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辛艾的福,李暠刚走,辛景就被阿父阿娘叫去书房一顿盘问。
    实在扛不住压力,也就全都招了。
    “儿是上月去书肆时遇到的,只听闻那位娘子是阳关县人,姓梁,来亲戚家小住一段时间,就、就是……好像非士族出身。”
    “哦?那你如何知道人家燃灯节要去仙岩寺?”辛卢氏好奇。
    “那是后来又在书肆遇见一回,听她和友人聊天提起,儿就去碰碰运气。”
    “你又是为何欢喜那位小娘子?”辛卢氏怕他只是一时兴起。
    “儿……儿就是……”辛景想起书斋初见那幕仍是心中怦怦然。
    他那日就是去书肆闲逛,总之倒霉,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踢到门槛,被绊了一跤。他慌乱之下随便这么一抓,把门边挂的竹帘给拽掉了。
    帘子哗啦啦砸到地上,引得书肆里的人都朝他张望。他慌张且尴尬的把竹帘给捡起收拾好,再回首,她在书架那头偷笑。
    霎那间,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她开怀的笑意占满脑海。
    辛纳仔细的看着他的这个大儿,眨眼间已是翩翩少年,还有了自己心仪的娘子,说到欢喜处,眼底都是情意。
    不过……
    “你一月以来就打听到这些?”
    “这……就这些。”辛景狂汗,解释道,“我总打听人家小娘子,这影响也不好呀。”
    辛纳“哼”了一声,从身后拿出几张纸,甩在他身前。
    辛景好奇的拿起。
    陇西天水梁氏,闺名相宜,自幼居阳关县,年十四,未婚配,来敦煌访友,住修仁坊西南角……
    内容之详尽,让人瞠目结舌。
    “阿父,这,这是……哪里来的?”而且,这上面说她是天水梁氏?也就是说身份并无不妥了?
    辛纳想到昨日看到这个时的情形,感慨道:“你不如艾娘多矣。”
    “这?这难道是艾娘写的?她何时打听的?您早就知道了?”
    辛纳摇摇头,扶起旁边的辛卢氏,懒得再看这蠢儿子一眼,出了书房。
    离开前,辛卢氏看他呆傻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景儿,梁氏在敦煌郡根基浅了些,但是配你也是不错的,改日可以上门去问问他们家的意思,你以后得善待人家。”
    “这……这是……”
    他站在书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同意了?他可以娶梁相宜?
    辛景高兴的跑出书房,过于开心,忘了廊下台阶,一脚踩偏,摔得灰头土脸。
    小黄看见,朝他叫了两声,甩着尾巴跑到他跟前,挤了几滴尿,又欢快的跑走。
    “啊!!!看我不阉了你这狗东西!”
    辛艾刚要开门出去,隔老远听见他鬼喊鬼叫,以为他要来找她麻烦,赶紧溜了。
    李暠回去就没闲着,婚期将至,这屋子还得好好修缮打整一下。
    工匠没等到,辛艾先来。
    输人不输阵,她气势汹汹的推开房门。
    李暠见她有怒气,轻柔问道:“怎的了?”
    “我问你,之前击掌为誓,你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可还算数?”
    他看着她的眉眼,如此熟悉,不知道在心里已经描画了多少遍,可是——
    “你先说说看。”
    “我要退婚!”
    真是不出所料:“你对我不满意?”
    “这……倒也没有。”
    “那你是有了心仪的郎君?”
    “呃……这也没有。”
    李暠放下心,甩了一下袍角,不急不慢的坐在桌几前,打量着她:“那是为何呢?”
    “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艾娘,我同不同意并不重要,婚书早已过了官府,你如今想悔婚,怕是不成。”
    “啊?”
    “律令有言,未成婚者悔婚,杖七十,成婚着仗八十,而且你快满十五了吧?晋律虽规定女子十七岁前必须成婚,但是凉州是十五岁,凡十五未嫁者,官府会强行安排婚配。”
    意思就是她没有退路了?
    辛艾傻了眼,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李暠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早已冰凉,在口中苦涩不已,他微微皱眉,细细吞下,道:“别忘了,还有一个索嗣。”
    辛艾彻底傻了,日子过得太顺畅,忘记千里之外还有个变态盯着她。
    “除了悔婚,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下彻底断了念想,辛艾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无精打采的告辞。
    李暠看着桌子上的茶水,虽然有些不忍,他扯了扯嘴角,两年前或有可能,但是现在还哪能放手?不彻底斩断她的念想,难道看着她飞出他的手心?
    “娘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涣奚看着她神情不对,问道:“怎了?不开心?”
    “哎……”
    “发生何事了?”
    涣奚琢磨,这几日一共就两件大事,一是今日李氏来请期,另一个就是前两日替娘子去打听梁氏小娘子,难道消息有误?娘子被责罚了?
    她刚想开口,就见辛景着急忙慌走了进来,只好先迎出去请安。
    “郎君安。”
    “嗯,退下吧。”
    等涣奚出去,他走到辛艾跟前:“你什么时候告诉的阿父阿娘?”
    辛艾心情不好,对他的事兴致不高:“昨日。”
    “你如何探听得如此详细?”
    “你去问涣奚吧。”
    “这事我为何要去问一个小小奚女?”
    辛艾靠在榻几上,撑着下颌,看着辛景面上严肃,可是眼神透着发自内心的快乐,突然明了,这大概就是婚姻的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她悠悠道:“阿兄,你如此愚钝又没有眼力见,是没有女郎会喜欢的。”
    辛景立马闭嘴。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想想她倒是给他帮了大忙,也就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辛艾躺在床榻上自闭了两天,也琢磨了两天。
    两人将来真要生活在一起,只怕很多事情都无法掩藏,那墙角硕大几箱舍不得烧的画作就是个雷。
    “涣奚。”
    “诶,娘子,怎了?”涣奚匆匆跑进屋,看她仍然消沉着实有些担心。
    “你去把那几箱送去给李暠。”
    “啊?全部吗?”
    “嗯。”辛艾想了想又道:“你跟着亲自去送,看看他是何反应。”
    “是,娘子。”
    涣奚去得快,回得也快。
    “他什么反应?”
    “娘子,李家郎君没有什么反应,他打开看过之后,写了一封信叫奴交给您。”说着从袖袋里拿出来递给她,“还有一根簪子。”
    辛艾把簪子扔在一边,打开信一看,气得眼前发黑。
    什么叫做嫁妆已收到?他会收好?让她乖乖待嫁?
    “他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没。”
    费劲打出一拳,结果打在棉花上,她郁闷的撕了信:“下去吧。”
    “娘子,您没事吧?”
    “没事,去忙吧。”
    生气?她看着桌子上的簪子,突然泄了气。
    李暠又不是她那个愚钝的阿兄,多聪明一人,怎么会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这人是不管她怎么样,都照单全收了。
    辛艾揉了揉脑袋,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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