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来,纪樱都像个行尸走肉,又像个木偶,只负责跪在那接受各方默哀,一切事宜都由纪沣和钟家操持。
    终于一个人安静下来时,才意识到她真的无父无母了,她觉得这是对她的报应,都是由她引起的,是她克死父亲,包括自己的母亲,甚至纪沣的母亲……
    再也没有无条件庇护她的人,纪沣一定更厌恶她了,连这种时候都避她如蛇蝎,她有什么脸在众人面前哭。
    “小姐,吃点儿东西吧!”秀满进来时,纪樱正靠着窗口发呆,从这里看过去,刚好是花房的位置,是父亲专为她建造的,只因为5岁的女儿想要每个季节都能看到盛开的花。
    那里还有一株专为她种的樱花树,刚好在她每年生日时开花。
    “我哥呢?”她吃不下,好像从昨天起就没见过纪沣,全靠钟易以纪家女婿的身份周旋。
    “大少爷和吴律师在书房,让您吃了东西就过去。”秀满放下手中的托盘,将燕窝粥和水果盘一一摆在桌上。
    “嗯,你先下去吧。”顿了一下,又对着秀满的背影说:“去后院把我的狼皮拿回来吧!”
    秀满应声下楼。
    纪樱下床洗了脸,依旧穿着白绫素袍到楼下书房。
    吴展为纪家服务多年,从小吴熬到老吴,深得纪连盛信任。
    桌案上早铺开几页纸,两封信,只等兄妹两人到齐传达纪连盛的一应安排。
    相比纪沣,吴展和纪樱照面的次数更多些,心理上,对她也更亲近些,见她面色苍白,瘦得伶仃,安慰几句才直奔主题。
    纪连盛早在三年前就已拟好资产安排,三年期间修改了三次,最终这版是一个月前才确定的,纪樱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发现纪沣瘦了,也黑了,轮廓更清晰,眼神也更幽暗,更让她难以看透。
    当预感到他要抬起眼皮的刹那,她垂下眼睑,摩挲着父亲留给她的那封信,看到纪沣手里也拿着一封,方觉心安,至少她还有哥哥!
    ……
    “樱儿,我就去与你母亲相见,留几句话与你。
    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切记保持谦逊,敬畏生命。
    你向来太过好胜,极易为人所利用,切记自修处可强求,胜人处不可强求。
    保持善意,但不能胸无城府。
    无论亲人还是朋友,哪怕是丈夫和兄长,遇事还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和主张,能明辨是非。
    弱肉强食本来无错,但不能以折磨生命为乐,要保持对生命的敬畏。
    造命者天,立命者我;力行善事,广积阴德,何福不可求哉?这是了凡对其子说的,现今,我也把这句话送与你,万望珍重!
    财产事宜已交付吴律师全权料理,有其他不决之事,也可请教于他……”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窝在狼皮里,纪樱也还是被吹进的夜风冻醒,掉在地板上的信纸也被雨水洇湿。
    她还有哥哥,真有什么事儿,她肯定会找纪沣啊,纪沣才是她唯一的亲人。
    抹掉脸上的水痕,她拾起信纸朝对面走去。
    无人应答,但门没锁,她扭开把手走进去,按亮吊灯,
    纪沣不在房内,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想认真的和他谈谈,失去了父亲,她不想再失去哥哥。
    一角信纸从抽屉露出,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随手将抽屉拉开一个缝隙,上面的字,便不受阻碍地映入眼帘,直到被她整张抽出!
    “沣儿:感谢你让我在最后的时光感受儿女双全的天伦之乐,虽然你不是真的纪沣!
    我并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纪沣,但我知道你对樱儿并没有恶意,今后也请你如兄长般对待樱儿,她虽然娇纵任性,但天性善良,胆子也小,真心把你当做兄长般崇拜、爱戴,如果可以,让她永远这样相信吧!
    虽然相处未及半年,我始终待你如亲子,也一直这样坚信着,之所以产生怀疑,并不是你表现得不够好,事实上,你甚至比纪沣更像我的儿子。
    浮生半世,我必然有很多过错,如果你是因我而来,我已经得到报应,如果是纪沣和纪樱的过错,看在咱爷俩半年的缘分,也请一并算在我的头上,子不教,父之过,错都在我。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啰嗦了这么多,都是拜托你的话,果然至死不改自私本色。我也为你做了些安排,如果你仍然愿意做我的儿子,纪樱的兄长,我已拟订一份公平的财产分配详单,如果你有自己的打算,那些现金便做为对你的补偿,由你自由支配,如果你离开,就给她编一个远行的理由,让她知道这世上她不是孤苦无依,即使嫁人,她也有娘家人。
    最后,江家小姐是无辜的,如果你对她没有爱慕之情,就不必勉强。
    父?纪连盛,己未年秋”
    ……
    纪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房的,但她没忘记将抽屉恢复原样,也没忘记关灯,她觉得她比想象中更冷静也更理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基因吧!
    窝在椅子里,她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问,不可说,静观其变,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发抖。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是一个,而是若干个,自父亲去世,她再没睡过一个小时以上,但是如果能让父亲回来,她宁愿一辈子不睡觉。
    她就窝在椅子里,窗户大开,任秋雨被风潲进屋内,她努力回想纪沣,全当他是纪沣,回想他来纪家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怪不得她会对他产生异样的情感,怪不得他对江雨眠不冷不热,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纪沣呢?
    如果说是冲着她来的,他却实实在在地救过她两次,虽然他对她一向冷漠,甚至连父亲去世也没改变态度。如果是冲着父亲,他对父亲毕恭毕敬,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除了和她……如果是因为纪沣,纪沣已经——不在了吧!
    她想了一夜,仍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收获,是给自己的“变态”行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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