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山看着狂笑的爷爷不明所以,他从没见爷爷这么失态过。
    他想上前去劝慰,老人又立马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青山啊,你走吧,咱们儒生的第一关修身养性你算是过了,过几天你自然会发现自己的神异之处。”
    “让老夫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陈青山猜测不出爷爷为何会这样,但也知道这时他需要独处发泄一些情绪。
    于是他将书桌下的太师椅抽出,扶着老人坐了上去。
    对着老人跪下,三拜九叩。
    陈明之看着给自己跪拜的孙儿抿嘴不语,等他行完礼,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又看着他转身出门,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等陈青山走远后,他才开口感叹道:“聪明,聪明。真是聪明!明明我从没对他说过修行界对师承一事的重视,可他还是猜到了。”
    “能入道者便有了超脱之机,不再归为凡俗,哪怕仙佛得见也得承认这是同道之人,而渡人者又怎会不担这份因果呢。”
    “若行善事累功德,渡人者自有好处,如同钟离祖师渡纯阳真人,后来两人亦师亦友,一同超脱得证仙果,又或者弟子不行善事,更会天地降劫,祸及师门。”
    不过老人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留给孙子一些东西。
    以待他后来能慢慢发现,最后化为己用。
    其实老人有些话根本就没和陈青山说,比如他根本就没有收陈青山做弟子的意思,又比如说他虽然痛恨人劫牵连害死了他的父亲和堂兄,可他并不后悔踏上修行的道路,他只悔恨当时没能尽力去化解这一场人劫。
    而且就算没有人劫,堂兄该病还是会病,只是自己的人劫加重了这些事,可笑的是人道虽然会降劫,可又会保护儒家门人,把劫数转移到他们亲近人的身上。所以他自己当初才没出什么事。
    “如果当时我能多求求人,或是当时就做主把房子卖了换钱,也许就能化解那场劫难,堂兄和爹娘就不会这么早走了。”
    “终究还是当时没打开眼界和胆量啊。”
    “不过从今往后不会了,儒家门人再也没有被人道保护,使人劫不落于身的事了。”
    “往后,纵使是儒家门生,也得给我抗自己的劫难!”
    老人身形猛地升起,毫无阻碍的穿过屋顶,向着不可知的地方飞去。
    原地却还留有一道身形在原来的太师椅上。
    陈青山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途中他去看了看草棚下的黑牛,每当他情绪不好时,或是心情沉重的话就会去看一眼乖巧的牛儿。
    通人性的牛儿也会感知到他的情绪然后用一些动作安慰他,他的心情也会好受些。
    他褪去衣裳,躺在被子下喃喃自语。
    “爷爷,您是打算离开我了吗?不然你不会一下子和我说这么多。”
    “而且你一点都不掩饰,明明说着儒家第一阶段并无神通特异,可转口就说让我过几天可以体会到神异。”
    “说是耳受天机,可我更觉得您在交代后事。”
    陈青山泪眼婆娑,将头狠狠的埋进被子。
    “还说人劫不会牵连到你,可孙儿不是傻瓜,如你所说,人道降下的人劫,又哪是人力可改,如果要改岂不是要面对所有人道气运,岂不是要站在万万数人灵之前。”
    “又或者是爷爷您要走了,您走了自然没有人劫之说了。”
    “这两者,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命运,您不是说修行要有一颗真心吗?可我真心不愿您离去,怎么您刚刚将我领进这条道路之上,转眼之间又给我出了个这么大的难题。”
    “孙儿不怕困难,可这代价孙儿实在是不能接受。”
    陈青山躺在床上,心中一阵阵的无比难受的感觉涌来,他不喜欢这种心痛的感觉,但他尊重爷爷的决定,不会去做些多余的事,而是默默接受这份难言的安排。
    清晨,张宝郎醒来,他一夜未睡,当然,没睡的不只他一个。
    他细想了一夜,心中十分忐忑。
    他知道面对一位境界如此高深的高人,自己所有的秘密在那老人面前都毫无躲藏之处。
    这和修行正道对心性和道德的要求无关,那老人根本不用窥探自己的隐私,站在他的高处恐怕看自己一眼,自己浑身上下恐怕便一览无余了。
    就像攀登悬崖孤道的先行者,去注视后来者一样,他们清楚后来者会用什么方式攀登,会在哪一处遇到什么磨难,因为这些他们都经历过,都看见过。
    张宝郎走的虽然不是正道,但是他要攀登的道路本质上还是那一条,并未改变。
    因此他想不明白那老人为何还愿意救他,难道是为了拿自己做什么文章?这等大修士布局那可是草灰蛇线,伏脉千里,可会牵连自己身后组织?
    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中想想。
    自从昨夜进食之后他就已经恢复了行动之力,但是为了不露出破绽,还是装作不能动的样子,或者说他做出这种姿态就是为了做给老人看的。
    哪怕自己能动了,可我还是装作不能动的样子,我清楚你知道我是装的,我也知道你清楚这一切。
    这就是为了表明我是无害的,我根本不敢对你的安排有什么反抗之想,什么时候你看我烦了撵我走就是了,我愿意做一条被你待宰的鱼。
    这就是张宝郎现在的想法。
    当然老人根本就不在意他,哪怕知道他走的是靠掠夺别人血气修行的邪路子,可因为是孙子救下的他所以就留他了一条命,这不是老人溺爱孙子,他怎么会看不出张宝郎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有些道理,人去教是教不会的,只能亲身体验之后才能领悟。
    他早已看到自己文身法相飞天之后,留下张宝郎和他孙子在这个小村子里会发生什么结果。
    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去处理他早就下定决心要做到事了。
    对他而言张宝郎是自己孙子踏入修行之路的引子,缘法因他而起,最后还是会落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不愿插手,这是自己孙子的劫数,哪怕自己孙子会因此埋怨或者憎恨自己,这也是走这条路要经历的,看破了继续向前走,看不破那就此沉沦做个普通人吧。
    天道无情,若人以己心体天心之后,人会不会也变得无情呢?
    张宝郎猜不出老人到底为什么不杀他,所以他做出了那种姿态,既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掩饰,期望能蒙蔽过那位老人。
    那是他唯一可能做出的有效手段了。
    他心中默念道:“还好运气不错,昨夜竟以心中师像灵引联系上了老师?,所幸老师听闻这里有位高人隐世在此,生出了和他论道,看能否拉进自己阵营的想法,不然我可真是要走到穷途末路了。”
    张宝郎怀着庆幸在床上躺了半晌也不见陈青山给他送饭,他自己逃生有望,想着可能是陈公子起晚了,也没有在意。
    直到屋内热气升腾,透过窗户看到西南边一颗明晃晃的太阳,他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晌午了。
    他从床上坐起,带着疑问自语道:“难不成我这是见到传说中的仙人了不成?”
    “施展法力,幻化出这一切,救我一命,是为了渡我走上正道。”
    “如今见我好转,所以他们就走了。”
    不怪张宝郎有这样的想法,只因夏朝几百年下来民间流传出的这种传说实在太多了。
    他转念一想,“不对,不对,像这种桥段,一般都是那些修行宗门为了测试自己所看中的弟子的心性所布下的。”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真遇仙了也说不定,还是先出门看看吧。”
    张宝郎走出门外,看见的是四面都被房子围起的院子,院子不小,但也说不上大,中间有条十字过道,过道两边种了些蔬菜瓜果,绿油油的,倒也显得竟然有序。
    他自己所住的木屋有连排三座,构成四面“围墙中的一面。想来是给病人临时住的客房。
    而和太阳同一方向的南面,正是大门,大门两边有两间小屋子,左边那间屋子没有关门,张宝郎看得清楚,那是一间厨房。
    而西面和北面的房子都紧锁着房门。
    他思量了一下决定先去西面的房子看看,因为讲究宅子坐北朝南的缘故,北面一般都是堂屋和主人家的卧室,他不想碰见那位老人。
    于是他从十字过道走到西面中间的屋子,敲了敲门,听里边没人回应,又走向左边的屋子,这次他没有敲门,因为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想来是没有住人。
    他只好绕回去,走到最右边的屋子前,巧的是这间屋子同样没有窗户。
    没办法,他住足在了过道上,他实在不想去敲北面的门,但是西面三间屋子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最后,他决定再试试。
    他再一次敲响了中间屋子的门,这次他敲的很重,嘴上也大声喊着陈公子。
    这一次,没一会房子里就响起了回应。
    “赵先生,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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