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账册上此处原本应该存在的那些内容,现在都已经被林凡用笔全部抹掉了。账册上面就只剩下来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论是账册里记录的钱财也好、粮食也罢,就连那些如同废纸的宝钞,也全都被林凡一笔勾销了。
    “大人,这真的可以吗?”李青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有些忧虑的问道。
    李青山很明白,这里面的钱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是说没就能没了的。要真是全都勾了,朝廷那里未必交代的过去。
    林凡仿佛不在意的道:“不妨事的,就这样吧!”
    “反正这里面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移交给地方官府的。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那就给他们好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跟那些喂不饱的貔貅继续纠缠下去不成?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李青山犹不放心:“那些粮草还好说,毕竟是准备留在军中的。既然归咱们调拨,不要也就不要了。”
    “而且咱们营中还有不少的存粮,也不缺那点口粮,大不了让兄弟们节省一点也就是了。可账上的那些钱,都是要登记入册上缴国库的,要是全都不见了,万一以后朝廷那边……?”
    林凡笑着宽慰他道:“没事,他们这些人当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比一个精明。今天他们把好处吃进了肚子里,嘴巴肯定比谁都严。”
    “从来都是挨饿的人叫唤得凶,你什么时候听过吃饱的人到处跟人炫耀了?像他们这种人,得了好处只会在暗地里偷着乐。跟人哭穷还来不及,哪里会把我贪污了朝廷的银子这种事挂在脸上!”
    “他们只要不傻,就不可能满世界嚷嚷自己做过的这些亏心事。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蠢到去外边到处嚷了,朝廷现在也未必乐意来查这些事。”
    “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大事都等着要办呢,比这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朝廷没那个功夫来管这里的破事,多半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这里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回去再把账册重新整理一下,把这里面的钱粮扣除三成,然后把剩下的再填回去。”
    “如果只给他们三成的钱粮,以那些人的胃口,未必能吃饱。你再从其他与军备无关的地方多少扣一些出来,凑足数,尽量一次就喂饱他们。”
    “还有,记得账面上要做的干净一点,虽说都是表面功夫,做的漂亮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你们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算账面上真有什么纰漏,他们那些人也会主动帮我们清理干净的。咱们这样做,也只是为了面上过的去而已。”
    林凡正在说话,突然觉得李青山的表情有些怪异,似是有话要说。
    他有些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与杜子山谈判压力太大,累着了?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反正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交给其他人去办也是一样的!”
    李青山摇头道:“没什么,我刚刚只是有些走神,用不着去休息。我
    没事,请大人接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有那么的一瞬间,李青山好像觉得大人似乎是有些伤心。
    只是那种感觉一闪即逝,他也不知道准不准。他又不敢直接问林凡,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林凡没有在意这些,叮嘱他几句要好好休息一类的话之后。便接着往下说道:“他们之所以刁难咱们,不就是为了这点钱粮吗?”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眼神中闪过一道凶光:“我到要看看,这么多的好处砸下去,到底能不能喂饱他们?”
    林凡没有说如果那些地方官员仍不知足的话,他到底会怎样去做。
    但在李青山想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可能会发生一些那些人绝对不想,也不愿意见到的事。
    担心营里自己人也有可能会财迷心窍,林凡又向李青山交代道:“还有,你下去之后别忘了告诉大家,这些钱虽然是从账上抹去了,但这些钱是拿来喂狗的,可不是给大家花的。”
    “谁要是缺钱,你让他直接过来找我,我私人掏腰包给他。但谁要是让我知道了他敢从这里面捞钱,那可就别怪我不讲往日的情面了!”
    林凡不指望手下这些人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毕竟他自己难以做到,又何必拿圣贤的要求来为难他们呢?
    尤其是现在摊子越铺越大,下面人的成分也越加复杂,营里可以说什么人都有,这种事就更是难以彻底禁绝。
    但他还是希望他这里能尽量干净一些,那样能让他觉得他做的这些事还是有意义的,他才有继续做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在李青山点头答应下来之后,林凡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
    他静心片刻,然后才又向李青山缓缓说道:“青山,今天你来找我是对的,就算是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好等下就去找你了。”
    “为何?”李青山没想到林凡这么在意这件事。在他的记忆里,林凡向来是比较反感这类事的,大人不应该对此事如此关心才对。
    林凡道:“因为这件事只能我来做,否则万一以后哪天朝廷真要翻起今天的旧账来,你们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在这座大营里,也只有我才有可能抗住,哪怕是将来朝廷真的降罪,我也不至于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以后若是朝廷追责,你们直接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属下不敢!”李青山哪敢答应这个,连连摇头。
    林凡笑骂道:“我可都是为了保你们的命,到时候你们要是连这个都不敢,那可就死的太冤枉了!”
    意思到了就行了,林凡也不是非要逼着李青山答应下来。
    于是他就笑骂着让李青山去忙自己的事去,别在这里碍眼。
    见林凡放过了他,李青山如释重负,赶忙告辞,抱着那些清单账册离开了营帐。
    在李青山走了之后,大帐里除了林凡之外,再无一人。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旋即又松开、握紧。如此再三,循环往复。
    林凡的眼角有些晶莹,他自嘲一笑:“刚才好像是被他察觉到了啊!”
    而后又自言自语道:“林凡啊林凡,从申州到光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可是和那些贪官污吏越来越像了呢!”
    以前在永阳的时候,虽说他也没少上下打点。可他那时都是掏的自己的腰包,那些钱花的心安理得,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当然了,行贿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林凡更不敢说自己理直气壮。
    但各种陋规在官场上古已有之,只要你还想在官场上厮混,那就是绝对避不开的。
    等后来他来到了申州,林凡虽然也对王子良他们那些人诱之以利。可他最多也就是坐视各级衙门里的官吏对那些地方大户进行敲诈勒索而已。他自己以及申州各营并没有参与进去,更没有从中分润半分好处。
    林凡趴在桌上,右手用拳头一下一下的锤击着自己的胸口:“到了今天,你竟然开始拿朝廷的钱来填那些贪官污吏的口了。这样一步一步下去,你离成为那些人的同类,还有多远?最多还能走几步?哈哈哈…哈哈哈…!”
    他凄然而彷徨的笑着,不知不觉间,早已是泪流满面。
    林凡在害怕,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成了他以前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他该有何面目去见父母和先生。
    难道那时要和他们说,你们唯一的儿子,还有你最看重的学生,也不过如此。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让你们失望了。
    他又想起了还在家里的时候,那次他跪在父亲面前说的那些话。
    那字字句句,至今犹在耳畔回响。
    他不敢去想,那时候的父母和先生会如何看待自己。也许是失望,或许其中又夹杂着谅解。
    但他知道,他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个样子的自己的。
    话说李青山再次将按照林凡的意思修改好的账册和清单送到那些官员那里,等待他们的回复。
    官员们最初以为这些人还是那般不开窍,他们已经做的这么明显了,这些竟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声。
    只是当他们打开账册一看,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心想申州军中总算还是有明白人的,只可惜明白的晚了一些。要是早这样干了,又何必折腾到现在呢?
    老爷们早就高高兴兴的打道回府了,你以为谁愿意跟你们这群臭气熏天的丘八在一个窝子里呆着啊?
    如今倒好,折腾了这么一大出,不仅该出的东西一样没少。反倒是把老爷们的好心情也给折腾没了,让你们白白少了一大份人情。嘿嘿嘿,你们以后就后悔去吧!
    地方官员们拿到手了想要拿到的,这次痛痛快快的在上面签了字。
    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在军营里多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急着赶着押送那些物资和剩下的那些降兵返回光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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