这么道歉的吗,需要姑奶奶亲自教你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吗!”
    “吵什么呢!”汪晓丹走了出来。
    景柯洋走到了陈迈兮边上,拉了一把她即将倾倒的身体。
    他掌心炙热,巧妙地避开了那处红青。
    陈迈兮抬起的额头恰好扫过了他的下巴。
    他微微抬起头,喉结隐隐翻动。
    陈迈兮不自觉地盯了一眼,又赶忙别过头。
    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站直了!”汪晓丹道。
    张一飞赶忙直起身子。
    “为什么不穿校裤?”汪晓丹声音极尖。
    “老师,我穿了.......”张一飞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撑大了一码的校裤。
    “说你了吗!”汪晓丹对张一飞的出现感到十分诧异,“怎么哪哪都有你!”
    “老师,校裤太短了,我腿太长了。”
    那个男生的话让汪晓丹始料未及。
    她今天的心情已经降到了冰点。
    “蔡星辰!”她说得格外大声,“你别跟我在这五迷三道的!明天,要是还穿着你这条破洞牛仔裤,就别来上课了!”
    “还有你,景柯洋!明天上课前我要在办公桌上看见你的两千字检讨!”
    “正式开学第二天就鸡犬不宁!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这一帮人蔫蔫地走回到教室。
    陈迈兮前脚刚刚坐下,蔡星辰后脚就把桌椅挪到了陈迈兮一旁空出的位置上。
    “你干什么?”陈迈兮很抗拒。
    “挪桌子啊。”蔡星辰笑得很轻佻。
    “同学,你该不会真的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吧?你刚刚撞了我,现在就要跟我同桌?”陈迈兮道。
    “那我也没办法,就你这有位子了,我将就一下好了!”
    他仿佛是故意把桌子推得很大声。
    “哎呦,让不让人学习了!你可以去跟景柯洋坐啊!”李葵不耐烦道。
    景柯洋墨色的眸子里显出了厌倦,他用力拉开椅子,地面与凳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蔡星辰戏谑地望向景柯洋。
    景柯洋头也没抬,坐了下去。
    “别了吧!我喜欢和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做同桌。”
    他又满脸笑意地看向陈迈兮。
    林菲恨不得当时冲过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铃声响了,方常杰夹着语文课本进来了。
    “蔡星辰,你干什么呢!赶紧坐下!”方常杰一声吼。
    当老师的要是不会几声吼,还真是治不了学生。
    “好嘞,小方!”蔡星辰应得干脆利落。
    方常杰脸色一沉,尴尬地撇了撇嘴。
    蔡星辰的爸爸是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几近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航天事业当中。
    也正因为如此,经常缺席蔡星辰的各个成长阶段。也使得蔡星辰对他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叛逆心。
    蔡星辰的中考分离北师大附中的标准线整整差了二十分。
    但是他爸爸凭着和方常杰的故交还有近些年来攒下的好人脉,生生把他拽进了北师大的创新班。
    别人说这是爱子心切,可蔡星辰不这么认为。
    班上不少人看热闹似的盯向这一桌。
    大多是女生,主要为了多看几眼蔡星辰。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看,远看温和清澈,干净得像一汪山泉。
    可是听他说话就不是这样了。
    他趴在桌子上,看向陈迈兮:“哎,痛不痛啊!”
    他指尖点至陈迈兮胳膊上的红青处。
    “嘶”陈迈兮皱起眉。
    这一情形被景柯洋尽收眼底。
    “同学们,我叫方常杰,是你们年级的教导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景柯洋把桌子踢得靠边了些,整个人移到了张一飞身后。
    “语文的学习,最主要的就是积累,这种积累是潜移默化的,是厚积薄发的......”
    陈迈兮听到了桌椅响动声。
    她粗略地认为自己打扰到了别人学习,眼神警告蔡星辰到此为止。
    “别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迈兮没有理会蔡星辰。
    “大家别小看了任意一个知识点!哪怕是你幼儿园学的《静夜思》!要知道,那可是李白的代表作......”
    “景柯洋对你有意思。”他依旧开口说道。
    男生的幼稚往往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陈迈兮忍无可忍。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
    “方老师,蔡星辰说,您说得不对。”她故意看着蔡星辰,“他说李白写的《静夜思》太幼稚了,没有必要重视!”
    方常杰满眼质疑地盯了一眼蔡星辰。
    “哦?蔡星辰,你很厉害啊!你来给我说说《静夜思》幼稚在哪了!”方常杰背手站在讲台上。
    全班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蔡星辰身上。
    蔡星辰一个“不”字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景柯洋靠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笔。
    他看向了陈迈兮。
    那个女孩很淡定地坐着,嘴角收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蔡星辰,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来,你站起来,让大家伙见识见识。”方常杰道。
    蔡星辰自知推脱无益,坦坦荡荡地站了起来。
    他故意咳嗽了两声,借此瞄了一眼方常杰的脸色。
    “《静夜思》吧,‘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吊儿郎当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无非就是借景抒情。景嘛就是月亮,情嘛就是思乡之情……”
    他见大家都在听着,又继续说了下去。
    “诸如此类的诗作有很多,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王建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他顿了顿,又抿了抿嘴,像是认真的模样。
    “诗固然是好诗,情固然是真情,但是,总觉得差点味道。当然,可能跟我没有乡愁有关吧!恕我无法与诗人共情!”
    陈迈兮看向了侃侃而谈的蔡星辰,惊讶于他的临场反应。
    方常杰听得也很投入,他扶了扶鼻梁上滑下的眼镜。
    “但是,有一篇寓情于景的文章,这景也是月亮,但这情就别致多了!”
    蔡星辰看了一眼陈迈兮,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南朝宋词赋家——谢庄,他所写的《月赋》里面有一情思绵邈的句子。”
    他笑得更加肆意了些。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景柯洋指尖转动的笔瞬间停了下来。
    蔡星辰看了一眼眼神恍惚的陈迈兮,继续说道:“我是常鳞凡介之辈,难懂诗间纵横的愁绪。但——我懂美人啊!”
    景柯洋眼帘低垂,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教室里零落地发出笑声。
    “你说是不是啊——迈兮。”蔡星辰低头靠近陈迈兮边上,故意发出撩人的声音。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起哄声。
    陈迈兮脸颊泛红,避开了蔡星辰的目光。
    “行了!嘚瑟得你!本来还想夸你几句的,后半段讲得什么玩意。你给我坐下!”
    方常杰制止了起哄声,又郑重声明:“我可警告你们,高中禁止谈恋爱!你们男生的那点花花肠子乘早给我收回去!特别是你——蔡星辰!”
    蔡星辰并没有在意方常杰说了什么。
    他得意地看向对他视线逃避的陈迈兮。
    “迈兮啊,小爷我可不是好惹的——”他故意贴近陈迈兮耳边说道。
    唇边的气息直勾勾地撩拨着。
    陈迈兮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李葵凑向张一飞边上:“星辰,明月。这两人名字还挺搭的。”
    张一飞赞同地点了点头。
    “星辰,夏天星。这两个好像更搭。”李葵又说道。
    张一飞原本看戏的脸马上变了颜色。
    他迅速地翻开了校规第二十条,随之赫然立在李葵面前。
    “干嘛?”李葵道。
    “校规第二十条,禁止谈恋爱!”张一飞义正言辞。
    “我就这么一说。再说了,我又没谈恋爱,你后面那位爷更需要知道这条校规!”李葵道。
    张一飞瞪了李葵一眼。
    他转过身。
    景柯洋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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