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答应过你,再也不惦其他人了,是你不相信我,处处疑心我的。”元月面色稍霁,徐徐道。
    当下的她,已无心力争辩许多了,她只愿父母能平安……别的,无关紧要。
    杜阙没再纠缠,轻道一句“好”,三两下吃光碗里的馄饨,结过账,带她策马回了东宫。
    *
    元嵩、许夫人今儿一早便被恩准搬回元府居住了,还得了一批杜阙亲自挑选的下人回府帮衬。
    于此,元月半个“不”字也没说,无他,是怕哪处说错了触怒他,他一气之下变了卦,将父母也困在东宫里。
    失却自尊的人,有她就够了。
    心下虽庆幸的成分居多,然踏入临泽殿的大门惟见一片萧瑟之景时,仍忍不住难过。
    回头望了望,缀锦依白日之命在院子里跪着,脊背僵直。
    元月看不下去,大声道:“行了,想必你也悔改了,退下吧。”
    说罢,命人闭紧殿门,自去妆台前拆卸头饰,又自去洗漱更衣。
    一应事毕,便侧卧在榻上无声流泪。
    亥时刚过,外边隐隐有人唤“太子殿下”,她无声一笑,灰心合眼。
    看来自己怀不上这个孩子,他是不会罢休了。
    思忖间,一双手摸进帐子里来,熟练地为她宽衣解带。
    接下来的事,元月不愿回想,左不过变着法子糟践她罢了。
    一觉至晌午,拖着疲累的双腿到盥室擦洗清爽,便枯靠在廊下看笼子里的雀儿。
    它叽叽喳喳个不停,上下扑腾着翅膀,视眼前的水米于无物。
    “只管扇翅膀有什么用呢?”她叹息着摇头,随意唤来个宫女,“把笼子打开。”
    宫女别无他言,搬梯子来爬上去,打开铁笼。
    那雀儿犹豫片刻,展翅远飞。
    之后的一个时辰,元月指挥众人将东宫内外豢养的鸟雀放了个干净。
    杜阙听说这事后,一派平静,手里握着的笔杆却折成了两半。
    翌日晨起,元月被外头的哄闹吵醒,隔窗一看,昨儿还空着的廊下竟悬满了鸟笼,隔几步一个,场面十分壮观。
    “来人!”她捶桌怒吼。
    素云匆匆探进身来回话:“太子妃。”
    她指着窗外左右摇荡的笼子,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素云将头低了些许:“是太子殿下要求的,奴婢们不敢顶撞。”
    实则问出口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他是东宫的主人,除了他还有谁敢违背她的命令。
    元月双手扶桌,面色铁青,沉默半日,叫素云退下。
    素云临跨出门槛前,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又说:“缀锦去哪了,怎么昨儿一天都没叫她来伺候?”
    递出去的疑问迟迟未得到回应,她心怀不安,斥责:“平日属你能言会道,这阵儿倒哑巴了不成?还不快说!”
    “缀锦昨儿一早行刺殿下未遂,殿下动了怒,却也未深究,只打发她回元府了。”素云不带停歇地说完。
    一阵头重脚轻的不适感袭来,得亏抓着桌子,才没摔倒。
    缀锦……
    “太子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他……”元月闭上眼微微甩甩头,使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二公主昨儿半夜在牢里自尽了,恐怕殿下一时半会腾不出空回来,您还是等一等吧。”
    她顿觉心乱如麻,挥挥手叫素云出去。
    整整过了三日,元月终于得见杜阙一面。
    如今的他,蟒袍加身,一举一动皆流露着上位者傲慢,风光无比。
    “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求爹娘和缀锦能好好的,你……别再为难他们了,行吗?”她立于他的阴影之下,苦涩道。
    他长她一头,视线自然也跟着低下来,语气却是高高在上的:“如你所愿。”
    *
    自缀锦走后,日子眼见的漫长起来,元月时常在想,与其这么枯燥地捱着,不如一死了之,但转念又想,自己一闭眼一蹬腿走了,外边的父母该何去何从呢?
    如此左右为难着,到了册封太子妃的日子。
    这次的朝服比上次的更要华贵,宫人们都称羡不绝,元月却懒得多看一眼,道一句“乏了”撵走了众人。
    次日天蒙蒙亮便被吵起来,梳洗穿戴齐整,搭着宫女的手,压着烦躁整整听了小半日的规矩、恭维,这场不称心的典礼才算完。
    带着满身疲惫回了东宫,脑袋里不住回闪白天于上座放眼睥睨下方形形色色之人的恢宏场面。
    他们伏地口呼“太子妃”,她心安理得地受着这份尊容,谁人不羡?
    无人不羡,独她,不羡,更不屑。
    “太子妃”的身份带给她的不是荣光,而是枷锁。
    可惜,无人能懂。
    苦着叹着,秋去冬至。
    大齐习俗,立冬这日要吃扁食,偌大东宫自然也随波逐流,天不亮便预备起来。
    出太阳时,吴守忠火急火燎带来一个噩耗:圣上快要不行了。
    说实在的,这事儿不意外。
    近来圣上病情加重,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都在昏昏欲睡,太医日日来看诊,几乎绞尽脑汁为圣上治病,却半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看着圣上日益衰弱。
    据说今儿早晨圣上醒了回,话没讲两句,一口血喷得到处都是,太医看过后,叩头表示:恐熬不到明日了。
    听罢来龙去脉,杜阙随吴守忠匆匆至太极宫外,却闻寝宫里哭声不绝,疾步进去一瞧,圣上已宾天了。
    阖宫上下哀泣不止,惟杜阙,滴泪未流,淡然吩咐宫人准备后事。
    圣上驾崩的讯息传到东宫之时,元月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望天发呆,直到披麻戴孝跪倒在灵堂冰冷的地板上那刻,出走的神识方归位。
    四周全是哭声,她打眼看了一圈儿,也跟着落下泪来。
    左侧跪坐着的是三皇子妃,属她哭得厉害,反而右侧的八公主安安静静的,须知圣上生前最是疼爱八公主的。
    元月想了想,明白了。
    皇后是她的母后,太子是她的皇兄,太子妃是她的皇嫂……他们相继出事,她的心里或许已经麻木了,再提不起气力来伤心了。
    “恨吗?”元月向右一问。
    “恨。”八公主的声音听起来沧桑了不少。
    “……我也恨。”她说,“可,没用。”
    疯长的恨意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将自己推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是啊,没用。”八公主嗤笑道,“以卵击石,无异于自取灭亡。”
    元月不由觉得好笑,想当初她与八公主,剑拔弩张,谁都不让谁,现今竟成了天涯沦落人……真是造化弄人啊。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八公主问。
    她惆怅道:“过一日算一日,总有解脱的那天。”
    何时解脱?
    ……遥遥无期。
    余光中,八公主微微垂下眼帘。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元月回问。
    八公主忽而抬头,目光直达前方停着的灵柩:“母后……母亲在冷宫无人照顾,她只有我这个亲人了,我打算去陪着她。想来太子会同意的。”
    语气同目光一般,毅然。
    元月哑然失笑,等了好久,方道:“杜韫,日后若有机会,叫上阿衡,我们再打一回叶子牌吧。到时,我一定将你的银子赢光。”
    杜韫顿了顿,道:“好啊。不过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她没回应杜韫的笑言,而是敛笑道:“杜韫,一言为定。”
    杜韫也道:“一言为定……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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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折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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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行皇帝驾崩次日,群臣纷纷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望太子尽快即位。
    三让之后,太子方才依允,在一片嵩呼中登上宝座,改元为大兴。
    帝王殡天,举国服丧。
    元月为新帝结发之妻,理应担起照管阖宫上下的重任,奈何近来身子不爽利,饭也用不了几口便没了食欲,人眼见地瘦了一圈儿。
    杜阙看她这般病弱,便将这个担子分派给了瑞王夫妇、黎王夫妇,也就是三皇子夫妇及四皇子夫妇。
    二王不敢不上心,处处照料得十分周全,不消她操半点心。
    忙里忙外一个多月,遗体总算入了陵寝。又三四日,这场盛大的丧礼步入尾声。
    要紧的处理完,便该着手安置先帝的后宫了。
    育有子女的皆封作太妃,迁出宫随各自子女居住;其余的在从前的位分前加一个“太”字作罢,尽数打发去了皇陵守灵。
    元月于心不忍,特求杜阙开恩放那些妃子出宫去,原以为要碰冷钉子,不想他颇为爽快,当即下了旨。
    晃至腊月底,元月的身份有了新的变化:由太子妃变成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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