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男人猛然间从女人怀中站起,他一手用力推开女人,另一只手拔出身边的佩剑,只一瞬间殿中琴声戛然而止,殿下的女子们也不再歌舞。
    带着一身酒气,男人纵身跃下殿去,这一跃已到了殿中央彩衣女子面前,女子四周跳舞的女人们顿时四散开来。
    “啊——”
    在殿中女子们的惊叫声中,彩衣女子已然倒在琴边,男人将剑从女子的身体里拔出,汩汩鲜血流淌在地面上,比映在墙壁上的火光还要红艳。
    大殿中纷乱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那是一种想要喊却不敢喊的声音,男人看着四周惊慌失措的女人们,却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回转身,望向殿上的女人。
    殿上那妖艳女人已经直起身子,她也正望着男人,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方才的那种爱意,更多了一份忐忑。
    不过男人冲她微笑时,她仍是回应男人一个妩媚的微笑。
    男人环顾四周,将手中剑微微抬起,道:“继续。”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一语既出,殿下立刻恢复了平静,这时角落里另一个男人匆匆走到殿中央,他的出现显得持剑的男人身材更加高大,这并不是因为他身量短小,而是因为他在殿上走路时一直佝偻着背。
    这个男子穿着一身红衣,很少有男人穿红衣,但他却是个例外。
    红衣男子急匆匆走到殿中央,他颤抖着手抱起彩衣女子的尸体,又匆匆向外走去,他始终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的样子,更没人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人们只看到古琴后的位子立即有人接替,与此同时持剑的男人也已回到座位上,回到妖艳女人的怀中。
    殿下,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女人们依旧随着乐音蹁跹起舞,一切看似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绝顶之南,圣火殿。
    传闻整个圣火殿中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火行剑客米玛,另一个是他的仆人贡布。
    但圣火殿中却不只有这两个人,因为那里还有无数个女人。
    “昆仑山的人说米
    玛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十年来死在他手中的女人无以计数,但四周百姓仍是愿意将自己家的姑娘送到圣火殿去服侍他,因为在众人眼中,他是唯一能在这冰雪世界里带给他们温暖的神。”
    说到这里时,阿七抬起头望向远方,此刻那火焰一般的宫殿,正屹立在覆盖冰雪的山峰上。
    幽若兰不解道:“他为什么要杀女人?”
    阿七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只是答道:“姐姐,你也是女人。”
    幽若兰心情有些沉重,她望着山顶,墨色的眼眸被赤红点染,她看到整个雪白的山峰上无数赤旗在风中舒展,火焰般鲜红的旗帜从山脚一直燃烧到山顶。
    ******
    夜色笼罩雪山,此时圣火殿上声息皆无,米玛依旧躺在殿上唯一的座位上,好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直坚信没人可以理解他的世界,包括此刻将他拥入怀中的那个妖艳女人。
    女人名叫梅朵,她三个月前跟了自己,但米玛心里很清楚,梅朵虽然表面对自己百依百顺,可心里却还想着她以前的情人。
    她从前的那个情人叫贡布,是除了自己之外圣火殿上唯一的男人。其实他根本就算不上一个男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此时的贡布正站在大殿的角落里,那个角落狭小阴暗,而在米玛看来,那里正合适贡布这种人。贡布在那个角落里佝偻着背,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目光呆滞地向殿上望着,而殿上的二人已经沉沉入睡,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殿中火光彻夜通明,贡布可以看到殿上梅朵与米玛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他对这样的画面已经习惯,每个晚上他都要看着他们入眠。
    因为,他既是米玛的仆人,也是他唯一的护卫。
    等待他们入眠以后,自己就会去山下的酒铺要一壶酒喝,那里卖酒的老板叫洛桑,他的年纪很大了,但看起来却要比自己更有朝气,虽然去那的客人向来很少,但只要有客人他便会热情招待。
    起初的一个月,贡布几乎每晚都要去那里。
    第二个月,他逐渐减少了去那里的次数
    。
    最后这个月,他便一次都没去过了。
    不过今晚他却依旧要去,好像自己已养成了这种习惯。
    他越发觉得在这冰冷的山上,唯有将这种奇妙的液体灌入体内,才能有温热的感觉,才能让自己的血液流动,才能感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顶着凛冽的寒风,他终于来到山脚下,酒铺里彻夜不熄的灯光并没有带给他一丝温暖。
    贡布用僵硬的身体撞开酒铺的门,屋中的洛桑立即起身帮他关上了房门,顿时寒冷的世界被阻隔在外边,而贡布则站在屋内不停地发起抖来,方才自己被冻僵的身体甚至连发抖的资格都没有。
    洛桑帮他将外套脱下,挂在屋内火炉旁的椅子上,他望着眼前这个疲惫的年轻人,道:“没想到今晚你还会到我这里。”
    洛桑坐在火炉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竟然都没有发现此时的酒铺中还要另外三个人,直到阿七向他招呼道:“贡布,听说你常来这里喝酒。”
    贡布抬起头看了一眼阿七,却不说话,他消瘦的脸有些惨白。
    酒铺另一端,幽若兰在沛流离耳边小声嘀咕道:“这个叫贡布的人有点奇怪,竟然穿着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
    沛流离只是点点头,他清楚幽若兰说的是哪种颜色,但他又不是个多事之人。
    这时洛桑已经拿来一坛酒,他一边向碗里倒酒,一边却劝道:“年轻人,少喝些吧。”说着手中酒坛微倾,酒却只倒了半碗。
    一旁阿七却道:“让他喝个痛快吧,你明知他每次都是不醉不归。”
    果然,贡布抬起手将那半碗酒倒入口中,随即放下碗,伸手抓过洛桑手中的酒坛,自己将酒倒入碗中,碗中的酒微微摇晃,好像盛满了贡布的惆怅。
    洛桑站在一边看着他,眼中不无失望,他缓缓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闻听此言,贡布摇着头,持碗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酒端在嘴边却有一半洒了出来,他眼泪已夺眶而出,声嘶力竭道:“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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