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上楼,将风抛在身后。
    一扇扇门排列开来,他用感觉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他在一扇门后停下脚步,将头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门后声息皆无,他正要抬步离开,却听屋内忽然有女人的声音传出。
    黑衣男人连忙稳住身体,只听屋内女人娇声道:“外面那家伙不敢进来,但你却为何不过来,你还等什么?”
    屋内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道:“外面那家伙为什么不敢进来?”
    女人欢笑道:“因为外面那家伙是一只胆小的老鼠!”
    “老鼠”两个字刚刚落地,只听一声巨响,木门被击得粉碎,门外的“老鼠”实在是忍无可忍,人们常说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看来老鼠惹急了也会破门而入。
    腰间的那条按捺许久鞭子已经执于手中,但门后的出现一幕却如同给他一记重拳,他分明看见女人依偎在那个瞎眼男人怀中,此时他们正面向自己站立,男人伸出一只手轻揽着女人的腰。
    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怒火中烧之余,已不顾一切地挥起手中长鞭!
    “啪”的一声爆响,鞭子缠住沛流离手中的刀,那把刀向前顺势一推,已划开自己的胸膛!
    的确,沛流离是用一只手揽着幽若兰的腰,而盛怒之下,他却看不到沛流离的另一只手,与手上那柄已然出鞘的鸣鸿刀。
    血淋淋的现实,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现实中他并没有成为一个胜利的将军,反而被一个盲人一招击败。
    黑衣男人已经倒下。
    也许他临死都不会知道,自己额头上的那道疤痕其实并不明显,而真正的伤却在别处,或许在他心里已经很久。
    ******
    怀中,幽若兰微微抬头望着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懂我的心思。”
    沛流离感觉着面前血腥的气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道:“我懂。”
    序幕拉开,煽情的场景刚刚上演,却见幽若兰忽地从
    沛流离怀中挣脱开来,她用力把沛流离推到一边,怒目而视道:“懂什么懂,人都死了还抱着我干嘛?你什么意思?”
    沛流离面无表情,他不作回答,只是淡淡道:“你猜这个人是谁?”
    幽若兰一愣,疑惑道:“你知道他是谁?”
    沛流离点点头,他道:“在楼下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他是谁,幸好有你提醒我。”
    幽若兰更加不解,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怎能提醒别人?
    却见沛流离幽幽道:“还记得那日你我与公子共赴铸剑谷,铸剑大师涂龙斩一家三口遇害,只因为我们没有发觉涂灵是假,而我们当中就只有我见过那女人,如果当初我的眼睛尚能看见……”
    沉默半晌,幽若兰反应过来,她微微皱眉道:“难道说,这个人就是蝎子梅川?”
    沛流离点点头,幽若兰提起那道疤痕时,他就已经想起,那一日只匆匆相逢,女人的容貌却在他脑海久久长存不能抹去,同时不能忘记梅川的蝎尾鞭,因为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多少日他在黑暗中度过,女人倾城倾国的容貌在他脑海中无数次地闪现,而那一颗妖冶的红痣却十分模糊,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是梅川挥鞭断其视线,在黑暗中摸索的岁月里他也不曾孤单,但唯独那个女人的身影他不曾忘记。
    如今梅川已死,女人不知去向,但他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从未消逝,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孽缘未尽恩怨未了,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再相见。
    ******
    月升日落。
    武当山上,夜色迷蒙。
    略显空荡的院子里寂寂无声,两道孤单的白影久久对立,他们之间相隔三丈有余的距离,不是很远,却也不近。四周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源于他们没有睁开眼睛,但他们又可以感到光明,此时,黑暗既是光明,光明也是黑暗。
    淡淡月光透出七分清爽,微风又送来三分凉意,两道白影中,公子正芳华年少,尊者却人到暮年,而在他们心中,自己
    已没有了年纪,年少或是年迈,已经没有了分别。
    又一阵风吹来,脚边干枯的落叶在地面上划出不和谐的声调,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悄然离去……
    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饶指柔从未感到如此安静,时间缓缓流逝,或者说时光飞快流逝,因为此时的快与慢,已没有了界限。他的内心越来越纯净,四周喧嚣逐渐归于平静,万物归于本初,聒噪还是宁和,也不必再多言。
    心如止水,他感到自己正在融化,他的身体与精气缓缓融入万物,万物既是他,他也是万物。
    他的心就像一潭静水,仰望天空,天空又倒映在他的心中,他的心也便成了天空。
    忽然,他感到一滴墨色的液体正从空中急速下落,水滴正落在水面中央,一道道波纹开始向四周扩散,很快,波纹滚成波澜,波澜又变成波浪,滴水汇聚,变成河流,河流翻涌,不再平息。
    此时动则是静,静亦是动。
    江河入海,终于归于平静……
    久久地,饶指柔睁开眼,夜色正浓,眼前却格外明亮。
    四周地面上的落叶与尘埃幽灵般围绕他打转,三丈之外,一道白色身影伫立在前方,逍遥无际手中剑已出鞘,长剑直指饶指柔,剑气纵横,饶指柔已然明了,方才心中那坠落的一滴水,便是逍遥无际的剑意。
    那种感觉竟是如此真切!
    逍遥无际道:“当你的内心足够强大,能够在心底将对手的锋芒化为无形,此刻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真正的气场并不是来自深不见底的内力,而是来自安静纯粹的内心。”
    风起云涌,潮涨汐落,饶指柔伫立良久,眼前愈加明亮,内心愈加通透,他闭上眼睛却看得更加清晰,身体里的内力与四周的风化为一体。
    逍遥无际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这才是武功的大乘境界。”
    脚下红尘乍起,他们是因风,还是因气?俯瞰众生朝拜,他们是为神,还是为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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