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坐在妆台之前,面对发亮的铜鉴,里面映照着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
    站在身旁的褒洪德,打开了一只珠钿镶嵌的首饰盒子。
    但见盒子里装着灿烂华美的珠钗、玉鈪与宝石耳环,闪闪生光。他微笑道:“这都是我母亲送给你的礼品。”
    身边隶妾举起一条杏色曲裾深衣,递给桑子看。“淑女,你皮肤这么白皙,这种浅色衣服穿在你身上应该很适合。”
    桑子用手指摩挲深衣每一寸,上面缀满刺绣花朵,却不繁复,精致又飘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细致的衣裳。
    “井氏家宰对你很是满意,”褒洪德告诉桑子,“他临走前还特意交代,要你好好打扮,世子才会青睐于你。”
    他略一停顿,接着道:“目下,你可是公女了。”
    “我是公女……”她微微蹙眉。
    很难想象在几个月前,桑子还是一个制作桑木弓的工匠之女。眼下,她却摇身一变,成为公族之女,一切如同在发梦般。
    当然,她很清楚晓得,身后男人对她这么好,还赋予自己这么一个高贵身份,其实都是有代价的。
    褒洪德挥一挥手,隶妾躬了躬身后,缓缓退出屋外,室内只剩下他与桑子二人。
    他是一个削瘦挺拔的年轻人,仔细端详美人之后,方才黯然道:“对不住,若不是为了救父亲,余绝对不会将你献给世子利。”
    桑子眼帘微垂,睫毛微颤,默默听着,没有答话。
    她晓得褒洪德口中的世子利,是宗周畿内井邦之君,宗周六官中排位第四,现任夏官大司马井伯禹的嫡长子井利。
    世子利是自己将要侍奉的重要人物,因为这一个人将决定褒洪德父亲的生死。
    “好好歇息,待会侍女就会过来,侍候你沐濯更衣。”
    褒洪德离开屋子后,桑子起身行至窗檐边,拉开帷幕,抬头望着天上白云。
    在那一瞬间,她心中生出一丝后悔。她多希冀自己仍是制作桑木弓匠人的女儿,而不是什么褒国公女,那她就不用被送去侍奉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了。
    桑子陷入思索中,心底已说不上到底该喜或悲。
    她的父亲是一个魁梧壮汉,为褒国军队制作桑木弓,所以村里人都唤他桑叔。自从懂事以来,桑子就晓得自己并非桑叔亲生,但他都将自己视如己出,十分慈爱。
    桑子渴望晓得自己的身世,父亲也不忌讳的告诉她。
    据桑叔所述,十多年前,他原本是住在镐京城外野民,以制作桑弓、箕箭袋为生。当时,新娶过门的妻子,已怀胎三个月,夫妇俩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某日,司市官突然引着一班胥役,在市场上巡行,并传达王令,不许任何人造卖桑木弓以及箕草箭袋,一旦发现违令者,立即处死。
    城中国人听后,无不遵依。但桑叔和妻子都是城外野民,并不通晓禁令。
    翌日清早,妻子抱著几个箕草织成的箭袋,桑叔也背着十来把桑木弓,跟随于后,赶赴日中市场买卖。
    尚未进到城门,夫妇俩人就被司市官劈面撞见。只见对方大喝:“拿下!”手下胥役,遂将走在前头的妻子给擒住。
    桑叔见不对头,就把桑弓抛在地上,飞步跑出城外,方得以逃脱。
    他狂奔了数里,方停下来喘息,仍然是惊魂未定,不知为何司市官要捉拿他们。晚上,他宿于野外,翌日一大早又悄悄进城去打探。
    桑叔听人传说,昨日北门有一个妇人,违禁造卖桑弓箕袋,被捉拿之后,被下令立即处决。
    听闻妻子死讯,桑叔急忙逃亡,行至旷野无人之处,才敢为死去妻子,以及腹中胎儿放声大哭。
    见此地不宜久留,桑叔继续逃逸。他走了约十里来到河边,远远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鸟群,正在飞呜。
    他走近观看,才发现有一个草席包儿,正浮在水面上,群鸟以喙衔之,且衔且叫,似乎想要拖近岸上。于是,桑叔连忙驱赶群鸟,取过席包,放到草坡上解看。
    但闻一声啼哭声,原来席包里躺着一个女婴。但见那女婴小小巧巧,秀眉大眼,只是体气弱了些,叫声十分微弱。
    想到妻子和腹中胎儿已死,一人孤苦伶仃,桑叔决定收养女婴,将来老了有所依靠。他解下布衫,将女婴抱于怀中带走,往褒国投奔相识,就这样过了十多载。
    很显然,桑叔也不知晓桑子身世来历。
    但他发现桑子时,她身上襁褓是用上等蚕丝所绣,图案秀丽,绣工细致,十分罕见,非一般平民百姓所能拥有。
    桑叔据此推断,桑子或是公卿之女,但不知何故被弃在河边。
    最初,得知自己可能是公卿之女,桑子很努力尝试回忆。但她根本记不起小时候的事,甚至连桑叔遇到自己的镐京王城,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名字。
    为此,桑子感到一阵惆怅。
    如果当初没有被抛弃在河边,可能她就是一个美丽高贵,知书达理的淑女,住在那富丽堂皇,豪华奢侈的府邸中。待及笄之年,嫁给卿士子弟,生儿育女,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尽管桑子很感激桑叔的养育之恩,一直视他如同亲父。但她有时也难免,会不由自主去幻想自己的身世。
    目下,桑子终于来到日思夜想的镐京,返回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地方,也成为自己一直幻想的公族“淑女”。
    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反而心中还隐隐刺痛。因为她生命中最重要两个男人——桑叔,还有心上人仲邑哥哥,都不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桑子眼中串串泪水,泉涌般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跟仲邑哥哥相识,应该是大半年前的事。
    当时正值秋收,农事暂告一段落,但农家人依旧抓紧忙碌,不得半刻闲空。
    村里的男人开始赶去打猎,妇人在家里纺线织布。有时候,村民也会背上箩筐,结伴往山中采掘各类植物,为过冬做好准备。
    桑子尚未及笄,但生得清丽夺人,高挑窈窕,是村里出色的美人。无论任何人,只要第一眼见到她,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桑叔也开始掂量着,想托媒寻得户好人家,将桑子嫁出去。就在这时,一向强壮的父亲,却突然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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