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地里的学问,我们厂子里可能谁都比不上你。可暗底下的学问,你还要潜心学个三年五载,才能出师。”
    “林生比较笨,请师傅多多指教。”
    “我能教你的并不多,好在厂长已经教你了。暗地里的规则,你要跟厂长多学习,将来要是你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跟司主任好好学习。”
    林生感觉他好像知道了自己跟着厂长替领导冲印照片的事,就说:“师傅,小的时候,我爸就告诉我:技多不压身。趁这会儿年轻,时间多,能学的东西,我就多学些。”
    “你小子,真聪明。今天师傅不想跟你谈工作,想给你说一个关于船的故事。想听吗?”
    “想。师傅请讲。”
    “我是湖南人,生在湘西,自小就是在猛洞河边长大的。猛洞河很宽,平时茅草乱石,平淡无奇的,可一到了雨季,山上的洪水下来,水流那个急啊,河边的大树都会被连根拔起来,冲到几十里路开外的地方。小的时候父母不让到河边玩,可十二岁以后,当爹的便会逼着儿子们到河里游泳。十六岁之后,男人都要去‘玩斗船’,就是参加一种两条船之间较劲的比赛。”
    林生非常感兴趣:“这个有意思。怎么个玩法?”
    “说起来很容易,就是所有男人们都要在洪水起来的时候,在激流里扑腾,谁游得好,花样多,谁受欢迎。游不出花样,不许上岸。等到大家都快累得不行的时候,会有两个老艄公,各自划着一条不大不小的船,自猛洞河上游驰过来。河里游水的人都要抢着上船,当然是你靠哪条船近,就上哪条。上了船之后,就开始打架,这条船上的打那条船上的,把他们打落水了才罢休,一直打到二十里外的大坝,船没办法开了,比赛才算结束。”
    “很好玩啊。怎样判定胜负呢?”
    “其实很简单,就三条规则。第一条是,能上船的才叫汉子。上不了船的,只能上岸。也有的人力气不够,或者游水本事不高,被岸边的人救了起来。岸边的女人们可是最厉害的裁判,她们会嘲笑那些没能上船的结了婚的男人,说他们不管用,白天上不了船,晚上就别想shang床;没结婚的小伙子呢,肯定会被姑娘们看不起,正谈着对象的,要是上不了船,女孩子非吹掉他不可。”
    “这个规则好啊,就是要把男人逼shang床。”林生一不小心,把“逼上船”,说成了“逼shang床”。
    吴科用手指头捅了一下他的额头:“逼shang床?你小子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林生脸红了一上,连忙转移话题:“师傅,您接着说,第二条规则是什么?”
    “第二规则,就是上了船,要立即和船上的人拧成一股绳,把另外一条船上的人打落水,要是能把对方的船弄翻,那就是最大的胜利。两条船都没翻,就看哪条船上留下的人多。哪怕少一个,也算输给了对方,庆功宴上输了的人只能喝‘娘酒’,也就是女人才喝的女儿红。获胜的那条船,高度白酒管个够,那酒是土酿的,比湘西‘酒鬼’酒,还要厉害。”
    “酒喝高了,不会闹出乱子吧?”
    “肯定会啦!喝白酒的全是英雄,哪个不想喝高点,耍耍酒疯?平时怕老婆的,今天借着酒劲,回家尽管任性,婆姨会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真心款待大英雄。有些小伙子平时腼腆,见到姑娘就红脸。这一天就可以借着酒劲,把自己的心上人弄到手,甚至是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也是天经地义,连派出所都不能抓人!”吴科说到这儿,开始摩拳擦掌。
    “好爽啊!师傅,您是不是这样把邵大姐弄到手的?”
    “臭小子,你真会钻空子!”吴科对着林生的肩膀击了一拳,得意地说:“我的婆姨,别看眼下只是一个搞成本核算的,胖得有点像头猪,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比唱花鼓戏的李谷一还水灵,嗓子也贼亮,歌儿更贼甜,惹得村里村外的男人,经常围上两到三圈。起初能跟我一道儿竞争的,是我的堂兄,他叫吴三胖,块头大,有力气,他一上船,别的船上的人就打哆嗦……”
    “那怎么会是您赢了呢?”
    “那天是三胖先上的船,还是他把我拉上去的。他的目标太大,对方船上的人都盯着他,有的用篙捅,有的用桨逼,就是无法把他弄落到水中。三胖有蛮力,他用船桨把对方的船拉过来,跨过一条腿去,用力便踩,想把敌人的船踩翻。谁料一个大浪打来,冲到两条船中间,他的腿力哪里敌得过?生生地掉到两船之间。”
    “哎呀!后来呢?再爬回去,还算数吗?”
    “算。三胖掉到水里,像发了疯的鳄鱼,拼命挣扎,居然又爬到了船上,威风凛凛的,一直稳站到最后……”
    “那怎么还会是你赢了呢?”
    “三胖他上错了船,爬到对方的船上,帮人家卖力气了!”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林生觉得三胖可惜了。
    “你小子,怎么不问第三规则?最后一条就是,落水不可怕,上错船才可怕。你起初上了哪条船,就只能在那条船上战斗,落了水,爬不上船没关系,那是力气不够;若是上错了船,那可是眼力和品行问题。俗话说:‘白天若能上错船,晚上就能上错床’。我们湖南人和你们江西人一样,通常是船、床不分的!”
    “天哪,三胖哥惨啊!”
    “可不是嘛,上错了船的人,别说白酒了,就连娘酒都不让喝,只能回家喝西北风。就是那天,我成了英雄,三胖哥退出了竞争。”
    “师傅,您这个故事,含义太深了。”
    “噢?你懂啦?”
    “懂了一些。您的意思是,在社会上做事儿,就像在河流里游泳一样,起初该上哪条船,有时不是你能自主选择的。但是上了某条船,就要在那条船上卖力气,不能脚踏两只船,更不能站到对方的船上去,不然的话,会被人永远看不起。”林生将故事引向生活哲理和行为准则。
    吴发生频频点头:“好小子,说得太在理了,不愧是哲学系的。看来,选你当徒弟,是我人生的又一成绩。”
    “师傅,还请您以后多教我几条大机关的规则。”
    “哈哈,机关里还能有多少规则?记住关键的几条,也就够了。你小子智商高,情商也不低,用不着我教,你便能自己用心总结出来。不过师傅要提醒你,记住了:无论在哪里,要做事,先做人。人做得正,事就不会歪。不要贪图眼前的便宜,更不要随便占别人的便宜。便宜占多了必须还,早晚的事儿。”
    林生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而在他心里,却重重地打下烙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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